30 ☆、努力工作

基本所有的大導，都有各種各樣的□□演員的古怪的手段，就連看着溫和的林導，拍得不滿意時，那也是一遍一遍ng磨死你，但于導，的确算得上裏面最手段最妖異的一個——不知怎的，他的電影就是能夠營造一種強烈的共鳴感，讓人身臨其境。

這種身臨其境，不僅指觀衆，還指的是——演員。

唐熠上一次見到于導，還是在他拍那一部《美人歸》的時候，那裏面的女主角，一身紅衣，襯得那臉愈發病弱可憐，傾國傾城。電影的結尾，終結于美人身死後的那一點淚光，任是誰，也不得為美人的愛情悲劇而落淚，那眼裏濃得化不開的情愫，那舉國祝福的凄美愛情，延伸到現實中，不少影迷甚至希望男女主能夠再續前緣。

那是唐氏金融在娛樂圈投資的第一部電影，獲得了巨大的商業成功。

講到這裏，應該是個圓滿的成功故事——但問題在于，這個女主角，她是有夫之婦。

唐氏金融財團的夫人在嫁入豪門前接了自家拍攝的電影作為息影之作，最後卻移情別戀，愛上了劇中的男主角。确實稱得上業界最大的八卦。

是的，很明顯，你也猜到了，唐熠就是那個八卦的産物——很不幸，豪門并不如小說裏那樣豪爽，分手了非但沒給五百萬，甚至連半毛錢都欠奉，唐母過慣了奢侈的闊太生活，一下子窮困潦倒，男主演也礙于權勢迅速離開，絕美愛情故事鬧到最後，一地雞毛。

在歇斯底裏地折磨了唐熠兩個多月後，那個女人服用安眠藥而死——穿着她在電影裏最經典的那身造型，那身紅裙子。

很多八卦媒體，都曾猜測過唐熠的身世——他究竟是唐氏的種？還是那個男主演的種？亦或者，他為什麽會再進入演藝圈，再去演于導的電影？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往事如煙。

那些惡心的，灰暗的過去，都已經熬了過去。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小朋友的事。

眼見着于導和攝影師在溝通些什麽，唐熠走過去看了一眼，淡淡道：

“這麽多年了，您還是沒有變，還是喜歡拍這類沉郁詭豔的角色。”

“怎麽？你自己不參與，還要阻止我拍什麽麽？”于導神色不變，到底也是經歷過大場面的人，語氣平穩，仿佛對唐熠語氣裏的暗諷置若罔聞。

“我是沒有權利阻止您。”唐熠的語氣，驟然鋒利了起來：“可您是不是覺得，憑良心講，這種消耗演員，卻對演員本人毫無增益的法子，真的可取？”

“毫無所得？唐熠，我也憑良心講——你憑《三重人格》這部片子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個影帝。”于導笑道，語氣淡然。

“代價是去精神病院住了三個月，差點成了個神經病。”唐熠冷笑，“那麽，不說我，明澤呢？據我所知，這個劇本裏，對他的要求，就是一個病态陰郁的太子吧？您又要熱度又要影片效果，最後回饋給演員本人的呢？明澤努力了這麽久，最後成就的是一部最佳影片？”

“那是他的選擇。”于導卻也不做正面回答，“要不你出去問問，他願不願意主動退出此次拍攝？”

接到唐熠電話的時候，杜明澤仍在照他說的方法練習。

最開始的時候，他給自己拍的錄像有些僵硬——就像鏡頭中展現的一樣，他天生臉嫩，強行裝深沉，并不讨巧。

……那麽既然要笑，不如換種方式得了。太子丹是陰沉的，卻也沒規定年齡，會不會是病态的少年——杜明澤再次出現在鏡頭裏，歪了歪身子，待到來人視察時，露出一個看似純真無暇的笑臉，低頭，微笑的弧度凝固下來，顯出陰郁的背影。

唐熠就在他身後，默默地觀看，沒有出聲。還是杜明澤終于練完了，轉過頭來，看到他，挺高興的： “唐老師，你怎麽來了？你還沒有接新戲麽？之前《人物志》想要找梵高劇組做采訪，你接了沒有？”

這些問題，唐熠通通沒有回答，他只是緊緊盯着杜明澤的臉，半晌道：“你瘦了。”

“是啊，拍戲需要嘛。”杜明澤坦然地點頭承認，想到什麽，又有些苦惱地問他：“唐老師，你別說我不愛思考啊，我還是想請教一下你，第二個時期的太子丹應該怎麽演繹呢？這段時間于導倒是沒有喊卡了，只是我總覺得，自己演得似乎還不是很到位，比不上何攀老師。”

“要聽我的建議麽？”唐熠淡淡開口道。

“當然要聽啊。”杜明澤忙不疊地點頭。

“我的建議就是，随便演演，能退組換人最好了。”

話音落下，杜明澤驚愕地擡起頭。唐熠自嘲似地笑笑，好半天才開口道：“不願意麽？”

于導就是當年執導了《三重人格》的導演……杜明澤腦速轉得飛快，不過，這一切僅僅是他的猜測，并不肯定。面前并不是外人，于是他眨眨眼，決定把話說清楚點：“不是，唐老師，如果您的建議是不演，能給個理由麽？”

唐熠想了想，還是沒能将那段荒唐往事當做例子，只是說：“你在這片子裏，空是努力，也并未提升多少演技。太子丹，不過是這部電影的背景人物而已，關鍵的故事還是命運的宿命感。”

講完了，大概也覺得自己給的理由蒼白無力，他又補充了一句：“況且，于導的片子，也确實對演員精神方面損傷很大，你看我拍《三重人格》時的狀态就知道了。”

“如果僅僅是這個理由的話，那麽我不願。”杜明澤說。

“就知道是這樣。”唐熠苦笑，并不意外這個回答：“明知山有虎，偏向山中行？”

“唐老師。”杜明澤認真地問他，“如果是你，有人在你拍《三重人格》之前告訴你，你拍這個會出現精神方面的問題，那麽你會拍嗎？”

“如果你的答案是否定的，那麽，我也一樣。”

談不上多敬業，只是，既然接下了這戲，自然想着把他好好演完。

唐熠倒也并不再勸，笑着搖搖頭，走了。

※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真是一種奇怪的東西。明明在上次綜藝的時候，還覺得親密無間的，轉眼間，梵高拍攝，杜明澤被冷待了一段日子；再後來，他自己進組，唐熠那次的勸解之後，就淡了聯系。

可能，對方也覺得他不聽勸吧。杜明澤想。

可是，這是他安身立命的東西，當初母親留下的巨額債務沒有還，走投無路之時，是成為演員，成為明星這條路，才漸漸救活了他。這麽多年過去了，每每想起曾經簽的對賭協議，杜明澤仍不免心悸。

他受市場歡迎，兩年純利潤破1.2個億，那麽資本就會以更高價格收購剩下明日巨星股份；在1.2個億至五千萬區間，那麽這個價格砍半，多餘價格由杜明澤本人承擔；少于五千萬……對不起，餘生等着還債吧。

還好，杜明澤證明了自己——至少是證明了自己的商業價值，光是那部國民劇衍生的周邊，掙下的都不只這個數。

思緒飄回，杜明澤坐在凳子上，閉眼等化妝師化妝，順便回憶劇情。

這段主要拍攝的是秦王本人春風得意，征戰四方之時，回憶起當年秦莊襄王在趙國被當作人質的灰暗童年時代——這恰似一段隐喻，可畫面中的人不以為意，豪邁飲酒大笑——

“今日諸君在此齊聚，共慶我大秦，賀不痛飲一杯！”

歌舞升平的背景裏，太子丹攥緊了拳。

繁榮昌盛的背後，通常隐藏着隐患。很快的，宰相呂不韋裏應外合的事情敗落，秦王開始疑神疑鬼，進行全國範圍內的搜查，搜查的對象，正是國內的各種能人異士。

參演的一個群衆演員，雖然只是寥寥數十秒的鏡頭一晃而過，但特寫鏡頭裏，他悲涼痛呼的場景，和着呼呼作響的風聲，依然叫人覺得心驚——

“人人自危，大秦危矣！”

悲涼的尾音随着一聲凄厲的鳥叫，一起飛過這片因為大變革而生靈塗炭的土地，于導的電影一向以奇詭的思路著稱，這部也不例外。雖說杜明澤是主角，但正如唐熠所說，大部分時候，他都是以一個沉郁的影子出現，而背景，則是秦國豪邁而又殘忍的縱橫捭阖——

“報——鹹陽戰事大勝！”

秦王豪邁大笑：“天助我也！”

當年被軟禁的秦王，如今的意氣風發，而如今被軟禁的太子丹，正在策劃一場謀殺……于導最善于講這種陰謀交疊的故事，一衆合作的班底也善于去布景烘托。

秦王的飾演者何攀果然是一名老戲骨，他對往事的追憶，以及對于未來的意氣風發，種種淋漓盡致的表演，讓在一旁觀看的杜明澤贊嘆不已，眼珠子黏在上面看，轉都不願意轉。他從未這樣深刻地意識到，雖然和那些童星或者選秀出身的“小鮮肉”相比，他甚至可以算得上演技精湛，可和同行的前輩相比，自己需要進步的空間還是那樣的大。

“卡！”于導喊了一聲，“下一條！”

杜明澤拍了拍袖子，站起了身，下一條便開始輪到他了，主要情節是太子丹回國後，認為這一切悲慘命運的根源，都是那位至高無上的“始皇帝”，雖然這種把歷史歸因于一人的觀點無疑是狹隘可笑的，可是當時的場景，卻是觸目驚心，令人同情。

但輪到杜明澤演的時候，他面對的不是真實場景的災荒，而是一群衣衫褴褛哀嚎着的群衆演員，和一塊幕布——那些生靈塗炭的宏大場面，都是等着後期去加的。

無實物表演。

杜明澤醞釀一下情緒，走向臺前，這段時間有意識的節食挺有效果，他肉眼可見的消瘦起來，被押在囚車上，一臉蒼白地被送回國的情景，奄奄一息，确乎是一個關押了許久的人。

“北面方向機位！給個特寫！”于導叫了一聲，鏡頭果然給到特寫——虛弱的太子丹，回頭望了一眼旁邊灰頭土臉的流民隊伍，扭過頭，悲哀地閉上了眼睛。

“卡！”

謝天謝地，這一遍，總算是順利地拍完了！

杜明澤心裏的一顆大石頭，總算是落了下來。這證明，唐老師的方法是有用的。勤學苦練，無外乎此，最令人絕望的，永遠是那種努力了卻沒有任何進展的無助感，而現在，就算苦點兒累點兒，只要有進步，那又算得了什麽呢？

“小夥子，幹得不錯噢。”旁邊，還在等戲的秦王飾演者，老戲骨何攀說，受到表揚，杜明澤顯得有些意外：“謝謝前輩。”

作者有話要說： 對對賭協議感興趣的話，可以自行查閱相關方面知識。

殘酷的資本圈啊……

作者君電腦軸壞了，拿去修了，存稿堪憂，改為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