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合卺

紅燭高燃，紅紗之下遮着松苓朦胧的顏，雖無高堂在上，他二人還是向着那瞧不見的塗山遙遙一拜。

“下次見了爺爺，給他補上。”

松苓如是說。

淙舟應下，唇邊牽着笑。

這屋裏除了兩盞紅燭，也就是眼前這人瞧着最喜慶，淙舟四下看了看，倏然擡手揮袖，風起風落間，這山間的青瓦房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洞房。

可淙舟并不能憑空造物，這紅綢喜字早生貴子，甚至那紅燭之上的燙金龍鳳，皆是虛幻之像，明兒一早，興許就沒了。

“準備不足。”淙舟道。

松苓望着滿屋的紅甚是欣喜，燙金盛着燭光，那龍那鳳似是在紅燭上游走，房檐下的綢子猶如實質，摸在指尖，像是什麽上好的料子：“無事，”松苓還頂着那紅蓋頭，“是我急了些，如此倉促誰能準備的好？”

松苓放過那紅綢，走到淙舟面前，一手托着兩只青玉樽，勾着人往那床帳子裏去：“如此便好，”他坐在床沿，“我很歡喜。”

成親嘛，或許不需像凡間那樣熱熱鬧鬧，有這個人，有這個人的心意便好。

淙舟垂下眼，今夜的松苓又那麽丁點兒的不一樣，眸光亮的很，卻被這紅紗覆着，淙舟只覺蓋頭礙事，擡指勾着紗沿，将那蓋頭緩緩除了去。

“哥哥不也是一樣的心急？”松苓斂目，複又擡起，他将托盤放在床上，将一杯酒遞給淙舟。

“是，”淙舟接過青玉樽，“是我心急。”

笑聲拂動床帏，手臂相交相纏，不知是誰的手在顫，兩只青玉樽輕輕碰了一下，酒震出了清淺的漣漪，那醇厚的酒香又溢了出來。

一杯合卺，一世夫妻。

可松苓并不滿足，他猛然蹦下床去，拎着那酒壇又斟了兩杯酒：“一世怎能夠？”他盡飲一杯，又斟了一杯，“我要你這一世，下一世，下下世，都是我塗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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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世很長，你才活了不過百中之一，”淙舟拿過松苓手中的青玉樽，不讓人飲，“今夜不許貪杯。”

松苓怔了怔，旋即又笑了出來，淙舟的雙目暗的像是要吞人的黑洞，盛着他的影，那黑洞吞了一只狐貍。

“神君為何動凡心？”松苓傾身向後，挪上床去，一指勾着淙舟腰封，将人拉上來。

他不老實極了，做亂的指尖劃過淙舟側腰，那玉佩垂了下來，被他搖的輕晃，穗子掃在松苓腿上，掃的他癢。

“快回答我，”松苓猛地撤了手，接着箍着淙舟後頸，猛地翻身騎在人身上，這床有些硬，他一手護住了淙舟的頭，倒也沒叫人摔着，“神君為何動…”

話音未落，松苓猛地被人拉近，緊接着淙舟的吻落了下來。

那雙唇微涼，帶着以往不曾有的酒香，松苓近乎是在一瞬間便醉了，他軟了身，癱在淙舟身上，迷離的眸子半合着，雙唇不自覺的微張。

舌被奪了去，只剩下滾在喉中的嗚咽，淙舟吻的深極，渡來酒意，松苓只覺自己像是溺在酒中。

衣帶不知是何時被解開的，冬日山間寒涼，尤其是這夜裏，風穿了窗，吹的松苓一個激靈，他忙擡手揮落床帳，帳子外的燭光透不進來，只隔着赤紅的床帳，在松苓身上落下一片紅，情欲遮掩在這片紅中。

淙舟帶着人起身，松苓正坐在他腿上，眼前的人眸中含着水汽，勾着他，軟着聲音向他索吻：“不夠…”當真是醉人，“還要…”

紅燭籠身，良月春宵。淙舟望着那雙含着渴求的眸子，偏不叫松苓如意，他的手從松苓後腰緩緩向下滑去，狀作不經意的刮了一下松苓的尾根。

狐尾輕抖，松苓伸舌舔了舔唇，溢出了一聲壓不住的吟哦，舌尖不曾收回，他喘息微急，引着淙舟去捉。他終是得償所願，叫淙舟含了去，松苓愈發的軟，他跪不穩，只好緊緊攀着淙舟肩骨，手上使了勁兒，明兒一早應當能見得指痕。

瀑布鳴澗，啼聲陣陣，院裏的兔子相擁着擠在籬笆牆邊，離那青瓦房遠的不能再遠，枯井依舊溢着酒香。

床板還是太硬，松苓的膝頭都磨起了紅痕，股間發軟，酸的厲害，他尋不得極樂，可那神智卻早已被攪成了一鍋粥。熱息不斷的呵出，他尋着淙舟又吻又咬，口中亂七八糟的喊了一通。

倏然腰間猛地被施了力，牽着松苓重重的坐了下去，酸麻霎時蔓延全身，他再也起不了身，只得任人搖動，一如那巨浪中的浮萍，淙舟則是他僅有的浮木。

尾根是濕的，沾濕了淙舟的指，他在那處流連，看着人一下下的顫。

“別揉…”松苓受不住，他垂首輕輕咬着淙舟的唇，犬齒碾磨，流出斷續的聲，“別…別揉…”

身下的人不聽，依舊牽着他上下，松苓眸中蓄滿了淚，只需輕輕一眨，那珠子便順着睫毛滑脫。

他在求人，染了哭腔：“求你，別揉…”

隔窗聽水，酒醉回春。

松苓累了，連指頭都不想動一動，他枕在淙舟腿上，半合着眸子望着那看書的人。

似是他也看不見人，那書卷有些大，将淙舟遮了個嚴實，松苓只能瞧見那握着書卷的長指，這人翻書都翻的那樣好看，拇指輕撥書頁，其餘四指将翻過來的書頁卷到書後，閑着的那只手正撫在松苓頭頂，指尖繞着那軟耳打圈。

鳴滄君的新婚之夜，倒真是惬意。

松苓也被他揉的舒服，唇角牽出一抹淺笑，心下不知為何，他竟想在那長指上咬一口。

書頁是卷着的，那被遮了一半的書名字跡猖狂，一筆一劃都像是要飛出書封。松苓借着微弱的燭光，定睛瞧了瞧。

“哥哥，”他瞧不出，那字實在是亂，“這書講的什麽？”

淙舟聞聲将書卷拿到一，垂下眼看着慵懶的狐貍，這人的聲音喑啞，帶着情事後的餍足。他喉頭微動，在松苓頭上揉了一把：“将神魔大戰之前，上古之時之事。”

上古啊…

好久遠。

松苓輕輕點了點頭，他眯起了眸子，把玩着淙舟腰間衣帶。

“要睡嗎？”淙舟搖了搖書卷，“講個故事？哄你睡？”

松苓笑了一聲，擡手蹭了蹭熬稀粥面頰，他道：“鳴滄君好興致啊，拿我當娃娃哄。”

說着他眸光又落在那書上，書頁中的字跡與那封面一樣，張牙舞爪都亂的很。

“若真算起來，你可不就是個娃娃？”淙舟又揉了揉松苓，翻了一頁書。

松緊卻不曾接話，他倏然想起了長離，進而又想起了鳳凰，接着又想起了昨日的石穴，他輕輕蹙眉，呢喃了一聲：“鳳凰…”

他念的很輕。

“嗯？”淙舟看向書卷，又看了回來，“鳳凰？你想聽？”

後山安靜，屋中更是靜谧非常，即便他念的再輕，淙舟也聽得見。

“不是，”松苓搖了搖頭，“神尊昨日去了嵛山，帶着孔陽君一起，我去找爺爺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們在談事兒，長離也在。”

他擡眼看了看淙舟，接着道：“我躲在石壁邊上偷聽，沒聽出個所以然，後來還是長離同我講的，”他轉了轉眼珠，聲音不自覺的壓低，“神尊是長離的父親你知道嗎？長離是神尊同鳳凰的兒子。”

淙舟一怔，這事他的确不知，他自小跟着神尊修行，近千年裏從未聽說過神尊竟有親生子，倒是鳳凰的事他能猜到一二，他手上的這本書便是鳳凰所著，這還是竹韻兒時在神尊的書架上偷的，一直沒敢還，神尊将鳳凰的東西看的很緊，淙舟也不知他是如何偷出來的。

下山之前淙舟閑來無事，便找了竹韻借閱一番。

窗外風漸疾，明兒應當不是個好天氣。松苓瞧着淙舟怔愣，便知這事之前應當只有文弦和神尊自己知曉，或許還要加上簡硯。

稍顯凝重的氣氛遮了方才的情欲，松苓的眸光不再渙散，他道：“長離上次來嵛山抓我的時候，感應到了鳳凰的骸骨，他尋了近千年，從未想過鳳凰骸骨會在嵛山，”他擡手拿開書卷，握住了淙舟的手拉到胸前，“他也懷疑來着，可昨日神尊來時同他将一切坦白，承認了骸骨就在嵛山，并且神尊還跟爺爺讨要視肉，說是要為鳳凰重塑肉身。”

重塑肉身？

聞言淙舟眸光猛地一滞，陳舊的記憶霎時在腦中激起了塵，已然記不清是幾百年前，淙舟曾在一古書上看過，确有一重塑肉身起死回生之法，只是那法子太過陰毒，淙舟看過之後，便将其抛諸腦後。如此陰毒之法，他這輩子也不會用。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松苓見淙舟恍神，拽了拽他衣袖，“那視肉當真有如此功效？竟真能活死人，肉白骨？”

“古籍中卻有此法，需得尋一依山傍水之處，依着五行八卦布下陣法，這陣名為往生，”淙舟解釋道，“只不過這法子要耗費大量精力靈氣，且涉及無辜者衆多，因此被劃為禁法，至今不曾見人用過。”

松苓怔了怔，道：“往生…往生不該是超度亡魂，渡其轉生？怎的這陣竟取了這麽個名字？這肉身都重塑了，只待把魂召來，如此一來便不還是原本的那個人？何來往生？”

淙舟沒有回答，只搖了搖頭，這段記憶太過于遙遠，他只記得零星的片段，這往生陣之前應是還有不少的篇幅，他擰眉沉思，卻也只有模糊的印象。

反正是前人取得名，淙舟又怎會知曉，松苓繞過了那個彎，又尋思起了些別的事情：“長離心心念念的想要找回鳳凰骸骨，想把父親帶回丹穴山安葬，哥哥可否幫個忙，幫忙尋一下那骸骨所在？”

淙舟并不似往常那樣一口應下，他想了片刻，才道：“若是心上人，那師尊定會将骸骨收得妥帖，依我對師尊的了解，我大概能猜到在哪，過兩日我先去探上一探。”

松苓“嗯”可一聲，他深知此事不易，并不想逼着淙舟非得找出來不可，他将淙舟的手抓到臉旁，阖眸輕輕蹭了蹭：“我有一私心，”他軟聲說着，“我要死在你前頭，這相思的苦，我不吃。”

淙舟心下驀地一軟，捏了捏松苓的臉，接着他俯身吻在松苓眼眸，輕聲道了句：“好。”

松苓得了應聲，勾了勾唇，他只覺神尊當真是愛人愛到骨子裏去了，只為了再見人一面，竟要用那往生…

等等，不對，淙舟方才說了什麽？

松苓動作一頓，猛地睜開了眼，他又清明了幾分，倏地想起了淙舟的話。

涉及無辜者衆多？

一個陣法而已，為何會涉及衆多無辜？

松苓漸漸擰起了眉頭，眸光明暗不定，他望着淙舟，緩緩開口：“若神尊真為了此陣傷及衆多無辜，哥哥會不會阻攔？”

許是多心，但他有一個不好的念頭。

小狐貍還是聰明的，淙舟迎着松苓的目光垂下眼，在那雙眸子中看見了驚慌與擔憂，他擡手覆上松苓的眼，輕聲道：“不必擔憂，我自會阻攔。”

松苓被遮了眸子看不見淙舟微蹙的眉，和被眉頭壓住的目光。淙舟想着要再去尋一趟那古籍，記憶中那頗長的篇幅說的并不是什麽好事，他要将那模糊的片段拾起來。

他敬神尊。

最起碼現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