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酒吧聚會結束後的第二天早上，寧嘉清醒了些。

也終于想到被她抛到腦後的事。

公司九點半打卡，寧嘉上班開車半小時。

住得還算近。

之前都是郁羲和安排司機開車過來送她上班，有時候她自己開車。

昨晚郁江送她回來，不知道是不是當司機當上瘾了，非要讓她今天在家裏多睡會，他開車送她。

寧嘉本來就有一大堆問題想問郁江，有些話在公司不好問，索性放在上班路上，她跟他單獨相處的時候，尋思着這點，她答應了。

郁江比她想得還要貼心。

在小區門口停車位上乖乖等着，手裏捧着給她準備的熱牛奶和三明治，以及一個雞蛋。

寧嘉抿了口豆漿：“小時候怎麽沒見你這麽體貼。”

郁江輕笑。

早上有專屬司機接送上班，路上還能吃豐盛早餐，無論是誰，心情都會很好。

包括寧嘉。

寧嘉沒忘記今天坐順風車的目的，等到一個紅燈，側頭，雙手環胸面無表情地看着郁江。

郁江瞥了她一眼。

頓了頓，又偷偷看了她一眼。

視線對上，被抓了個正着。

“有什麽事。”

寧嘉：“這四個字應該是我問你吧，郁江。”

“想問什麽。”

“你是怎麽記得我半年前發的朋友圈。”

如果不是回看，連她自己都忘了。

“我記性好。”

“就這？”寧嘉臉上寫滿了不信：“那你為什麽會來璟川文娛實習，今天怎麽又要接我，昨天還奇怪的改了稱呼。”

問題一個一個砸過來。

郁江雙手搭在方向盤上。

前方紅燈在倒數，去公司的路上，車海不斷。

被公交車包裹着的乘客焦急盯着手機，屏幕上時間悄然流逝，生怕堵車毀了早上的打卡與績效。

車海裏開車的人煩躁地刷手機，回工作群裏一直蹦跶出來的消息。

紅燈倒計時開始，數字閃爍。

随着跳躍的數字，心微微收緊，擰成一團。

郁江無意識地握緊雙向盤，車內空氣安靜得有些詭異。

心裏，多年暗戀像雨後春筍掙紮着破土而生，帶着小心翼翼的徘徊與打量，屏住呼吸觀察着與她有關的一切。

隐秘、悄然而生的喜歡沉入空氣，揪緊他的心。

寧嘉的問題很好回答。

答案只有兩個字。

喜歡。

郁江不能說。

他比誰都想站在她面前，大大方方地問，能不能用喜歡，兌換一張去她世界的入場券。

他了解寧嘉。

如果遇上不喜歡的人，她會直截了當地拒絕，再悄無聲息的遠離。

連朋友都沒得做。

寧嘉不可能給她不喜歡卻喜歡她的人一絲妄想與機會。

只要說出那句告白，就意味着她可以開始坦然拒絕。

寧嘉靜靜等待着一個回答。

她心裏有個隐晦的答案，但她不太想承認。

無論郁江說什麽，她都選擇相信。

車內閉塞，空氣像悶在玻璃罩裏。

連她也一同被關在裏面，呼吸不暢。

半晌，郁江側頭，朝她笑了笑。

眼眸幹淨好看：“寧嘉。”

寧嘉緊了緊手。

“嗯？”

“你頭發亂了。”

寧嘉怔愣，一只修長的手打開她前面的擋光板。

鏡子裏，倒影着她的臉。

早上慌忙出門，頭發沒打理好。

寧嘉回過神，忙用手整理好微亂的頭發。

綠燈出現。

車流往前。

未等寧嘉提醒，郁江回答起她問的問題。

“我在國外的時候，很想念這裏。”

想念她周圍的一切。

“所以才去翻我的朋友圈？”

因為她的朋友圈裏，記錄着S市的景象。

寧嘉将這理解為詩句裏說的“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郁江想念S市，看到她發的朋友圈，多看兩遍，印象深刻些也在情理之中。

“來璟川文娛實習，是因為我在國外創立的公司也從事文娛方向，想在璟川學習經驗。”

“和你一起上班不需要理由。”

寧嘉暫且歸因于小公子不想一個人上班，又順路，帶她一程。

“那昨天奇怪的稱呼，怎麽回事。”

郁江抿唇，握緊方向盤，表面仍一臉坦然。

“想談戀愛。”

“我媽說現在的女孩都喜歡被人叫姐姐。”

“原先我是不信的。”郁江嘴角彎彎，偷偷看了寧嘉一眼。

寧嘉：“....？”

拿她測試？

“現在我信了。喜歡嗎，姐姐。”

寧嘉：.....

“閉嘴。”

“嗯。”

聲音裏溢出淺淺笑意。

....

到公司前，寧嘉都沒跟郁江說一句話。

還送了他兩個白眼。

不過現在話說開來，寧嘉松了口氣。

輕松打開上班。

午飯時，寧嘉帶着郁江和同事們在附近的一家小碗菜吃午餐。

郁江安靜坐在寧嘉身旁，同事們聊得熱火朝天。

要麽吐槽公司領導，要麽煩惱通勤問題。再然後，就是談合租的種種弊端。

“你怎麽租那麽遠？要不重新換個地方，租個近點的，還有租房補貼。”谷思說着，擡頭問寧嘉：“寧嘉，你住的小區挺近的吧，附近有沒有可出租的房，我看你半小時通勤就能到，簡直是人間理想。”

“寧嘉那個小區沒什麽出租的房源，我半年前換房的時候看過，上班近，但是不好租，用錢都解決不了，更何況沒錢。”

...

郁江低頭吃飯，沒有參與到他們的話題讨論中。

下午，郁江很忙。

忙着找家。

郁羲和跟寧嘉戀愛的兩年裏，大部分時候都是讓司機過來接寧嘉上班，他最多過來接她下個班。

郁江想比郁羲和做得更好。

接寧嘉上班很簡單，但怎麽讓她同意，需要想個辦法。

寧嘉住的小區兩梯兩戶，小區安靜優雅，私密性好。

很少有出租的房源，多是自住。

周三和周五下午三點半，照例有下午茶。

人事準備的甜點、奶茶、炸串、面包、水果拼盤擺滿了休息室所有桌子，各層都有。

三點半，人事剛在群裏發“下午茶來了”，一群人迅速放下工作飛奔過去。

“要不要給你帶杯奶茶。”谷思起身問寧嘉。

寧嘉擺手，單手撐着下午聚精會神又帶着點疲憊地盯着電腦屏幕。

“你們去吧。”

谷思知道她還忙着昨天的項目，沒再打擾她，跟着其他人興沖沖去享受下午茶。

周圍敲打鍵盤的噠噠聲徹底隐了下去。

旁邊空了一片。

只有郁江和兩個昨天下午報道的實習生坐在工位上。

兩位實習生略顯局促，一直盯着屏幕不敢往旁邊看，裝作正在努力工作、什麽事情都無法打擾到他們的模樣，企圖用這種方式降低尴尬感。

寧嘉挪動辦公椅，輕拍郁江的桌子：“去拿三杯奶茶過來。”

郁江不解，定定看了會寧嘉，最後沒問原因，乖乖去了。

謝曉雯在那邊逛了一圈就回來了，沒吃什麽，聽到寧嘉的話，倒在辦公椅上欣賞郁江的背影。

寬肩窄腰，性格又乖。

越想越羨慕。

她特意走到寧嘉身邊感嘆道：“說什麽他都聽，這麽乖，感覺以後對女朋友，肯定言聽必從。”

愛情裏，得到情緒價值很重要。

郁江顯然是那種非常願意聆聽女朋友說話，給對方安全感的人。

謝曉雯輕輕嘆了口氣。

怎麽她實習或者上大學的時候，沒有遇見這種體貼弟弟。

寧嘉失笑，轉頭繼續處理工作。

指尖搭在鍵盤上準備回溫莫寧消息的時候，她腦海裏忽然竄出郁江早上來時說的話。

——“想談戀愛。”

二十一歲，想戀愛正常。

心思一閃而過，寧嘉轉頭繼續跟溫莫寧講解策劃書裏的一些細節。

三分鐘後，郁江端着三杯奶茶過來。

他穿着件深藍休閑款衛衣，臉頰襯得紅唇齒白，細碎短發落于額間，很幹淨的裝扮，秀色可餐，看着心情莫名好了起來。

郁江輕手輕腳地将三杯奶茶放到寧嘉辦公桌靠右邊的地方。

“有點燙。”

他小聲補充，想了想，又将三杯奶茶往右邊挪了些。

以免她手背碰上。

寧嘉沒注意，見他來了，朝他彎彎手指，示意郁江看她的電腦屏幕。

郁江彎腰。

屏幕上只有一則微信聊天框，還是跟他的。還沒發出去的消息欄裏，停留着一行字。

【三杯奶茶，兩杯奶茶送給另外兩位實習生，還有一杯留給你自己。】

郁江側頭，眉間擰了擰：“不是你喝？”

寧嘉原本倒在椅背上，給足空間讓郁江看她的電腦屏幕，聞言坐好，身體微微往前探，聲音放低：“不是，你去送就是了，給實習生們送一杯甜甜奶茶，還能拉進你們之間的距離呢。”

剛來的兩位實習生還诶适應工作生活，會局促不安，就算好奇其他人飛奔離開是去幹什麽，也不好意思詢問。

寧嘉剛來公司時，跟她一同來的實習生就是這樣，那個實習生為此糾結局促了很久。

後來她們兩個人熟悉後，對方工作時臉上才多了點笑容。

郁江是實習生，讓他去送奶茶最合适。畢竟她在實習生眼裏，屬于“距離很遠沒有話題”、“要回複收到”的“小上級”。

寧嘉等了會，沒等到郁江的動作。

擡頭，視線在他臉上打轉。

只是單純的觀察與打量，她想從郁江的表情裏找到他的答案。

心上人的目光最難熬。

郁江不自在地偏頭，将奶茶往她面前挪，意思表達得很明顯。

——他不去。

舉止很強硬，可始終不敢直視寧嘉的眼睛。

寧嘉以為他跟另外兩位實習生一樣，剛來公司不好意思主動跟陌生人交談，想借此機會鼓勵他：“還記不記早上你說的話？”

郁江偷偷看了她一眼又躲開，半晌才說：“大致記得。”

“想要談戀愛，只有兩種辦法。要麽別人追你，要麽你追別人。就算你想等着別人來追你，也得在對方面前露一面，展現一下個人魅力吧。”

寧嘉下意識認為，像郁江這種有時乖巧有時有點小脾氣的小公子，絕不會主動出擊，跟她一樣，不肯放低，屬于絕對等人來追的類型。

“現在就是展現魅力與體貼的大好機會。送杯奶茶，拉近距離，好處多多。”

說着，寧嘉笑着把兩杯奶茶塞到他手裏。

“我相信，你們都是同齡人，肯定有很多共同話題。”

郁江臉一黑，放下兩杯奶茶：“要送你自己送。”

走得潇灑又決絕，走之前，不忘順走寧嘉留給他的奶茶。

寧嘉：......

剛才還誇他聽話，說什麽都聽，現在就開始一身反骨了。

寧嘉無奈，沒有再僵持，起身長呼一口氣，笑着把兩杯奶茶送給認真工作的兩位實習生。

“下午茶福利，可以趁這個機會休息一下。”

“謝謝小姐姐。”

“謝..謝謝。”年輕男孩紅着臉雙手接過。

郁江的表情，肉眼可見的黑了一個度。

“周三周五下午三點半會有一個下午茶，零食、甜點很多，就在對面的休息室裏，以後可以去看看。”

“嗯嗯！”

兩位實習生來公司後第一次看到這麽好看的漂亮姐姐，說話又溫柔，回答時兩臉乖巧，小雞啄米似地連連點頭。

寧嘉禮貌回了個笑容，回到位置上時，辦公桌上多了杯奶茶。

是郁江剛才拿走的那杯芝士抹茶。

杯身上貼了一張淡藍色便利貼，字跡整潔幹淨。

【奶茶含糖量高，可以促進多巴胺分泌，使人心情愉悅。可你今天，沒有送我奶茶。】

寧嘉反對這場控訴，順手拿起辦公桌上的鋼筆，撕下便利貼打算在這行字下面回個“反對”時，藍色便利貼後面，又出現了同款便利貼。

【沒關系，我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