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周明玉沒想到時隔多年還能遇見楊老師的女兒, 而且是在這種情況下。

她不假思索地問完那句就特後悔，要是不提楊琬還不見得能認出她來, 現在想改口已然來不及。

楊琬端莊一笑, 問：“您也是楊安義老師的學生？抱歉我父親教了幾十年書, 他的學生我不是每位都認得。”

竟然……忘了？

周明玉說不清是內疚還是如釋重負，輕聲解釋道：“我高中就在八中讀的, 當時楊老師教我們班英語，我比你高一屆。”

顏晟熱情地招呼大家落座, 還和方齊韞套近乎：“看來我們倆家緣分不淺，孩子們的媽媽居然是高中校友, 早知道該早點聚一塊敘敘舊。”

方齊韞呵呵笑着稱是, 楊琬道：“冒昧問下您的名字，說不定告訴我名字我能想得起來。”

周明玉心裏咯噔一下，雖萬般不情願還是硬着頭皮答：“我……我是周明玉。”

楊琬臉色微變, 很快又換回她一貫溫婉的笑容：“我明白剛剛為什麽沒認出來您了, 您保養得太好, 比當年小姑娘的時候還美呢。”

明明是誇贊的話語，周明玉聽着卻特別難受。楊琬那瞬間的表情變化證明她還記得當年的事, 那她應該恨我罵我才對，忍而不發究竟是她修養好，還是為了兒子能順利和焱焱結婚？

應當不會是後者, 楊老師為人那麽正派，他教出來的女兒肯定不會有那種想法。

男士們開始聊些工作上的事，周明玉急切地想知道楊老師的近況, 便跟楊琬打聽：“楊老師退休後在忙些什麽？他英語教得那麽好，就算從教師崗位上退下來也可以開補習班繼續教書育人。”

楊琬黯然道：“我父親十年前在小澤讀小學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

周明玉坐不下去了，站起身跟楊琬道聲對不起，借口去洗手間逃出包廂。

楊老師居然十幾年前就去世了？那她犯下的錯再沒機會彌補，只能背負一生了啊！

青春期的那段往事被周明玉深埋在心底，若不是碰巧遇見楊琬，她大概一輩子都不願再記起。人并非年紀大了就會自然而然忘掉年輕時的軟弱與逃避，對周明玉來說，楊老師是她今生愧疚最深的人。

Advertisement

那會兒還不像現在時興貴族私立高中，老師們也沒當下這般勢利眼，作為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周明玉也不過就近在公立學校讀書。她除了英語其餘各科成績都爛到家，還是八中有名的大姐大，從老師到校長提到她就頭痛。

高三上學期年級外出活動班主任沒允許周明玉參加，說她月考成績太差，照這樣下去技校都不可能錄取她。班主任請楊安義留校給周明玉補習英語，畢竟她只能指望英語拿點分。

周明玉沒能出去玩特別火大，補課的時候也不專心聽，楊安義說她幾句她就頂嘴，後來可能腦子抽了，她站起來坐到楊安義腿上往他懷裏一靠，威脅道：“你要不放我走，我就跟全校同學說你借補課非禮我。”

大中午的老師們都帶隊出去了，諾大的教室裏只剩下這師生倆。楊安義把周明玉推開後好一通批評教育。本以為事情就此了結，誰知被批評後周明玉惱羞成怒真跑去跟校長舉報楊安義，沒兩天她的家長也鬧到學校，要求學校必須把楊安義開除。

教室裏裝有監控，但學校偷懶每逢有考試才打開。拿不出證據的楊老師被八中開除，女兒楊琬也一道辦理轉學手續。

周明玉自打告完狀就整天提心吊膽，她是任性不是壞，沒料到她的惡作劇真讓楊老師被辭退，連楊琬也被同學們孤立，罵她是“流氓老師的女兒”。

越多人罵楊老師，周明玉越沒有勇氣站出來說是我污蔑他，只能像只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沙子裏自我催眠：“等高中畢業我出國留學，這件事就再與我無關，至于楊老師，到哪教書不是教？”

四年後周明玉學成歸來，同學聚會中有人背着她談起楊安義，說他從八中出去後混得很不好，他教學水平高也有好學校願意收他，卻架不住學生家長尤其是女生家長去鬧，到如今教幾十年書還是三流高中一名普通的英文老師。

那之後周明玉每逢教師節都匿名給楊安義送禮物，堅持了好些年直到後來結婚生子才漸漸把這事放下。

萬萬沒想到兒子的男朋友居然恰巧是楊老師的外孫，周明玉不禁唏噓：這是老天給機會讓我贖罪嗎？當年胡鬧毀了一名優秀教師的大好前程，餘生唯有善待他的後人作為補償。

望着鏡子裏精心裝扮大牌加身的自己，周明玉突然看不到美只覺得異常刺眼，仿佛年輕時的她，趾高氣昂又軟弱無能。

剛調整好心情準備回去，楊琬來洗手間找她，見着她便彎着眼睛笑：“菜都上桌了我過來叫您一聲，小澤今天沒來太可惜了，他最喜歡吃咖喱蟹呢。”

周明玉這回沒打算逃避，深吸一口氣說：“對不起，你該記得的，當年我害得楊老師……”

楊琬親昵的牽起周明玉的手：“多少年前的事還提它幹嘛，今天不是來商量給孩子們訂婚嗎？”

“可是……我做的錯事，毀了楊老師一輩子……”

“楊老師沒有怨你，誰都有犯錯的時候，他也猜到後來教師節的禮物都是你讓人送的。他那個人呀迂腐得很，一門心思只想教好學生，離開八中也沒有多大心理落差，你真的不必到現在還放不開那些陳年舊事。”

周明玉反握住楊琬的手：“那你呢？你恨我嗎？你成績那麽好，一直在八中的話都可以直接保送進名校的。”

楊琬笑道：“萬事皆有緣份，我要是被保送到別的學校就沒機會認識小澤他爸，咱們更沒有機會結成親家不是？”

周明玉感動得想哭，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溫暖的一家人？她兒子也是這種性格嗎？虧自己來之前還想着要甩臉色挖苦人家！

回到包廂兩人俨然成了好姐妹，周明玉提議：“咱倆也趕個時髦當閨蜜處吧？以後一起逛街一起旅行，買衣服買包包我還可以跟你買姐妹款。”

楊琬開心地答應：“好呀，講真的我早就想有個閨蜜，以前的老朋友們忙孩子忙老公都沒時間聚，每回一個人去逛街做頭發實在太痛苦啦。”

媽媽們都沒意見男士們還能說啥？在一片和諧快樂的氛圍中把訂婚具體事宜敲定完畢。

大年各自在家過的，顏權江本想安排兩家人在一起，範如璟說以後有的是機會，該讓方澤婚前好好陪陪他父母。

本地習俗初一長輩們得在家中坐鎮，大清早顏铮不睡覺在院子裏堆雪人，完了拍照片發給方澤：“雪人版一家三口，可不可愛？”

還在捂被窩的懶孕夫回：“寶寶堆得也太胖了吧？”

顏铮說：“胖子都是潛力股，我小時候還是個小胖墩呢，現在不照樣帥到你合不攏腿？”

一言不合就開車，方澤都懶得提醒他要注意胎教。堆雪人堆出一身汗顏铮說要回屋沖個澡，方澤也起床洗漱，吃早飯時顏铮把他拉進一個大群，然後@一江春水向東流：新年第一天該發壓歲錢啦爺爺，您孫媳婦兒也加入了，快整個大的表下心意。

幾年前搶紅包正在民間大肆流行，過年期間大家都瘋狂地發紅包搶紅包，分分鐘把系統累到癱瘓。這不連富豪家族成員們一聽有紅包領都紛紛冒泡：

【搬個小板凳乖巧坐等爺爺散壓歲錢。】

【開年大吉，今年生意興不興隆就看咱爸紅包有多少個八。】

【準備好了嗎爺爺？我要開始倒數123。】

“一江春水向東流”艱難地回複三個字：“我不會。”

【很簡單的，快讓焱焱哥哥教您！】

【爸您先發個小的練練手，多試幾次就學會了。】

“一江春水向東流”真誠發問：“多少算小？”

群裏有片刻沉寂，方澤猜測土豪們沒試過紅包最低金額，這他知道啊，他在對話框輸入“最小金額0.01元”，發送成功的同時接收到來自“一江春水向東流”的信息：

“十萬會不會太少了點？”

卧槽……對不起打擾了各位！

方澤手忙腳亂的把消息撤回，差點兒暴露自己屁民屬性，他就不該跟這些拿錢不當錢的人玩！

【哈哈哈，嫂子太實在了。】

【只有小澤想着怎麽替爺爺省錢，果然是顏家的好孫媳婦。】

……

顏家老宅裏，顏權江疑惑地扭過臉問顏铮：“剛剛是你媳婦兒回複我了吧？怎麽一眨眼又給删掉了，都沒看清他說什麽。”

顏铮趁機忽悠：“好像想找您要壓歲錢，看人多不好意思才撤回的。您給他發專屬紅包吧。”

毫無防備的，在家裏啃生煎包的方澤被一陣紅包雨淹沒。

這個年顏家老小過得最為舒心，以往顏周和顏晟兩兄弟暗地裏較着勁，到年底比誰業務發展得好誰賺的錢多，要麽就是争着把新項目納入手中。而今大喜當前都只顧着顏铮和方澤訂婚的事，顏晟夫婦高興，顏周夫婦比他倆更高興。

徐珺高興到什麽程度呢，顏周說把公司新開發的景觀別墅買套送給方澤她都沒不舍得，當地風俗是聘禮中的金飾由長輩們按心意給，徐珺出的那份沒敢超過公公顏權江，但比顏晟和周明玉的都貴重。

初二是雙日子，顏家到方家下聘。怕家裏坐不開方澤一家五口都到春江花苑等親家登門，準夫夫換上定制的中式禮服行改口禮，給長輩們敬茶，然後坐在客廳收禮物。

與一男一女訂婚禮不同，顏家沒給方澤預備太多首飾珠寶，全換成名表豪車服飾箱包。沒多會兒方澤就被堆成山的禮物晃花眼，暗自慶幸選在別墅地方足夠大，要是在爸媽住的公寓他晚上準得睡在這金山銀山上。

傳統環節搞定後準夫夫到衣帽間把禮服換掉，方澤忍不住偷笑：“大伯母今天有點過啊，看起來比你媽還開心，給的禮物也是下血本了。”

顏铮蹙眉：“我媽是誰？收完改口費就翻臉不認人？”

“咱媽，咱媽行了吧？跟你聊正經的呢，大伯母這心思也太明顯。”方澤邊脫禮服邊問顏铮：“你明白她什麽意思吧？”

顏铮幫他扯掉袖子，佯怒道：“別瞧不起你老公！我又不傻，當然知道她是看咱倆不會有寶寶才興奮成那樣的。”

方澤在準老公臉頰上親一口，笑嘻嘻的開玩笑：“反正大伯他們給的東西都別碰，萬一以後再要回去呢？”

顏铮也笑到肚子疼，把方澤摟進懷裏拍拍他的後背安慰道：“我大伯和大伯母都是要面子的人，不僅不會要回去，等寶兒出生他還得出比今天更重的禮。”

“騎虎難下是吧？”

“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大伯母：被兩個小崽子坑慘了(///▽///)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埋葬了10瓶，歐氣鄭、木木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