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

◎青樓◎

又等了約莫一刻。

白寂挑起車簾, 對着簾內的人隐晦搖頭。

沈欲面無表情地掂量着手裏早已經喝空了的茶盞,蒼白手指擡起側邊窗簾, 幽黑目光掠過外面漸漸稀少的人群。

耳畔傳來宗珏恍若調侃的聲音。

“真是讓人意外, 薄然這次……竟然失算了。”

因為過于自信,便一直等着鮮肥的獵物自己送上門來。

可這次卻結結實實地撲了個空。

沈欲對此只面無表情着。

畢竟對于他來說。

這還……真是頭一回呢。

回府後,沈欲的人陸陸續續從外面回來, 将一些信息逐漸彙總起來。

沉船的地方有人打撈過, 水裏任何東西都沒有,卻有一些紙人的碎片因為泡水後濕黏在了船板上才留下痕跡。

也有人看到絮絮在沉船後不斷出入知家。

知家雖有沈欲的眼線,但對方卻不得靠近後院,只隐約得知夫人似乎和家裏人約定好不聲張, 一直在屋裏暗暗修養。

後面的人又去了知家刺探幾次,确定人就在知家出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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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欲聽後也沒有什麽反應。

雖不知道她因何改變了原因暫時又不離開,可接下來幾日等他揪出大皇子宗珣那股餘孽勢力,再來與她好好算一筆賬。

在宗珏微服出宮的第一天,便叫沈欲手底下的人捕捉到了一些痕跡。

只是那些人過于謹慎, 且一直茍且至今,也并不容易抓到。

是以沈欲更是縱容宗珏這幾日頻繁出宮, 在市井民間招搖過市。

茶館酒樓飯店, 該去的繁華地方都去了一遍, 在第三日,下朝後,君臣倆身着私服出宮,在臨近黃昏前卻要去安國公名下的一家宜 春樓。

那裏,也是那些餘孽活動最為頻繁的地帶。

再說知虞這邊, 在錯過馬車的當日後, 将沈蓁的事情捋了一頓, 便刻不容緩地讓絮絮私底下聯系到知随,想要借用知家的一些勢力來行事。

只當天,她卻并沒有立刻亮明身份,而是洗去了一身僞裝,刻意裝扮的雍容明豔,一身珠翠踏進了老鸨蘇月娘的地盤。

宜春樓是安國公的地盤,背後的勢力相當深厚。

在宜春樓的一二三樓皆分為三六九等允許客人進入。

而第四樓,則是安國公令老鸨嚴苛劃分出來,專程接待天家的人。

以至于這第四樓在宜春院裏是出了名的禁忌之地,除了樓裏花娘外,再是作死的人也不敢闖入。

知虞看過書,便也知曉這宜春樓的老鸨是出了名的會賺錢,除了男客以外,甚至還會接女客的單。

“夫人換了花魁的衣裙,在四樓圍欄處恰好可以看遍底下所有的人,若是找到了你那不着家的夫君,便再給我五百兩銀子才能将對方帶走。”

四樓平日裏空着落灰,便被這蘇月娘拿來做了這樣的營生,女客不比男客小氣,出手甚至更為大方。

這一筆賺的都進了她自己私房賬目裏,所以才說蘇月娘是個極會攬財之人。

知虞杜撰了一個數月不曾回家,卻經常會來宜春樓喝花酒的丈夫,蘇月娘完全不會懷疑。

這樣的男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而且誰會往自己身上扯這種晦氣的謊?

知虞按照書裏一步步來,眼看着是極淡定,将一個怨婦模樣扮演的瞧不出端倪。

但心裏的緊張卻只有她自己知道。

等順利換上花魁的衣裙,面上也蒙上一層面紗。

知虞便在那四樓圍欄邊搖着小扇,裝作消閑。

朝下看去,底下的人來人往,只需耐着性子一眼一眼看去,幾乎都能将每個人都看個清楚。

可這些人裏都沒有沈蓁。

但知虞主要的目的卻并不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找出對方,而是先以此為借口讓那蘇月娘信以為真。

接着,她就會想辦法找機會去底下的暗房裏。

宜春院雖說是個青樓,但背地裏的規矩極為嚴苛。

所有剛進來的姑娘必須都要送到底下的暗房裏去一一調丨教,無一人可以例外。

尤其是沈蓁,她在書裏被陷害進來這地方後,便因為性情緣故,在暗房裏待的最久。

最終還是為了想辦法逃走,才故作順從。

所以在這麽短的時日內,沈蓁若真在青樓裏,那麽必然只會在暗房那裏。

知虞頭兩日晃悠了兩天,那蘇月娘收着每日的銀子,對她幾乎只有同情,沒有懷疑。

到了第三日和第四日,才是知虞與絮絮約定好探查暗房的時機。

偏偏意外就發生在了第三日。

知虞當天過來一個時辰,照例找了一圈後,仍是一無所獲的模樣。

“想來,明日再看一日,我便也不會再來了……”

知虞故作難色,同那蘇月娘靠着圍欄交談起來。

蘇月娘掩唇笑道:“夫人這是何苦,倒不如省下些銀子回家自個兒拿用。”

她也就是口頭勸勸,若這夫人繼續拿出銀子,她自也照收不誤。

知虞卻忍不住委婉問道:“聽聞你這處還有一個暗房,不知能不能叫我過去看看?”

蘇月娘道:“那都是養姑娘的地方,男人可溜不進去……”

“萬一呢——”

這夫人像是病急亂投醫般,一把握住了蘇月娘的手臂,口中隐隐哀求。

“不如讓我過去看看,我就看一眼,便徹底死心了……”

蘇月娘笑着用手臂隔開她,“那也不行,進了這裏,我看在銀子份上保夫人全須全尾,旁的地方,我可保證不了。”

說完,便擰着水蛇腰優哉游哉地轉身離開。

知虞見她态度滴水不漏也并不氣餒。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答應過絮絮這件事情至多不超過三日便要收尾。

今晚,她和絮絮約定好要去底下暗房查看,只等她給出肯定的示意後,絮絮便會出現做出其他安排。

她正心下思忖着,突然間發覺自己掌心裏空着,帕子不知什麽時候丢了。

可這也是花魁的帕子,她只心不在焉地從那圍欄旁起身,往屋裏去。

可知虞萬萬沒想到,就在樓底下被人瞧見了一眼,就給自己招來了一些相當尴尬的麻煩。

這廂蘇月娘剛回去歇息連板凳都還沒有捂熱,一擡頭便瞧見外頭又來了個中年男人。

那男人身材微微發福,一臉的和氣,同蘇月娘道:“方才四樓圍欄旁的女子可是你這裏的花魁?我們家公子今夜想要點她。”

蘇月娘頓時妩媚一笑,随即朝他臉上一啐。

“呸,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狗東西,四樓的姑娘只有頂尊貴的那位可以肆意使喚,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來沾邊?!”

“傳出去,待你報上名號,說出誰家敢觊觎那位的女人,回頭我們國公爺定要你家公子吃不了兜着走!”

蘇月娘混跡風月場所,自然知曉什麽時候該強橫,什麽時候該折腰。

像當下,一套套叫人兜不住的話交代下來,便是王孫貴族都得要臉地退讓三舍。

除非他們不要命了,敢強闖四樓挑釁天家顏面。

偏偏她今個兒說完後,這中年男子仍是一副微笑模樣。

他緩緩道:“蘇月娘,你再看看這個,再想想呢?”

他說着亮出了一塊有金龍纏繞的金牌。

那金牌上自有蘇月娘曾經特意認過的天家印記。

她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反複看了數次,确認印記為真,想到自己方才唾罵了何人這才吓得腿軟下跪。

“奴家該死,奴家嘴賤,還望您老人家大人不記小人過呀,奴家真是……唉喲喂……”

管壽道:“規矩你是懂的,公子過來的消息不可張揚,其餘的,一切都按照舊例安排,只是方才那個女子,務必送到。”

宗珏對管壽說,那女子倒也很像很像。

按理說,他看人的眼神該越來越挑剔才是了,可這次竟然只對着一個身影便生出了興趣。

晚上若能有她作陪想來也不算是無趣。

他的話便是聖谕,管壽自當立馬服從。

陛下和沈欲關系極好,卻又極怪。

因為陛下總是想和沈欲擁有一樣的東西,哪怕是身上的一道疤痕,亦或是……對方後院的妻子。

好在陛下除了這點怪異的癖好以外,旁的一切都很正常,管壽自然要滿足他。

等對方離開後,蘇月娘立馬讓人快速去布置待會兒要招待天子的包廂與酒食。

只是唯獨一個地方讓她犯了難。

便是對方點名要的人并不是樓裏的花魁,而是個有夫之婦。

蘇月娘想到知虞口中的富商丈夫,心裏又不由微微一安。

不過是經商的人家,能有什麽勢力?

倘若真能被陛下看中,只怕她那廢物夫君還不得把人雙手奉上?

那等只知抽喝嫖丨賭的丈夫不回家,自也不配有這樣美貌的娘子。

蘇月娘一番歪理扭曲,反倒覺得自己這次也算是積德行善做好事了。

是以在知虞進入一間屋正準備更衣離開時,卻被另一個花枝招展的女子給攬住了腰。

那女子道:“我叫菱娘,妹妹你叫什麽?”

知虞怔了怔,下意識要掙脫她的手臂,那菱娘卻道:“今夜陛下與大理寺卿沈大人微服私訪點名了要你作陪。”

“現在外面可都是皇家的護衛守着,月娘叫你演完這一出戲,明日将你這幾日的錢財全都還你……”

知虞在聽到她說出兩個名號後人直接就傻眼了。

她整個人如遭雷劈,耳畔都驚得要生出耳鳴來。

菱娘瞧她這幅不上道的模樣,不由翻了個白眼。

那可是九五之尊啊。

能看上她,得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

若是幸運,一躍成為皇妃日後甚至會成為公主或者皇子的母親,那可是普通人幾輩子都不敢想象的潑天榮華。

她蒙着面紗就被點中,也不知是走了什麽狗屎運。

“不……”

知虞驚出一身冷汗後,趕忙要朝門邊摸去。

還不等菱娘繼續勸她,下一刻那門打開,卻是一個俊美異常的男人擡腳跨了進來。

叫菱娘瞬間看直了眼。

那男人身量颀長,五官深邃,俊美地宛若神邸,可以說,是這進出青樓所有男人中菱娘看到過最為出挑的那一個。

可偏偏對方眼神冷峻,只徑直走到窗畔,将花窗推開朝下觀望。

昨日暗中抓到一個,說是這些人最遲今夜就會謀劃行事。

若是引誘得當,只怕今夜便可将這些人一網打盡。

“這……這就是沈大人嗎?”

菱娘回過神,霎時扭着腰身上前。

卻見窗前那美若神邸的男人側眸淡淡地掠過她二人後,邊上的侍衛冷聲道:“跪下。”

見官要跪,是古往今來的規矩。

菱娘“啪”就跪了下來,餘下站立在一旁的知虞便顯得尤為顯眼。

知虞緊緊壓着腦袋,光是盯着對方衣服下擺都覺手腳發麻。

在對方視線落到自己身上之前也驀 地跪在了菱娘身畔。

接着侍衛便揮退了外面的人,冷冷強調,“今夜,你們只是陪伴君上,不可勾引,明白嗎?”

菱娘一聽“不可勾引”霎時大失所望,“為……為何……”

眼看着那侍衛愈發冰冷的眼神,她立馬改口道:“若陛下非得要呢?”

陛下也是男人,也會色令智昏呀。

今夜每一個環節都要确保安全,所以宗珏不能與外面的女子交丨合。

即便他準許沈欲在場觀望便于保護,沈欲也只會厭嫌。

侍衛放下了兩盒藥膏便退出了屋。

窗前周身散發着禁欲氣息的男人才終于緩緩開口,聲音果真如菱娘想象中的那樣清越好聽。

“将桌上的藥膏拿起來。”

菱娘好奇地拿起桌上兩盒藥,順便遞給了知虞一盒。

便聽見對方徐徐說道:“将這藥塗滿全身,點過的地方都會出現吻痕,三日方可消退。”

“你們是自己動手,還是要別人來?”

菱娘咬了咬唇,不甘心道:“我去讓我婢子來……”

就算要塗上吻痕,也要塗得花一樣好看,她才不要放棄這個機會。

她今夜心思活絡,自然不會輕易甘心。

待對方去了,知虞卻愈發生出了冷汗。

沈欲垂眸淡淡掃了另一個幾乎只能看見發髻的身影,道:“你呢?”

知虞沒有地方可去,一出去,若被絮絮誤會成是接應的暗號,那她們立馬就會暴露。

她咬咬牙,只能将那盒子打開,指尖沾了點雪白的藥膏點在了頸側。

雪白的頸側被那藥膏沾上,幾乎不出三息便由淺到深地浮出了吻痕。

可點完之後,上方那道頗為壓抑的視線仿佛仍然存在,知虞這時又想起對方方才強調過的“全身”。

想到自己“花魁”的身份,她便只好又挑了些許藥膏,當着男人的面,,擡起手指,半阖着霧眸伸入了襟下。

指尖貼着柔軟,在左右兩邊的位置緩慢猶豫,最終各點了幾處。

襟口下不經意間洩露些許春光,但沈欲似乎全然沒有在意,甚至沒有去看。

看到底下部署在各處的人手,男人只是在她停下來後,冷聲道:“還有。”

還有……

知虞冷汗沁出些許。

這時候停下來,無疑是在引起他的注意力。

丁點的猶豫也許都會成為可疑的把柄。

所以只能在停頓一瞬之後就硬着頭皮,将手指顫顫巍巍地伸到裙下。

在一些更為暧昧的地方周圍也點了幾處。

雖說身上的衣衫從頭到尾都整整齊齊。

可她所做的舉動無一不羞恥,她甚至,不敢将眼睛直視對方。

知虞一手制造的“沉船”事情發生後,他那裏愈是風平浪靜,她便愈是不安。

只是為了沈蓁的事情才暫且抛到了腦後,不去想它。

可萬萬沒想到人倒黴起來不僅女主會跑,就連她自己也一個跟頭重新栽到了沈欲眼皮底下。

一旦在這個時候被沈欲發現她的身份,她就完了……

沈欲的心思并沒有放在一個花魁身上太久。

即便她那樣做,讓那雙細嫩手指在薄衣下浮凸起指痕。

手掌撫着自己身子緩慢游移暧昧之舉,的确會比脫了衣服直接叫人看,要來得更加令人心尖瘙丨癢難耐。

沈欲全當是這青樓裏培養出來高明的勾人手段。

他視線不經意掠過的瞬間,恰好瞧見她手掌隔着裙擺按在某處。

從腿側劃過的動作就更不對味了。

他黑眸微眯,心尖似乎掠過了一種很不符合常理的熟悉……

只能說,的确很會蠱惑男人。

但能在這些地方都點出吻痕來,也恰恰證明她所經歷過的情丨事,花樣多得竟也是豔靡至極。

沈欲冷漠地給出示意,“可以了。”

見窗外暫且沒了動靜,便讓人先将她帶去隔壁。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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