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閃光

◎“你怎麽、你，你記得我？不是，你認識我？”◎

祝語真擡起眼睛偷瞄了他一眼。

不是說沒等很久嗎？

她點了兩個簡單清淡的菜，時聿飛叫來服務員點單。點完服務員無聲地退下，關好門，整個包廂突然安靜下來。

面對大明星，祝語真不免拘謹，挺直脊背坐在原地。社恐突然發作，不知道該說什麽開場。

明明在熟人面前一張嘴可以直接拉去德雲社說相聲，但……生怕唐突佳人。

也許時聿飛看出了她的不适，主動說：“我已經把劇本大致看完了。”他直直看着她，“直白來講，我不是特別滿意。因為這部電影我也會有投資進來，我希望至少呈現一個合格的故事。”

祝語真立刻問：“那你覺得哪裏不太滿意？”

“全都不太合格。前半段劇本應該不是你寫的，煽動情緒的橋段太多，适合電視劇營銷熱搜但不适合電影。後半段，女主角的存在太弱化，人物不夠完整。整個框架都需要推倒重來。”

祝語真提起的一顆心終于安定地放回心口。

看來時老師不會因為劇本太爛又反悔決定不演了。

她其實也覺得需要重來。半個月趕出來的劇本能像什麽話？之前導演雖然不說她，但她自己覺得羞愧。

既然時聿飛這麽說了，她就直接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但是好像馬上要開機了，我擔心推倒再寫來不及。”

“你可以接受重寫？”

“……我可以。”她有點羞恥，“其實我也覺得寫得不好。我就是擔心時間來不及。”

“你安心重寫一版，開機不着急。”他笑了下，“最近不會開機。我沒有檔期。”

她不自覺開始用敬稱：“您最近還有其他的戲？不是剛從國外回來嗎？”

“有一部犯罪片，就在本地拍，大概要一個多月。”他說，“我不喜歡軋戲。《少女星》至少也要到兩個月之後才能開機。”

其實是已經定好了開機時間，就在他下一部電影之後，兩個月時間。

幾乎無縫進組。

“一個多月……是主角嗎？”

“是主角，”他想了想，“應該也算反派。”

反派主角？

祝語真沒想到還能得到他一手消息，有些驚訝，睜大眼睛好奇地問：“是講什麽的啊？”

問出口了，立刻後悔問得唐突。

不過時聿飛沒計較，滿足了她的好奇心：“是一部希區柯克的電影翻拍，《電話謀殺案》。”

祝語真震驚了：“這……這個，這麽經典的電影，翻拍？”

《電話謀殺案》講的是一位丈夫在得知妻子出軌後計劃謀殺妻子騙取天價保險的故事，非常經典的老懸疑電影。

懸疑電影，還是翻拍，非常考驗編劇的水平。觀衆都知道電影的結局，如果沒有改編好，會特別雞肋索然無味。

祝語真追問：“可以知道導演和編劇是誰嗎？”

時聿飛說：“導演是劉牧。編劇是關老師。”他頓了下，看着她，“關九仞老師。”

關九仞！

關九仞是編劇界的神話人物，拿過無數最佳編劇大獎，祝語真的偶像。

祝語真“哇”了一聲，十分驚喜：“真的嗎？網上都沒有聽說過消息。關老師好久沒有新作品，終于要有新電影了嗎！”

“你知道他？”

“我是關老師粉絲！”

時聿飛看她一眼，扯了扯嘴角：“嗯。”

話題點到即止，說回她的劇本《少女星》。

祝語真本以為他說“看過”就是草草地翻過一遍，心裏還能有點底。

但她沒想到他居然能夠分毫不差地記起劇本裏的臺詞。他說某處不合理時，甚至可以細致分析到男女主的對白習慣不符合人物邏輯。

祝語真心情越來越複雜，愈發忐忑不安，一邊是驚訝和仰視，一邊是羞恥。

因為那些不符合人物邏輯、十分僵硬的對白都是她寫出來的。

她腦袋越垂越低，耳朵紅得要滴血。

幸好此時送餐的服務員進來了。時聿飛看見她尴尬到腳趾摳地的神色，忍不住牽了下唇角，含笑說：“先吃飯吧。吃完再展開聊。”

還展開……

祝語真腳趾繼續動工，今天高低是要摳一座布達拉宮出來了。

時聿飛吃東西很斯文，而且吃得很少，食不言寝不語，一時間沒人說話。安靜的包廂裏，祝語真手機的響聲特別清楚。

她掃了一眼，微信新消息，來自林導。

趕緊點開一看，林導發來一大串話，中心意思是，劇本要尊重演員大佬的意思，趕緊跟演員方溝通，大佬讓寫什麽寫什麽，千萬別假清高不願改。

祝語真囫囵打字回了個好的，林導馬上問：

【時老師那邊說劇本不太合适，有跟你說希望怎麽改嗎？】

【說了。】

她頓了下，【正在說。】

她擡頭看了一眼從容吃飯的時聿飛，默默打字。

【我和時老師正在當面聊。】

林導：

【？？？】

【行行行，那不打擾你們了！】

她放下手機，時聿飛同時擱下筷子，擡頭，聲音慢騰騰的：“編劇老師業務好像還挺繁忙的。”

祝語真連忙說：“不是。是林導問我劇本的問題。”

“說什麽？”

“說讓我一定要尊重演員的意見。”她誠懇地看向時聿飛，“您想怎麽改就怎麽改。”

時聿飛輕輕皺眉：“不是我想改，是你。你是原著，也是編劇。”他頓了下，“不用理導演或者制片不專業的看法，按照你的想法改就好。我只會提供意見，不會幹涉你的創作。”

編劇是一個很苦逼的工種。

雖然祝語真還沒成功做上影視劇的編劇，但之前有過寫劇本殺、寫短視頻腳本、寫宣傳片劇本的經歷。其實都不是很愉快，投資方、甲方、導演、演員，無論誰的話語權都比編劇高。

這是第一次遇見有人說“不會幹涉你的創作”，她竟然有點感動。

她抿了下嘴唇，下定決心說：“時老師你放心。我會很用心寫的，這是我的小說，是我的劇本。”

吃完飯之後又圍繞《少女星》劇本聊了好一會兒。

主要是劇本實在拉胯，祝語真越聊越羞愧，恨不得當場立刻全部推倒重新寫。時聿飛也看出來了，他也不多說了，點到即止，扯開了話題。

他把玩着手裏小小的茶杯，随口問：“編劇老師之前沒寫過劇本？為什麽轉行做編劇？”

祝語真小聲回答：“因為我很想要自己的故事被拍出來。”想了想，慢慢解釋說，“我高中的時候開始喜歡看電影。也喜歡寫故事，總是想象把故事拍出來給所有人分享。……好像沒什麽藝術追求，是不是有點膚淺？”

“不膚淺。”時聿飛安靜兩秒，緩緩開口，“所有人都需要好的故事。”

祝語真認真說：“時老師我沒想過你會願意來演我第一個故事的主角。我真的，非常開心，非常榮幸。”

時聿飛擡眸看了她一眼，低頭喝了口茶。

祝語真擡頭看他，好一會兒，忽然遲疑着問：“時老師，你是不是有點熱？”

怎麽臉有點紅？皮膚太白，臉頰上一層緋紅格外顯眼。

時聿飛有些莫名：“沒有。”

祝語真擡頭看了眼空調顯示的室內溫度，22度，應該不熱吧？她甚至有點冷。

但他耳朵怎麽是紅的？

她也沒繼續糾結這個問題，因為時聿飛扯開了話題。

聊了挺久，聊得差不多了，祝語真模模糊糊對劇本的修改有了一個輪廓。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下起大雨來。

雨滴打在窗外的芭蕉樹葉上，發出蓬蓬的響聲。

時聿飛低頭看了眼表，問她：“你一個人打車來的吧？”

祝語真點了點頭。

這個地方是私密的半山餐廳，不好打車回去，估計得等雨停了。

時聿飛站起來，穿好椅背上搭的外套，一邊單手戴口罩，呼吸淺淺，看向祝語真，說：“那我送你回去。”

說完，似乎覺得有些唐突，他輕輕攥了一下手裏的劇本，別過眼，語氣自然：“走嗎，編劇老師？”

祝語真連忙拽起搭在椅背上的小包，小聲道謝，又央求道：“時老師，你別叫我老師，成嗎？”

總感覺被他一叫要折壽。

他也太禮貌了，要命。

時聿飛走在她前面，替她推門讓她出去，帶着笑問：“你不也叫我老師嗎？”

又要重複剛剛的對話嗎？

祝語真說：“這不一樣。”

“沒什麽不一樣的。”時聿飛說，“或者我不叫你老師，你也直接叫我的名字。”

“不太好吧……”

“為什麽不好？”時聿飛腿長走路快，回頭看了她一眼，突然說，“不過我們也算老同學了，你叫我老師，我也叫你老師，是有點虛僞。”

祝語真十分錯愕：“你怎麽、你，你記得我？不是，你認識我？”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晚上九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