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閃光

◎來看看演員的幕後◎

《電話謀殺案》劇本圍讀會在搭好的片場附近的酒店舉行。

圍讀總共三天, 第一天結束，時聿飛到家已經是十點多。

睡前他收到了祝語真小心翼翼發來的信息。

【時老師你睡了嗎？】

【沒有，怎麽了？】

祝語真鼓起勇氣, 一鼓作氣給他發了一長串解釋, 最後問：

【所以就是想問問你，如果我想多了解一些再寫這個大綱，應該從什麽地方入手？】

對面好一會兒沒回。

祝語真有點忐忑。

又麻煩他。

也不能因為他人好, 就一直得寸進尺吧？祝語真默默地想。

隔壁班同學：

【明天《電話謀殺》劇本圍讀】

【如果你想來看，我讓助理來接你。】

祝語真：“？？？？”

啊？

那是真的打入一個劇組內部了？

語榛：

【非工作人員，其他人也可以旁觀嗎？】

劇本圍讀是只有劇組內部工作人員才能參加的, 涉及劇情保密, 是挺嚴肅的事情。祝語真太感謝時聿飛的信任了, 但又擔心影響到他本人。

隔壁班同學：

【你不是其他人。】

祝語真心猛地一跳。

對話框很快跳出下一句：

【我讓人給你工作牌, 你來看的話, 是編劇助理。】

【關老師是總編劇，沒關系的。】

語榛：

【好。】

她剛想打謝謝, 又想起時聿飛說的“你謝謝太多了”，手頓在原地了。

只能發個【[哆啦A夢鞠躬]】。她真的沒什麽好感謝他的，只能努力再努力, 把他接下來的劇本寫好，讓演員時聿飛不掉價。

次日一早，祝語真收拾好準備出門時，接到了一個電話。

時聿飛的助理，自稱蘆荟，是個女孩兒, 說正在她家小區下面等她。

祝語真驚了下。

她本來以為時聿飛說的“接她”是到了酒店門口讓工作人員來接進去, 沒想到直接到了樓下, 這也太……周到。

她趕緊下樓。

上車後，蘆荟只簡單跟她打了兩句招呼就閉緊了嘴巴，安靜地開車。

祝語真觀察了兩眼，覺得蘆荟特別眼熟，忍不住問是不是哪裏見過。

蘆荟說：“上次語榛老師你去老板他辦公室，那次是我領你進去的。”

祝語真想了想：“好像再早一點……”

“還有一次，應該是咖啡館裏，老板跟齊總聊天，那天你好像碰上什麽事了，老板讓我給你送傘帶你去地鐵口。”蘆荟條理清晰，記憶能力絕佳，“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祝語真睜大眼睛。

她當然一直記得齊總。

那天，時聿飛也在咖啡館嗎？

是時聿飛讓人給她送傘？

祝語真咬了下唇。那時候時聿飛認識她嗎？是認出來了嗎？

下車後蘆荟給她遞了個工作牌，帶她一路進到酒店會議室。劇組主創人還沒來齊，時聿飛和關九仞都沒到，但導演和男二到了，正在聊天。作為混進來的工作人員，祝語真緊緊跟着蘆荟，跟去了他們助理那一堆。

助理們也在聊天，男二的助理見到了蘆荟直接喊蘆荟姐，特別尊重。

演員之間有咖位的區別，助理之間也有等級差別，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很複雜的話題。

關老師是和時聿飛一起來的。

人一到齊，圍讀就正式開始了。祝語真坐在最後排角落裏，聽前排主要演員和編劇、攝影、燈光這些主創溝通。

這還是她第一次參加劇本圍讀——也不算參加，只是旁觀。

圍讀顧名思義就是圍在一起讀劇本，演員讀臺詞，判斷順不順口合不合适。攝影燈光一類的讀劇本的設置，判斷是不是合理，如果不行，就要修改。

她本來以為圍讀時演員會帶一點表演，沒想到沒有。

時聿飛讀劇本，就是只讀臺詞，沒有任何表演的情緒在裏面。一路順着讀下來，像課文朗誦一樣，挺寡淡的。

到下午時祝語真才明白為什麽演員圍讀都不帶表演。

一個是，想想會覺得有點戲精。

另一個是，臺詞實在是太太太多了！要每一句都還帶點表演，那得表演到什麽時候。

時聿飛是主角，也是臺詞最多的角色，總共一百場戲，他一個人的臺詞占了大半本劇本，到下午時整個嗓子就啞掉了。

中場休息。

時聿飛喝了口水，從身上找出顆喉糖含上，閉着眼睛休息了一會兒，表情有點疲倦。

蘆荟在祝語真耳邊碎碎念：“又是臺詞巨多的劇本……又要高強度對臺詞……又開始吃喉糖……”

祝語真問她：“怎麽了嗎？”

“沒……老板他不能吃這些東西。”

祝語真驚了。

喉糖都不能吃？演員的飲食管理有這麽嚴格？

蘆荟解釋：“老板他胃有點不好，吃多了潤喉糖會吐。”

祝語真“啊”了一聲，忍不住擡頭尋找最前排的時聿飛。

吃喉糖都會吐的時老師，在祝語真這裏多了一層設定，玻璃胃吧？

他臉色不算很好，本來就白，這會兒側臉更是雪白一片。半閉着眼睛，喉結滾了一下，似乎把喉糖咽進去了。

然後又倒了一顆，含進齒間。

蘆荟：“……”

祝語真扭頭看了眼蘆荟，小聲：“你老板這樣沒事吧？”

蘆荟不大确定：“吃兩顆……應該沒關系吧？”

兩個女孩兒目光灼灼盯着時聿飛面前擺的一小瓶糖果，時聿飛對這視線若有所覺，忽然回過頭來。

準确捕捉到了祝語真的視線。

祝語真莫名一慌，立即轉頭看天，目光游移。

她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聲。

悄悄打開一看。

隔壁班同學：

【我臉上有東西？】

她一擡頭，時聿飛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來凝視着她。

她趕緊埋下頭回複。

【沒有啊。】

隔壁班同學慢悠悠地打字：

【今天圍讀快結束了。】

【是不是有點無聊？】

語榛：

【沒有，很有意思，學到了很多。】

蘆荟正好側過身來瞄了眼她手機屏幕。祝語真下意識一遮，怎麽感覺有點奇怪。

好像在偷偷摸摸跟時聿飛聊天一樣。

【明天還要不要過來？】

【好啊！】

這天圍讀結束之後導演請全組吃飯。祝語真沒那麽厚臉皮去蹭飯，在微信上跟時聿飛講了一聲，自己回去了。

到家之後随便對付了一口飯，她想了想，猶豫了下，還是給媽媽打了個電話。

她媽一接電話，問她上次相親的事。

她敷衍一通，東扯西扯，最後還是忍不住問：“媽媽，我爸之前上課說話太多喉嚨疼，你給他煮的是什麽水啊？胃不好能不能喝啊？”

次日一早祝語真讓蘆荟不用來接自己，她自己打車過去，帶着一個保溫杯。

誰知路上堵車了，她到的時候圍讀已經開始了。她弓着背進了會議室，小心找到蘆荟，在她身邊坐下，又開始寫筆記。

中間休息，導演和攝影都出去抽煙，時聿飛也出去洗手間。

祝語真把保溫杯給了蘆荟，暗示性解釋：“裏面是冰糖雪梨水，我……自己煮的。”

蘆荟有點訝異，擡頭看祝語真，對視一眼反應了過來，去把杯子放在了時聿飛的座位上。

時聿飛回來坐下。

祝語真低頭寫筆記，用餘光悄悄瞄見他伸手握住那個藍胖子保溫杯。手指按在杯蓋上，指節又長又瘦。把杯子轉了一圈，扭頭朝她看了一眼。

這一刻祝語真心情莫名有點緊張。

簡直像高中女生給籃球場上最耀眼的那個男生送水。擔心他不接受，又擔心別人發現。

頭也不敢擡，若無其事盯着自己的筆記本。

手機震動了一聲。

隔壁班同學：【很好喝。】

祝語真咬了下唇，忍不住彎了眼睛。

語榛：

【[哆啦A夢捧臉.jpg]】

她再擡頭。時聿飛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口。

這天雖然臺詞還是很多，但他沒吃喉糖。

祝語真圍觀了一整天圍讀，好像有點感覺了。

好劇組的圍讀都在盡力解決劇本的缺陷，希望能拍一部好電影。

她突然想，如果，寫一個“蹩腳劇組努力拍攝好電影但卻拍了個大爛片”的故事會怎麽樣呢？

——聽起來還是有點無聊。

那如果這個大爛片爛得出奇爛得特別吸引了無數觀衆被奉為爛片經典永不可複制呢？

好像還是一般。

如果這個大爛片，其實不是拍出來的。

而是真實的呢？

最後一天圍讀結束時間很早。

導演還在臺上開小型動員會，祝語真收到了時聿飛的消息。

隔壁班同學：

【要結束了。】

【等我一起走。】

祝語真悄悄擡頭，發現他其實是把手機藏在桌面底下給她發信息的。

怎麽有點像高中怕被老師發現傳紙條的男生。

她被傳染得也有點奇怪。用手擋着屏幕，小心打字：

【好。】

導演宣布了正式結束，前排的主創們陸陸續續站起來收拾東西。蘆荟沖上去替時聿飛收好劇本，他自己抓起一頂棒球帽戴上，頭發被他弄得有點亂。配合今天穿的深藍色寬松款T恤，蓬勃的青春氣，有點像走少年感路線，看起來比平時好接近許多。

關老師跟導演說完話回頭看他，問：“阿聿，老劉請吃飯，又不去啊？”

他斂眉搖頭，朝祝語真招了下手。

關老師順着他的動作，看見了等在旁邊的祝語真，立刻明白了，嚴肅臉邊叫祝語真。

祝語真連忙跑過去，臉上不自覺挂上笑，眼眸彎彎問：“老師你找我啊？”

“還不是你老師呢。”關九仞故意說了一句，跟旁邊劉牧導演介紹了下祝語真。

祝語真連忙跟導演鞠躬自我介紹。

劉牧對她還挺感興趣的。畢竟是關老師介紹的，不能不給面子。看她不知道從哪裏挂的劇組工作牌，笑着說那感情好，多了個免費的工作人員。如果對拍戲有興趣歡迎随時來劇組探班。

關老師抱着手臂聽完，跟她揮手：“去吧去吧，阿聿在等你。”

時聿飛站在一旁，單手扣在棒球帽帽檐上，若無其事往下按了按。

祝語真臉頰發燙，在關老師奇妙的視線中走過去，低着頭盯着腳尖，又忽然擡頭，幾乎不受控制的，看到時聿飛就笑了，眨着眼睛小聲喊他：“時老師。”

笑起來有點甜。

時聿飛迅速別過臉，嗯了一聲說：“走了。”

她跟着時聿飛出去，都不知道要去哪，不知道要去幹嘛，也沒敢問。

上了車，司機是周陽陽。時聿飛跟他說了個地址，車一路往目的地開去。

祝語真忍不住問出聲，時聿飛卻沒正面回答。

車一路駛進郊區的影視工業園。到了才知道，這地方是演技競技綜藝《演員的修養》的拍攝棚。《演員的修養》是最近網上正在熱炒的熱門綜藝，陣容強大，有許多成名的導演和演員坐鎮，雖然還在錄制，但早已未播先火。

祝語真也有關注網上的綜藝信息，下飯的時候偶爾看看，但沒聽說時聿飛要參加綜藝啊？

出道以來，他從來沒參加過任何綜藝。

是任何。

鐵血電影咖，連電視劇都沒拍過。

祝語真遲疑問：“時老師，我們來這裏幹什麽啊？”

時聿飛側頭，把棒球帽壓得很低，藏在帽檐下的眼睛顏色濃郁，湧動着溫柔的光影：“沒辦法讓你短時間體驗拍完一個電影。來看看演員的幕後。”

祝語真張了張嘴，睜着大眼睛，吃驚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