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閃光

◎“Dear Dolores.”◎

在笑……

笑什麽啊！！

幸好時聿飛不在面前, 不然祝語真高低是可以直接用臉煮熟番茄了。

她羞恥到手腳蜷縮，想趕緊撤回，但撤回不是掩耳盜鈴嗎, 她只能若無其事, 發了兩個哆啦A夢表情包，把剛剛的對話迅速刷上去。

但關老師還要添油加醋。

【我又看了一遍。你這個劇本大綱純正的美式雞湯，好萊塢動作片肯定沒少看吧？】

【其他角色都套路, 只有白天鵝有靈魂。】

【是真愛。】

祝語真虛弱打字：

【老師……】

【能不能】

【別說了…………】

山高九仞：

【。】

【這個角色我很喜歡。】

祝語真敏感地察覺到上面兩句話老師語氣不對。該不會是換人了吧？

果然。

山高九仞：

【也很榮幸】

語榛：

【………………時老師】

【TAT！！！】

真的被本人看到了，祝語真羞恥得可以直接乘坐飛船離開太陽系。再見了媽媽我就要去遠航，別為我擔心我有智慧的槳。

過了一會兒, 又換了人。

山高九仞：

【哈哈哈現在還坐在我旁邊裝矜持】

【可以, 既然原型覺得你寫得很好】

【那這道題通過了。】

剛剛的尴尬一掃而空, 祝語真握緊手機。

還有誰！

還能再戰！

……等等, 不會還有題目吧？

山高九仞：

【最後一題我還得再想想。】

【休息兩天。】

祝語真得到了兩天休息時間。

跟編輯承諾了要開文, 腦子裏某個念頭一直在盤旋。

雖然想寫的故事注定不符合市場，但她真的很有表達欲。她開始搜集資料, 寫人物小傳和故事主線大綱。

別的問題倒還好。

只是她的主角是個導演，導演在片場究竟是怎麽工作的，能寫什麽有趣情節, 她憑空想象不出來。

她抽出壓在抽屜裏的《電話謀殺案》工作牌，對着臺燈研究了一下。

當時劉牧導演說如果想去探班的話，他是歡迎的。

……要去嗎？

去吧。

但她沒有跟時聿飛講。而是在微信上問了關九仞一聲。

【老師《電話謀殺案》你會去現場嗎？】

很多主編劇寫完了劇本其實是不去現場的。現場會有現場編劇，根據情況臨時改動劇本。

但關九仞說：

【我在】

【你要來？】

【直接來。片場地址知道吧？到的時候我讓人來接你。】

語榛：

【好的老師！】

祝語真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片場。這部電影95%在棚內拍，全是室內景，搭好的片場在四環外某處園區內, 不算特別遠。

劇組保密雖然還不錯, 但也有粉絲摸到了片場附近蹲點, 隔得老遠祝語真就看見有人架着單反蹲守進出工作人員，保安在附近時刻注意會不會有可疑人員。

關老師讓助理來接她進去，直接去了導演監視現場的小房間裏。

劉牧導演和關老師都在小房間裏盯監視器，她小心翼翼弓身進去的時候，劉導正好拿着對講機喊停，過了一條，要換燈位再補一條。

現場的演員撤下來有一小段休息時間，燈光師趕緊上去調整位置。

關九仞回頭，看見祝語真，問她：“來了？”

祝語真有點腼腆跟關老師和導演都打招呼。

劉牧跟她剛說沒兩句話，一個工作人員就闖進來問他某個道具究竟是選哪一樣。剛選完，制片主任又急匆匆沖進來問他拍攝日程相關的問題。

拍板決定了日程，攝影師讓他出去确定現場，因為燈光師遇到了一些麻煩。

祝語真看得目瞪口呆，導演在現場這麽忙嗎？

她還以為導演就是在現場喊一下“咔”、“這條過了”，實在不行再給演員講一下戲。

關九仞大馬金刀坐在小馬紮上，示意祝語真去角落給他拿瓶水。祝語真非常懂眼色地奉上擰開的礦泉水，他喝了口，才故意問：“今天來劇組是幹嘛？”

祝語真說：“想看看劇組到底是怎麽工作的。”

關老師說：“那你跟着我肯定是看不到了，我是劇組最游手好閑的人。”

因為他已經寫完了劇本。按照他的原則，圍讀結束後他的劇本基本就不改動了。

祝語真只懂傻笑。

關老師瞅她一眼，朝她擺手：“不影響正常工作你可以自己去溜達溜達。”

祝語真說：“老師我就想跟着你。”

關老師不信任她：“你不是來看時聿飛的？”

祝語真：“……”

關老師：“真不是？”他朝祝語真身後一招手，“阿聿，進來。”

祝語真有些驚愕，猝然扭頭。

時聿飛穿着剛剛鏡頭裏的那件風衣，低着頭掀開簾子進了房間，問關老師：“劉導呢？”

“出去看燈位了。”關九仞笑眯眯，“進來坐會兒。”

時聿飛仍然站着，垂着眼皮側頭看向祝語真。

這部戲不怎麽需要化妝，他是素顏，但塗了一層粉底。正常人塗粉底都是要把膚色稍微修飾得白皙均勻一些，但他塗的比自己自然膚色更黑一個色號，為的是避免過曝。

祝語真仰起臉，呆呆地看着他，咬了下嘴唇才反應過來：“時老師。”

時聿飛問她：“怎麽來了？”

“我……那個，我來看看劇組怎麽工作。”她聲音小小。

時聿飛“哦”了聲，挑了下眉。

祝語真小聲補充：“然後也順便探班。”

時聿飛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祝語真臉騰一下紅了，自己感覺莫名其妙。

關九仞察覺到兩個人氛圍有點不對勁，喝了口水，突然笑了聲。

劉牧導演忙完了回了房間裏，看到時聿飛，正好有事找他，兩個人又一起出了房間。

祝語真忍不住站起來。

關老師在旁邊慢悠悠說：“想去看現場怎麽拍，就去看。”

祝語真感覺自己所有心思都被關老師看穿了。她忍了兩分鐘才離開監視器小房間，去到攝影棚裏。棚子裏燈光師還在做最後的調節，光替正在走位測試打光，祝語真在角落裏看了一陣，現場執行導演來喊準備開拍了。

演員回到了場景中。

打板一聲。

《電話謀殺案》第6場第2鏡

這場戲沒什麽特別大的動作，就是兩個演員一直在交談。走位，交談，正反打鏡頭。臺詞非常多，有點像舞臺劇。

第一遍，到一半，男三說錯了臺詞，現場大喇叭裏，劉牧導演一聲震耳欲聾的“停”。男三趕緊道歉，劉牧導演通過對講機說：“再來一遍。”

又來一遍。

也許是因為臺詞太多，男三到某個地方又卡住了。

這種臺詞多的戲沒有辦法靠對手戲演員帶入戲，因為不靠情緒驅動，全靠劇情驅動。所以時聿飛也沒辦法靠演技發揮幫他一把，只能等他自己發揮。

第三遍。

快結尾時，男三又突然忘詞。

劉牧導演聲音很無奈：“你提前背過臺詞沒有啊？”

男三趕緊道歉。時聿飛見他好像狀态不行，主動說想休息一下。現場導演讓大家都去休息會兒，回頭找男三說話。

四周打好的燈光霎時熄滅。

光下的時聿飛一瞬間陷入黑暗中，他環顧一周。

棚內拍攝時其實有點熱，祝語真見這場結束了，去外面透氣。這會兒正是下午，陽光強烈，曬得她臉頰微微發燙，有春末的熏風拂面，把頭發往臉上吹亂。

背後忽然有人叫她，聲音如同月下新雪：“祝語真。”

祝語真怔然回頭，眼睛撲閃小聲喊他：“時老師。”

“在看什麽？”

“……沒有，我就出來吹吹風。”

時聿飛走到她旁邊，手肘撐住眼前的欄杆。那欄杆年久失修，一碰就掉了一大塊鐵鏽。祝語真抿着嘴一下笑出來，時聿飛瞥她一眼：“笑什麽？”

“沒有啊……就是，”她頓了下，聲音變小，“就是想笑啊。”

看見你就有點開心。

時聿飛長睫毛被陽光塗上一層薄薄的燦金色彩，眼睛眨了下，轉臉問她：“片場是不是不好玩？剛剛一直蹲在那裏。”

“沒有，拍東西感覺很有意思。”祝語真興致勃勃地說，“鏡頭前後搖，走位，臺詞，都特別神奇。”她好奇地問，“做演員到底是什麽感覺啊？”

說到做演員，祝語真大學的時候還曾經當過群演。

當時學校來了一組華戲的學生，來她們學校取景拍短片，她路過的時候被看中出鏡拍了半天，過了一把當演員的瘾。最後拍出來應該是份學生作業，也沒看到成品，不知道自己在鏡頭裏到底什麽樣子。

“你可以試試，問劉導需不需要客串角色。”

“……我不行我不行！我又沒有演技。”

她很有自知之明，看向時聿飛，想了想，“不過我之前在網上看，有演技的演員甚至可以控制說臺詞說到第幾個字的時候掉眼淚。時老師你行不行啊？”

時聿飛微微後仰，朝她點了點下巴，帶點高傲的矜持：“懷疑我？”

“……你可以？表演一個？”

“我又不是玩雜技的。我出場費很貴。”

祝語真眼睛亮晶晶：“要多少？”

“出得起多少？”

“只要我有，都可以。”

時聿飛唇角彎了下：“也不用。”

他轉頭過來，忽然說：“我說到第二句第六個詞的時候，左眼會掉一滴眼淚。相不相信？”

“……真的嗎？”

這也太雜技了吧？

他漆黑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無聲片刻後開口。

是英文臺詞。

“Dear Dolores.”

“When I think of you， I'm reminded of the beautiful plains of Iowa

The distance between us is breaking my spirit……”（*）

這是《綠皮書》裏的臺詞，男主角給妻子寫信表達愛意，很煽情很經典，祝語真記得後面的內容。

時聿飛可以自如地控制聲線，他說英文的時候是很平靜和緩溫柔的語氣。

說到“Breaking”的時候，一滴眼淚真的破出眼眶滴落。

他沒有眨眼，表情帶一種奇異的恍惚和溫柔，漆黑的瞳孔鎖住祝語真，一瞬間似真似夢似幻。祝語真僵在原地，大腦突然一片空白，只能怔怔盯着他，呼吸都忘卻。

“My time and experience without you are meaningless to me……”

他的聲音變低，緩緩沉靜下去，溫柔地凝望着她。

祝語真屏住呼吸，愣在原地。

這就是……頂級演員可以一瞬間營造出來的氛圍嗎？煽情到讓她覺得正在被表白。

半秒後，時聿飛忽然擡手拍了拍她腦袋：“走了。”

祝語真完全沒反應過來，呆呆地擡頭追逐他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揉了揉自己頭發。

心在砰砰跳。被他碰過的那一塊皮膚也開始發燙。她垂下眼皮，努力克制自己劇烈起來的心跳。

沒過一會兒，男三調整好了狀态，演員再次回到場景下。

祝語真也跟去棚裏繼續看演員現場。

還沒喊開始，周陽陽突然從另一側跑過來，搬着一把小板凳放到祝語真面前，很殷勤：“編劇老師你坐着看。我哥這場戲應該還要幾條的。”

祝語真：“……謝謝？”

她放空了下，小聲說：“你等一下。”

她趕緊跑回導演監控室裏，從包裏翻出裝好的一個大保溫杯。關老師本來在跟劉導說話，一扭頭：“喲！是什麽好東西，藏着掖着不分享給我們？”

劉牧導演也回過頭來：“還裝這麽大瓶？不重嗎語真？”

祝語真耳朵緋紅，抱着瓶子掩飾說：“沒什麽……”急匆匆地回到了現場，周陽陽趕緊過來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吃驚了：“……給我哥的嗎？”

“前幾天時老師說比較好喝，我就做了一點。”

連關老師都沒給。

此時此刻監控室裏的關九仞：“……她這是把我當老師的态度嗎？”

劉牧：“哈哈哈哈哈！”

這一條戲終于結束，道具和燈光又開始調整拍攝現場。祝語真提前回到監控室，看見好幾個人圍在監視器前正在看上一條的效果。

緊接着又開始安排下一場戲。

祝語真安心在監控室裏看了一個上午一個下午，唯一的感想是導演真的好忙好忙。不管是哪個部門出的問題都要找他拍板做決定。這還只是一部小成本、布景簡單、人員不複雜的電影，如果是類似《金刀計》那種大場面大調度多轉場的電影，導演不知道要多忙。

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活。

但關老師工作就真的很輕松。

寫完了劇本，基本按照他的劇本拍攝，完全不用他改動。

他在劇組地位又高，誰碰見他都要喊老師，人又閑，還挺無聊，到下午兩點的時候溜達着就早退了。

留下祝語真待在監控室裏，不好意思光看不幹活，順便承擔了一部分導演助理的工作，幫他叫人啊之類的。

好不容易歇一會兒，低頭刷了兩分鐘手機，收到了關老師的微信。

山高九仞：

【突然想到第三題出什麽了。】

祝語真一下緊張起來，趕緊問：

【老師您說。】

山高九仞：

【這題還挺有難度的。】

【允許你尋找場外援助啊。】

祝語真心一下被吊起來。

有難度？之前兩道題已經很難了吧，第二題完全是她投機取巧了，如果不是因為時老師放水，她肯定沒那麽輕易過關。

這第三道題可能是最後一題了。

會有多難？

——她怎麽也沒想到，第三道題竟然是一幅畫。

畫上畫了個手繪西瓜，還有一個菠蘿。

祝語真瞪大眼睛。

西瓜？菠蘿？什麽意思？

她想來想去，夏天？水果？劉華強？有沒有名字是西瓜的電影？難道是要以西瓜為主題寫一部電影大綱？西瓜超人和菠蘿超人？

千頭萬緒，一時間想法實在太多太滑稽，她握着手機呆在原地。

劉牧導演盯着監視器，拿起對講機說：“這條過。下一場準備一下。”

主演今天的戲全都結束，接下來要拍幾條空鏡和過場戲，主演下去卸妝。

祝語真坐在小板凳上，握着手機看了好一會兒，撐着下巴起擡頭。

不遠處的監視器上回放着時聿飛的大特寫。仿佛隔着攝影機和時聿飛深邃的眼睛對視，一瞬間她心神劇震，匆匆別過臉，好一會兒才擡頭，鼓起勇氣問劉牧：“劉老師，今天主演的戲都結束了嗎？”

劉導回頭說：“今天拍完了，主演能收工了。”

“喔。”

既然關老師說了，可以尋求場外援助。

那……

她捏着手機站起來，頓了一會兒，往監控室外走。外面是條長長的走廊，窗外倒映着深綠的海棠和繡球花影。

她低着頭邊看聊天記錄邊琢磨要怎麽跟時聿飛講，順着走廊走到盡頭拐角處。

那裏本來有兩級臺階，她沒注意，一下往前倒去，就撲在來人懷裏。對方眼疾手快把她撈住，她慌亂失措之下只能一把抱住對方的腰，下意識擡頭，撞進對方的眼睛裏。

剛剛在監視器回放裏見到的那雙能震碎鏡頭的眼睛。

一瞬間心跳如擂鼓。

鼻端萦繞着他周身淡淡的雨霧氣息，祝語真頓時從臉頰一直燒紅到耳根，趕緊撒手站穩，小聲喊他：“時老師……”

懷裏人一空，時聿飛一只手垂下，手指微微蜷縮起來，低頭看她。

祝語真手機還握在手裏亮着。時聿飛掃了眼，低聲問：“怎麽了，是關老師又出題目了？”

作者有話說：

（*）電影《綠皮書》臺詞，全文如下：

Dear Dolores,

親愛的德洛麗絲:

When-l-think-of-you,I'm-reminded of-the-beautiful plains of lowa.

當我想起你,

仿佛看到了愛荷華州美麗的平原。

The distance between us is breaking my spirit

我們之間的距離，使我意志消沉。

My time and experiences without you are meaningless to me.

沒有你的時光和旅程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was the easiest thing I have ever done.

與你相愛是我所做過的最容易的決定。

Nothing matters to me but you.

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

And everyday I am alive, I'm aware of this.在我活着的每一天，

我都會深深的意識到,

I loved you the day I met you,

遇見你的那天我就已愛，上你,

| love you today...

And I will love you to rest of my life.

我今天愛你，餘生也會繼續愛你。

這篇文節奏可能是有點點慢哦，但還是懇請大家不要養肥！

單機連載真的會很寂寞，雖然我全文存稿了但是每天都還是會因為大家的評論開心，沒有評論的連載毫無意義！

感謝在2023-02-15 15:33:08~2023-02-17 23:55: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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