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閃光

◎“一來就亂點鴛鴦譜。”◎

時聿飛把車在路邊停好, 跟祝語真指了指不遠處的水果攤。

祝語真猶豫了下，扭頭問他：“我去買？”

時聿飛看向她：“那，我去？”

“……還是我去吧！時老師你在這等我！”

祝語真跳下車, 快走幾步沖到水果攤邊, 問老板：“西瓜多少錢一斤？”

老板把趴在西瓜上的三花貓一把撈起，沉得他一下彎了腰，費力把被貓壓在身下的價格紙牌抽出來亮給祝語真看。

歪歪扭扭的字跡寫着價格, 祝語真也不知道算貴還是便宜，低頭開始裝模作樣挑西瓜。她其實不會挑，抱起一個瓜, 先看了下長得挺漂亮, 再學其他人敲敲打打, 然後又換一個。如此敲打三四個之後, 終于選中了一個西瓜, 老板稱好之後她掃碼付款，老板指了指塑料袋, 比劃着問她要不要。

祝語真抱着瓜有點發懵，她沒看懂老板的手語。

老板又“啊”了兩聲，抖了抖塑料袋。祝語真這才看明白他的意思, 連忙擺手。

她看出來這個老板不會說話了。可是老板臉上是很舒展的笑容。

抱着西瓜往車上走，忍不住回頭，看見老板坐在陰涼的地方，一邊扇風，一邊悠閑地撸着皮毛油光水滑的三花貓。

也許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抱着西瓜回到車上，祝語真關好車門, 把西瓜抱給時聿飛看：“快看快看, 有十幾斤。”

時聿飛驚訝：“這麽沉。”頓了下, 又說，“挑了這麽久。”

祝語真有點不好意思：“……我就是，看別人挑，模仿一下。”

時聿飛忍不住笑：“還以為你會挑。”

“不會就不會嘛，你笑什麽，你會嗎？”祝語真瞪他一眼，“你肯定比我更不會。”

“……”時聿飛沉默了，忽然說，“那麽兇幹什麽。”

祝語真不自在了，眨着眼睛，別扭地動了動肩膀，小聲問：“兇……兇嗎？”她撇過頭，不知道說什麽，開始倒打一耙，“時老師，你好嬌氣啊。”

時聿飛眼神打出一個問號。

祝語真小聲嘀咕：“我就是說話稍微大點聲。”她撲閃着眼睛，“就說我兇。”

時聿飛懶得跟她計較，轉頭把車啓動。

祝語真抱着西瓜坐好，好奇問他：“……所以為什麽要我買西瓜啊？”

時聿飛說：“我覺得關老師的意思應該是……”頓了下，“他想吃西瓜。我們給他送過去。”

“？？？？”祝語真驚了，“啊？你……你認真的嗎？”

祝語真覺得他肯定是在逗她，幹巴巴說：“你不要開玩笑了。”

“沒有開玩笑。”

“認真的啊？”

“嗯。”

時聿飛看她一眼：“坐好。”

祝語真趕緊坐好，又眼巴巴問他：“時老師那我們是去哪兒啊？”

“去關老師家裏。”

“啊？”

祝語真一下緊張起來，把西瓜的蒂不小心直接摳掉了。

車只行駛了幾分鐘，駛入一個小區的地下車庫。

并不是特別高檔的公寓，而是普通居民小區。祝語真抱着西瓜下車，跟着時聿飛往電梯走，忍不住拉了下他的衣袖：“關老師住這裏呀？”

“走吧。”他回頭又看了祝語真一眼，忽然問，“緊張？”

“沒有……”

時聿飛跟她說：“西瓜我抱着吧。”

“不用不用！我抱得動。”祝語真小聲嘟囔，“是我這道題的答案，當然我抱着。”

時聿飛也沒多說，帶她往電梯去。結果電梯卻擺着“故障維修”的牌子，兩臺都是，祝語真愣了下，下意識看向時聿飛。

兩人只好走樓梯。

走到三樓，祝語真抱着大西瓜已經一臉的汗，滿臉通紅，一直喘氣。時聿飛停下來，回頭看她，伸出手來。

祝語真猶豫了下，試探着把一只手放到他手心。

時聿飛怔了一瞬，順勢握住她的手把她拉上幾級臺階。

兩只手握在一起，感受到彼此手心的濕潤。

祝語真心髒莫名其妙開始砰砰亂跳，有點別扭地動了一下手掌，被他一下扣住，他側過頭講：“西瓜給我。”

祝語真：“……！！！”

臉一下爆紅，突然明白過來剛剛他伸手其實是要幫她拿西瓜，不是要拉她。她趕緊縮了下，但手指被他緊緊攥住，并沒有松手。

祝語真整個人大腦有點缺氧，不知道是爬樓梯還是跟他……牽手，這算牽手嗎？總之是很混亂，也說不出話，手臂發軟，把西瓜從懷裏騰到他手裏。

他一只手就很輕易地接過了，像抱籃球那樣單手抱着，另一只手還握着她的手，拉着她上了幾級臺階。

樓道裏燈光黯淡，透過窗遠處的霓虹燈照射進來，更顯得光線暧昧不清。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祝語真覺得他應該也看不清自己此時此刻臉燙得可以燒水的樣子。

她手別扭地掙了下，小小聲說：“……我自己可以爬上去的。”

時聿飛不知道是不是沒聽見，反正是沒松手。

再掙……就不禮貌了。

雖然一條手臂都在發麻，但祝語真沒吭聲，就被他拉着一直往上面爬。

只是關老師他家太高了，在十六樓。祝語真開始爬樓梯時不知道，爬到八樓頂不住了才忍不住問：“還有幾樓啊？”

時聿飛說：“已經一半了。”

祝語真大喘氣：“才一半？”

汗水從額頭滑下，她擡起頭，看時聿飛卻好像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臉都沒紅一下，也沒有汗水，輕松得不得了。她費解地問：“你不累嗎？”

時聿飛停下，等她稍微緩一下，轉頭問：“還能不能走？”

祝語真趕緊調整呼吸：“還……還可以。”

她感覺攥住自己的那只手緊了緊，時聿飛說：“休息一下吧。”

“噢。”祝語真深呼吸，感覺肺裏稀缺的氧氣慢慢開始充盈，不再有那種火辣辣的痛感。只是她不知道為什麽，已經站在樓梯間平臺上，時聿飛還是握着她的手沒放，她不敢動彈。

兩只手能感覺到彼此的溫度，逐漸升溫，祝語真的心髒也一格一格開始急促跳動起來。

……為什麽，他不放手啊？他忘記了嗎？

她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蜷縮起來，不自在地拽了下褲縫的線條。

好一會兒，休息好了，繼續往上爬。

樓梯裏只有昏暗微弱的聲控燈，走一段亮一段。祝語真被時聿飛拉着，終于費力爬到十六樓，累得大喘氣，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要出樓梯間時，她忽然頓住腳步，拽着他的手，停在原地，仰起臉小聲喊他：“時老師。”

“怎麽了？”

“等一下。我……我是不是，臉很紅？”

時聿飛轉過頭，祝語真仰起臉和他對視，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龐上，頓時轟的一聲耳邊一陣嗡鳴，臉頰滾燙，胡亂找借口：“……有點、爬得有點高。”

耳根都燙起來了。

時聿飛說：“剛剛是誰說我嬌氣？”

“……”

祝語真無話可說，忽然伸手輕輕推了推他肩膀，強忍住羞赧讓他轉身：“關、關老師家裏是，一六零、零幾啊？”

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就這樣自然地松開了。

祝語真感覺自己悄悄松了口氣。

說不清是輕松還是失落。

時聿飛先把西瓜還給祝語真抱着，随後才按下關老師家的門鈴。側過頭看了祝語真一眼，用口型跟她講：“別緊張。”

祝語真一雙大眼睛在昏暗的樓道裏水光閃閃，低頭看了眼自己精心挑選的大西瓜。

門裏傳來一連聲的“來了來了”，開門的女人四十多歲，戴着金絲眼鏡，表情柔和。

這是關老師的妻子謝心荷。

謝心荷看見是時聿飛，回頭跟廚房裏忙的關九仞說：“阿聿來了！”

時聿飛讓開位置進了門，他身後抱着西瓜的祝語真才探出臉來。祝語真本來低着頭不好意思，一擡頭，卻發現，眼前人她認識。

謝心荷是她高中的語文老師。

她吃驚了，張了張嘴：“謝、謝老師？”

謝心荷也很吃驚，上下打量一圈，才說：“語真？語真你怎麽來了？”

祝語真沒想到這世界竟然這麽小。關老師居然是謝老師的丈夫？睜着眼睛，有點摸不着頭腦，下意識去看時聿飛。

謝心荷連忙接過她手裏抱着的西瓜放去餐桌上，又說：“來就來怎麽還帶水果啊？這麽大個西瓜。”她覺得祝語真愣愣的挺好笑，說，“趕緊進來吧？怎麽會和阿聿一起來啊？你們倆認識啊？”

祝語真蹲下換鞋，小聲回答：“我是時老師之後那部電影的編劇。”

“編劇啊？”謝心荷說，“那還是我家老關同行。”她揚聲叫廚房裏的關九仞，“老關！我學生來看我了！”

祝語真臉漲紅，想說不是。關老師已經聞言握着鍋鏟從廚房裏出來了，一眼看見餐桌上的大西瓜，又看見站在門口的祝語真，跟謝心荷說：“指不定是來看我。”

祝語真：“……”

謝心荷轉頭問她：“跟我家老關認識啊？”

“嗯……”祝語真說，“關老師教我很多東西。”

謝心荷拉着她去客廳沙發坐，時聿飛從廚房拎來一壺水，給她倒了一杯。祝語真捧着水杯，看着謝老師，眼睛閃閃：“謝老師。”

“怎麽啦？”

“沒有……我就是覺得好巧。”

謝心荷剛準備仔細問她工作的事，關老師在廚房叫人幫忙，謝心荷于是叫站在旁邊的時聿飛：“阿聿你去看一下。”

回頭問祝語真：“怎麽現在在做編劇了？”

祝語真是謝心荷最後一屆學生，帶完他們這一屆，謝老師就轉向行政崗了，不再在教學一線。對最後一屆學生裏語文成績最好的祝語真，謝心荷是非常喜歡的，只是畢業之後聯系不多。

原因是，祝語真高考失利，只上了被臨大附中學生視作保底的臨州大學，自覺羞愧，不好意思聯系老師。

逢年過節發個短信，僅止于此。

謝心荷也沒太确切知道這個自己最喜歡的學生畢業之後到底去做什麽了，突然看見，十分關心她的近況。

祝語真有點不大好意思，小聲解釋了一下最近的工作。謝心荷說：“挺好的，有自己的想法就很好。你一直是個很有想法的女孩子。”

祝語真沒來得及答話，又聽謝心荷問她：“跟阿聿也是因為下一部戲認識的？”

祝語真點頭。

謝心荷想說什麽，廚房裏傳來關九仞的聲音：“來吃飯了！”

時聿飛端着兩個盤子出來放在餐桌上，叫謝心荷，又看了眼坐在旁邊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擺的祝語真，帶點笑，“祝語真。來吃飯了。”

祝語真慌亂站起來，搞不懂情況怎麽突然變成了來關老師家裏蹭飯。

坐上餐桌，端着一大碗飯，被謝老師夾了一大堆菜嘗關老師的手藝，她仍處于一種懵逼狀态。

飯桌上關老師才有空說話，他看着祝語真：“你第三題做好了？迫不及待來找我了？”

祝語真從飯碗裏擡頭，有點心虛：“做、做了吧？”

關老師問祝語真：“做成什麽樣了？我看看？”

祝語真小心翼翼一指被放在角落裏的西瓜：“就是那個。”

關九仞：“？”

面對關老師明顯不太認可的眼神，祝語真臉差點埋到碗裏。就知道這無厘頭的答案不太對勁。

時聿飛忽然開口：“西瓜是語真親自挑的，電梯停了還抱着爬了十幾樓。”

祝語真臉一下漲得通紅，趕緊說：“不是……是時老師抱上來的。”

關九仞若有所思瞥了眼時聿飛：“那真是辛苦時老師了。”他頓了下，“時老師快多吃點。”

祝語真：“……”

為什麽要學她叫時老師啊！

關老師的手藝相當好，祝語真也吃了一大碗飯。快吃完時，忽然被謝心荷問：“語真，你是畢業十年了吧？”

祝語真懵懵擡頭：“是的，馬上就要十年了老師。”

謝心荷被她表情逗笑：“怎麽看起來還跟高中生一樣。”

祝語真：“……”

她遲疑道：“也沒有吧？”

“有男朋友沒有？”

祝語真筷子磕在碗邊緣上，趕緊說：“沒有。”

謝心荷故作嚴肅：“又不是早戀的年紀了，到底有沒有？不準說謊。”

祝語真：“真沒有，老師。我……我關心事業，沒時間談戀愛。”

謝心荷突然看了眼旁邊安靜吃飯裝背景板的時聿飛，笑了：“我們家還有個同樣關心事業不談戀愛的。不然，湊合試一下。”

時聿飛擡頭，忽然看了眼祝語真。

祝語真臉都要埋到碗裏去了，聲音小得像蚊子：“老師……不是、這種事情……”

關九仞批評謝心荷：“一來就亂點鴛鴦譜。”

謝心荷說：“怎麽了，我覺得挺好啊，工作也合适。我們辦公室有個很漂亮的女老師，二十五沒結婚，要不是工作節拍不一樣我都有點想介紹給阿聿了。”

突然被Cue，時聿飛低頭專心吃飯。

又聽謝心荷說：“阿聿也一把年紀，還……還一次戀愛都不談，那個，網上說的那個詞是什麽來着……母胎Solo。人家不都說娛樂圈裏很亂嗎，時聿飛怎麽一個女朋友也找不着？太不努力了，阿聿老師對你特別失望。”

時聿飛：“……”

祝語真擡頭，有點吃驚。

時聿飛這種條件，沒有談過戀愛嗎？不說娛樂圈亂不亂的問題，他這種長相，就應該是前女友能組成一個加強連的設定吧？邊想，祝語真偷偷瞄時聿飛。忽然一雙筷子在她的碗裏落下一塊排骨，時聿飛若無其事收回手，低聲問她：“看我幹什麽。”

祝語真立即不好意思地轉開眼神。

關九仞說：“謝老師我發現你年紀越大越喜歡給人做媒，你幹脆別當你這個政教處主任了，去征婚網站上當紅娘算了。”

謝心荷正想反駁，關九仞又說：“說不定阿聿有喜歡的人，你別一天天的淨亂來。”

祝語真心好像被什麽撞了一下，臉上笑不自覺緩緩消失，擡頭尋找時聿飛的神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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