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閃光

◎你可能要委屈一下◎

祝語真倏然扭頭。看見窗外街對面停了一輛熟悉的黑色商務車。見她看過來, 車忽然打了下雙閃。

祝語真心一下飛快地跳起來。她下意識扭頭看了周朗一眼，回頭跟手機對面的時聿飛說話：“你……你下班了？”

也許是有點奇怪她“下班”這個說法，時聿飛停了一會兒才說：“下班了。你們什麽時候聊完？我來接你……下班。”

祝語真捂着手機, 咬着嘴唇不自覺笑了, 低聲說：“馬上了啊。等一小會兒。”

“嗯。”

手機挂斷。

周朗傾身，看着她笑起來：“你不是說自己單身嗎？打電話的人是誰？”

“就是朋友啊……這只貓咪的主人。”

“在外面那輛車上？”

祝語真咬了下嘴唇，沒說話。

周朗說：“算了, 我們公司的單身男同胞肯定是沒希望了，你的單身階段馬上就要結束了。”

祝語真瞪大眼睛：“什麽？”

“你難道不是在跟貓咪的主人談戀愛？……最起碼也是在暧昧階段了吧？”

祝語真趕緊搖頭：“沒有啊。不是……怎麽可能。”

“但是你的表現好像不是這麽說的。”

祝語真緊張疑惑：“我什麽表現？”

“一接電話就笑，語氣都變了。”周朗很有經驗。

祝語真連連搖頭：“不不不。沒有。”

“貓咪的主人怎麽不進來？我還真想認識一下我們語文課代表喜歡什麽樣的男生。”

祝語真被他說得有些心慌意亂, 抱着貓咪站起來, 飛快說：“班長你幫我付一下咖啡錢, 我請你。回頭轉給你。……我、我有事, 要先走了。不好意思。”

周朗露出個心神領會的笑容：“這就走啦？迫不及待去見喜歡的人了。”

祝語真臉頰燒紅：“不是……真的不是。我走了, 拜拜，下次見。”

她腳步飛快走出咖啡店, 過馬路到街對面，銥驊 十分自然地拉開後座的車門坐下。

商務車打了轉向燈，不一會兒消失在周朗的視線中。

周朗這才叫服務員來結賬。

邊結賬, 忽然想到了祝語真剛剛給他看過的貓咪照片。他憑借記憶翻出祝語真的微博，忽然覺得“語榛”這兩個字有些熟悉。

……這不是他女朋友喜歡的一個言情小說作者嗎？

他發了條微信問自己女朋友許心晴。

許心晴：

【是啊，是我挺喜歡的一個寫手。怎麽啦？】

周朗：

【她好像是我們高中同學。祝語真，認識嗎？】

許心晴：

【真的？】

【有點印象，是不是高中時候作文總是年級範文的那個女生？你們班的語文課代表？】

周朗：

【就是她。】

許心晴：

【我去，大神竟在我身邊！】

周朗：

【大神？她很厲害？】

許心晴：

【你不知道她上一本小說賣了電影電視劇網劇全版權, 好幾千萬版權費。】

【而且據說時聿飛還要來演電影的男主。】

周朗：

【6】

許心晴：

【不過只是江湖傳說……時聿飛不可能接這種青春偶像電影吧。】

周朗：

【你高中不是跟時聿飛一個班嗎？怎麽還江湖傳說。】

許心晴：

【那人家都是大明星了啊, 早就沒有聯系了】

【不對, 上學的時候也沒什麽交集，他都不愛搭理人的。】

【而且還經常在校外打架，我們班女生都不敢跟他說話。】

周朗：

【打架？】

許心晴：

【那會他老戴着口罩，臉上總是青青紫紫的，應該是打架吧？】

【不過我也不知道。】

【我只記得我們班其他男生那會兒也不帶他玩。】

【就，大家其實都跟他不熟。】

周朗總感覺自己忽視了什麽。

百度搜索“語榛”。搜出來數條新聞，最顯眼的是《少女星》影視化啓動，時聿飛疑似出演男主角。

好像是真的……

老同學這麽謙虛，只說是自由職業寫寫小說，沒想到竟然這麽成功？

等等。

好像有哪裏不對。

貓……

電影。

還有那輛黑色的商務車。

貓咪的主人不下車。

有點怪。

周朗摸着下巴。

會是他想的那樣嗎？

算了算了，這都是別人的生活，與他無關。

祝語真上了車，抱着菲菲坐下。

菲菲是一只持續高冷間歇熱情的奇怪小貓，這會兒在她懷裏，突然就開始沖着時聿飛發嗲，睜着水潤的大眼睛朝他叫出了貓界夾子音。

祝語真跟他解釋：“菲菲剛剛跑出來了，我出來找他，就正好碰見了周朗。”

時聿飛蹙起眉：“誰？”

“坐我對面那個，我高中班長……你認識他嗎？”

“不記得。”

“……”

祝語真還真的有些好奇。

周朗那時候應該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校學生會主席，成績也好，文體優秀，有很多其他班的女生來他們班看他。時聿飛連周朗都不記得，到底為什麽會記得她？

還是說……他其實不記得，只是禮貌性說法而已。

祝語真莫名就沮喪了，摸着貓咪的脊背，臉頰貼着車窗，若有若無偷瞄了時聿飛一眼。時聿飛正好在同一時刻精準地看過來，對視一眼，他開口：“聊了什麽？”

“沒聊什麽……就，工作啊，感情啊之類的。”祝語真垂下頭，“時老師，我們同齡人都要結婚了。”

“他要結婚？”

“嗯……”

時聿飛彎彎唇角，表情不再跟她剛上車一樣冷淡，帶一點笑：“‘我們’同齡人要結婚了，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祝語真撲閃着眼睛，有些慌張，怪自己說話說得奇怪：“我就是說出一個我觀察到的現象……又沒說跟我們有關。”

時聿飛慢吞吞的：“哦。”

車開回工作室，祝語真把自己的電腦和劇本拿上，再次上車等順路被送回家。

好像都習慣了。

從他那裏得到了無數幫助，開始還會誠惶誠恐說謝謝，現在甚至已經快要心安理得。祝語真覺得這樣很不好。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煩惱這件事。

她和時聿飛是什麽關系？

再好的朋友，也不該那麽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幫助。

心事表現在臉上，她沉默了一路，直到商務車輕車熟路地在她家小區外停下。

她攥緊手裏的紙質版劇本，轉了一路的念頭沒能鼓起勇氣說出口，別過臉推開車門。

随後瞳孔驟然緊縮。

她看見她媽媽正朝這邊走過來！

自從她從家裏搬出來一個人住之後，媽媽就會每周都給她的冰箱補充一些吃的喝的，今天應該是放完東西出來。

祝語真立刻縮回來緊緊關上車門。一轉頭對上時聿飛訝然的眼神，她頓時有些尴尬。

她不想被媽媽看見從一個男生的車上下來。

倒不是別的，就是被看見了之後媽媽肯定會問東問西，不把這個男生是誰問出口就一定不會停，她是不要想清淨了。

她扒着車窗，眼睛緊緊盯着車窗外。

看見媽媽徑直朝這邊走來。

完了，救命，她更不想被媽媽看見和一個同齡男生一起坐在車上！

媽媽已經要走到車外了，她顧不得那麽多，心急之下趕緊撲到時聿飛身上轉身背對着車窗，把自己的臉埋在他肩頭。

她感覺到身下男人的身體似乎僵硬了一瞬。

肩膀骨骼堅硬，硌得她臉頰生疼。

鼻端嗅到他身上某種霧蒙蒙的濕潤氣息。她小心翼翼用手擋着臉，氣聲問：“……車外面現在有人嗎？”

忽然感覺到後腦被覆上了一只手。

頭發被人輕輕揉了揉，感覺到對方胸腔的震動，也是壓低的聲音：“你說誰？”

“就剛剛走過來的……那是我媽媽。”

“我看不見。”

祝語真感覺到被他輕輕摸着頭發，好像是摸貓的手法。她忍不住了，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小小聲問：“她走過去了沒有？”

“應該過去了。”

祝語真小心翼翼地擡起臉來。

他正好低着眼皮垂頭看過來。

頓時呼吸交錯，距離不過三四公分。

祝語真慌張彈開，握着他的手腕也趕緊撒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臉，亂七八糟解釋：“我媽看到了會問東問西……”

從臉紅到耳根。

“看到什麽？”

“就看到我坐在你車上啊。”她說，“你怎麽……明知故問。”

“……我有嗎？”時聿飛語氣很柔和，看着她，眼睛裏仿佛有一片春風徐徐拂過清晨的麥田，“但是你可以解釋。普通的朋友而已。”

“不是朋友不朋友的！”祝語真說，“我媽是你粉絲。”

時聿飛：“……”

他嘴唇抿得平直。

祝語真觀察了一下，發現媽媽是真的走了，她趕緊要拉開車門下車。

卻發現車門被落了鎖，一下拉不開。

她問前座的司機小曾。

小曾閉着嘴巴不說話。

祝語真轉頭看向時聿飛：“怎麽了？”

時聿飛伸長腿坐着，明知故問：“什麽怎麽了？”

“車門……”

“祝語真。”

祝語真擡頭，望進他的眼睛裏。

“我不明白。”時聿飛說，“你媽媽是我粉絲，為什麽你怕她看見你坐在我車上。”

祝語真突然懵了。

好像……是有點不對。為什麽？跟媽媽喜歡的演員是好朋友，應該把他介紹給媽媽，合個影拍個照，都很正常。為什麽她下意識的舉動居然是藏起來，擋住自己也擋住他？

時聿飛看着她茫然的眼睛，好一會兒說：“算了。”

他示意小曾把車門鎖打開。

祝語真慢慢地推開門，猶疑着走了出去。低着頭邊走邊想，怎麽也琢磨不明白。

忍不住回頭，看見那輛商務車還停在路邊沒動彈。突然又發現，其實車窗貼了單向膜，就算她不動，媽媽從外面路過也不會看見裏面的人。

她……一下有點不明白了，自己到底在想什麽。

她忽然忍不住，迅速往回走，繞到時聿飛坐的那一側，敲了敲車窗。

車窗徐徐放下，時聿飛的臉露出來。

祝語真眨了下眼睛，不自在地垂下眼簾，說：“……那個，我媽媽應該給我送了一點吃的。”

“什麽？”

“想請你吃晚飯。自己做的。”一口氣說完，她鼓起勇氣看進他眼睛裏。他凝視着她，定定看了許久，終于勾了下唇角，拉開車門。

祝語真趕緊拍了拍他手臂。

意思是戴個口罩。

時聿飛很無奈，小曾從前面車窗遞了口罩出來，他接住，跟小曾說：“辛苦了，你去吃晚飯吧，我待會兒讓小周來接我。”

“好的哥。”小曾非常活潑地沖他比了個敬禮的姿勢，“那我把車開走了！”

時聿飛單手戴好口罩，側頭望了祝語真一眼。

在他的眼神中，祝語真莫名其妙不自在了，快步走在前面。但這會兒天才剛黑，她又擔心時聿飛在小區裏被人認出來，磨磨蹭蹭放慢了腳步，等着他一起走。

有一個大明星好朋友，也許就是這麽煩惱吧！

甚至時聿飛本人都沒她這麽煩惱。

走在哪兒都被認出來，早就習慣了。

她住的房子是新小區，一梯兩戶，但電梯間很狹窄。進了電梯，頓時就感覺身側的人存在感特別強，祝語真忍不住開始找話題：“我住的地方……有點亂。你不會介意吧？”

“我如果說介意，你會現在讓我從電梯上下去嗎？”

祝語真捂住臉：“你最好不要。”

發現今天一天講話都好奇怪，整個人別扭得不行。

電梯門一開，她趕緊推推時聿飛的肩膀讓他出去。

走過去開了房間門，她蹲在玄關鞋架附近努力找男生能穿的拖鞋，卻一雙都找不出。

家裏平時只有幾個好閨蜜會過來玩，連她爸都沒過來過。

她蹲着仰起臉望向時聿飛，小聲說：“時老師，你可能要委屈一下。”

時聿飛伸手摘口罩，低頭一看。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雙，粉藍色哆啦A夢毛絨拖鞋。

他一挑眉：“這麽喜歡哆啦A夢？”

“你不也喜歡嗎？還偷我表情包，表情包小偷。”

時聿飛低頭換鞋沒擡頭：“什麽叫你的表情包。是我們兩個的表情包。”

祝語真站起來，跟他說：“你先坐，我去看看我媽送了什麽好吃的過來。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吃。”

他換好鞋，站起來，手臂撐在玄關架子上，四周掃視了一圈。

這是典型的單身獨居女生的住處，裝飾得非常溫馨。裝飾用的燈帶很多，全開燈後，光影營造得交錯分明，顯得特別溫暖。

家具和裝飾的主色調是墨綠色，墨綠的沙發，上面放了好幾個軟乎乎的長毛抱枕。背後的牆壁上挂了三幅電影海報，都是墨綠的色調，全部來自一位法國導演埃裏克·侯麥，《春天的故事》、《克萊爾的膝蓋》和《綠光》，令人想起濃蔭匝地的夏天。

順着背景牆營造出的動線望過去，客廳角落一株春羽亭亭而立，白紗輕掩的陽臺上也有許多夏天的花草，茉莉花栀子花與晚香玉，在深夜依然散發着屬于夏季的熱力和勃勃生機。

一陣夜風從陽臺吹來，帶着黃桷蘭芬芳清涼的香味。時聿飛輕輕吸氣，心情突然變得很輕快。感覺這一間不超過六十平的房子，勝過江邊的頂級大平層。

有一種很用心經營用心生活的氣息。

祝語真在廚房裏。冰箱櫃門大開，她在翻媽媽送來的東西，發出一聲驚喜的叫聲：“哇！我媽送來了鹵牛肉！超好吃的。時老師你要不要吃啊？”

時聿飛走過去，祝語真舉起一盒鹵牛肉給他看，又把盒子放到一邊，不斷從裏面取出一大堆鹵雞爪、鹵豬蹄、鹵蛋，還有剛做好的面條澆頭，甚至有一盆已經去好了蝦線的河蝦。

祝語真迅速計劃着做什麽菜，跟時聿飛數：“那我們把這些鹵的熱一下，再做個白灼蝦就好了。怎麽樣？”她有點期待地看着他，眼睛閃閃，又不好意思，“不過我手藝有點一般般……你不要嫌棄哦？”

“要我打下手嗎？”

“不用不用，你出去等我就行了！很快的。”她伸手推推他，“你是客人。去客廳坐一會兒就行。”

祝語真煮上了飯，準備做白灼蝦的時候，發現做蘸料的香醋和醬油都只剩一點點了。

她洗幹淨手，跟時聿飛說去樓下便利店買醬油，笑容很大：“馬上就好！”

蹬蹬蹬踩着涼鞋出門。

時聿飛在客廳坐了一會兒，走到陽臺，撐着欄杆望見窗外閃爍的人間燈火。

和江邊大平層看到的風景截然不同。

沒那麽開闊，但充滿着生活的氣息。

陽臺上蓬勃生長的植物也充滿夏天的味道，晚香玉的香味散出去好遠。

他低着眼安靜地看着植物在夜風中搖蕩，不自覺微微笑。

突然聽見奮力的敲門聲。

應該是祝語真買醬油沒帶鑰匙。

時聿飛走過去拉開大門。

和門口那個拎着幾罐啤酒的陌生尖下巴漂亮女孩兒對視了一眼。

時聿飛點點頭，很禮貌：“你好……你是？”

那女孩兒揉了揉眼睛，跟做夢一樣，嘴巴慢慢張大。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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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寂寞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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