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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槐卿回到楚府時已是戌時。

太陽已經落山,天将黑未黑。天地昏黃,萬物朦胧。門口的小厮見狀,立馬迎上去将馬牽走,恭敬道:

“二少爺,您怎麽這麽晚回來?大姑娘從下午開始便一直在找您,囑咐小的一見到您,就趕緊告訴您,她在書房等您。”

“她可有說是何事?”

小厮搖頭走開。楚槐卿加快腳步往內庭趕。

院外樹影婆娑,将月光篩成一地零落的碎玉。

月色皎潔明亮,給萬物披上了一層朦胧的白紗。

他回到房間,便見書案上倚着一個桃紅色衣裳的少女,發簪桃夭,眼尾迤逦,半阖半張。正拄着下巴趴在桌案上打瞌睡,眼睛似睜非睜,不時小雞啄米。

楚槐卿輕手輕腳地走近,順手拿過一旁的披風,蓋住少女纖瘦的身軀。

誰知他尚未行動,少女便幽幽轉醒,睡眼惺忪地将他瞧着,不滿地癟嘴嘟囔:“二弟你終于回來了,害我等好久。”

楚槐卿面不改色地将披風放回原地,“大姐找我什麽事?這麽着急。”

少女被他冷淡的模樣刺激,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竄起,憤憤地揪住他的耳朵。

“長姐如母知道嗎?你這态度太惡劣了,我很生氣。”

楚槐卿被她打得措手不及,疼得龇牙咧嘴,只得連忙求饒。

“我怎麽态度惡劣了?”他不滿申訴,小心翼翼地撫着自己的耳朵,生怕某人用力。

少女瞪大眼睛一副“你怎會不知道”的驚愕形容,手上力道又加深了幾分。下一秒便傳來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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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丫鬟小厮聽聞,似已司空見慣,稍微怔了怔,便繼續各自的活計去了,誰也沒多看多問多打聽。

不過是二郎又被大姑娘欺負了去,這在楚府不是什麽稀罕事。

“你說你怎麽了?姐姐我在這裏,可憐兮兮地等你到三更半夜,你回來一句感謝的、安慰的話語都沒有,還擺出一副臭臉給我看,你說叫不叫人寒心?”說罷,捂着胸口做悲痛狀。

楚槐卿無語凝噎,透過雕花木窗默默望了一眼天色。

這不是才戌時,怎麽就變成三更半夜了?

還有他剛剛明明是怕她着涼,好心給她蓋披風,不過是語氣冷漠了一點怎麽就變成給她臉色看了?

不過他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說出來只會招致更多指責。大姐若是想整他,那不過是信手拈來。

這些話他只得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咽,好不憋屈。

“大姐,我錯了錯了,我這不一完事就趕緊來找你了!你這麽着急找我到底所為何事?”

楚柔這才松了手,伸了個懶腰,哈欠連天道:“幫我找個畫師,我要畫像。”

“就這事?你差小厮去水木軒,請一位不就行了?”楚槐卿揉了揉自己發紅的耳垂。

楚柔一聽,臉色哐當一聲掉進地裏,瞪着自家弟弟。眼見她又要故技重施,楚槐卿慌忙撤退,繞到桌案的另一邊。

“我錯了我錯了,大姐說什麽就是是什麽。我明天就去水木軒找老板,挑一位最上乘的畫師給你作畫。”

楚柔這才滿意地起身,笑看着楚槐卿,朝她抛了個媚眼,自以為風情萬種。

“等你哦!”說罷,弱柳拂風般飄走,留下一臉郁悶的楚槐卿暗暗咬牙,扼腕嘆息。

誰叫他攤上這麽個“端莊優雅”的姐姐,有苦無處訴。

誰叫人家還特別會哄長輩開心,一路扶搖直上,将他這個楚家獨子牢牢踩在腳下,翻不了身。

思及此楚槐卿只得感嘆自己命運多舛。

第二天一早,楚槐卿先去了水木軒,跟老板商量了選送畫師的事宜,并且千叮咛萬囑咐畫技要最好的、長得不要太磕碜,不然到時候他該被大姐磕碜死。

老板點頭哈腰,滿口答應,眼角的笑紋足以夾死蚊子。

不過倒也不怪他,誰不知道他楚槐卿是戶部尚書的獨苗,而且與端王情同手足,外加自身才貌雙全,未來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不能不殷勤伺候。

“您放心,我一定會派我們這裏畫技最高、長得最俊的畫師去貴府替大姑娘作畫。”

楚槐卿聞罷滿意點頭,旋即趕往國子監。

待他結束上午授課返回家時,便聽見自家姐姐銀鈴般的笑聲,聽得他心頭一抖,寒意四起。

大姐何時笑得這般扭捏作态了?

好奇心驅使他一探究竟。

繞過迂回長廊,他停在楚柔的桃紅院外,透過虛掩的大門,可以窺見大姐正倚在秋千上,時而嬌羞婉約,時而花枝亂顫,嬌媚得好似中了邪。

她的對面站着一個青衣少年。

少年手執畫筆,身姿挺拔,迎風而立,背對着他正在作畫。微微颔首,模樣專注,竟有幾分超然物外的仙風道骨之感。

他微微蹙眉,隐隐覺得這個背影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到在哪見過。

然後便聽得畫師悠悠開口:“楚姑娘,笑得很好看,保持住。”

腦中忽的閃過一道霹靂,他不由地瞪大眼睛,推門而入。院中人被開門聲驚動,下意識朝門口看去。

“果然是你,騙子!”待看清畫師面容,楚槐卿忍俊不禁地怒斥。

松釀被他的突然闖入搞得一愣,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楚柔見狀,立馬沖到松釀面前,将她護在身後,“二弟,你做什麽?這可是專程來為我作畫的花久畫師,你做什麽誣陷人家。”

楚槐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指着尚處于震驚狀态的松釀冷哼:

“他?花酒?一聽名字就不是什麽好人,水木軒現在真是什麽人都敢用。”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原來他就是楚柔口中的二弟,戶部尚書的獨子楚懷,字槐卿,據說這個字還是端王所賜。

“字面上的意思聽不懂?”

楚柔趕忙攔在二人之間,從中斡旋,“二弟,你誤會了。此花久非彼花酒,是天長地久的久,而且他人很好,待人溫文有禮。你是不是對他有什麽誤會?”

楚槐卿一怔,望着化名花久的松釀冷冷道:“沒有誤會,他就是個賣假畫的騙子。”

“做生意本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又沒有把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強買強賣,一切都是你情我願的交易。

雖然我借東坡先生的名號确實有損公允,不過那畫你也見過,它除了多了個你說的勞什子印章以外,并不比原畫差,我賣八十兩并不過分。

若你覺得不值當,當初又為什麽非要向我買它呢?我不過是沒将畫賣與你,你便惱羞成怒,記恨至今,到處毀我聲譽。

我知道您位高權重、家財萬貫,自然是想做什麽做什麽,不屑于我們這些小人計量。可我只是一介平民,沒權沒錢,糊口都是難事,自然比不得官人你品行高潔!”

花久半真半假的陳述如泣如訴,聽得楚柔瞬間揪緊了心,立馬同情心泛濫,沖自家弟弟呵斥。

“楚懷,你趕快給花久畫師道歉,你怎麽能仗勢欺人呢?你忘了爹爹的教誨了嗎?”

楚槐卿面對突如其來的指責啞口無言,氣極反笑,指着自己,一臉的不可置信,氣得說話都結巴:

“我....我仗勢欺人?我要是仗勢欺人,他今天還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裏信口雌黃、颠倒黑白?”

花久聞言,立馬低頭示弱,泫然欲泣,以退為進道:“楚姑娘,你不必如此。小人身份卑微,實在不配讓您為了我與二少爺起沖突。我還是先走吧,免得礙了楚二公子的眼。”

話音未落,便蹲下身去收拾作畫之物,一副受了委屈又不敢發作的落魄模樣。

“楚槐卿,你還不道歉!花久畫師是我請來的貴客,你竟敢把我的客人氣走,你是不要造反?”

楚柔見狀,只覺得心口的怒氣無處安放,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花久便一陣心慌意亂,便将火氣如數發洩在逼走她心上人的罪魁禍首身上。

楚槐卿望着大姐怒發沖冠、目眦欲裂的生氣狀,瞬間閉了嘴,不敢反駁。

未嘗見過楚柔這般疾言厲色,他自感這回兇多吉少。

“我......我哪敢......”他委屈巴巴地垂下頭,擺出受訓時的乖巧模樣。

“花久,你別走,畫還沒有畫完呢!你不是說要把我化成汴京第一大美人嗎?”

花久看着滿臉憋屈的楚槐卿,心裏樂開了花,原來他竟然是個姐管嚴!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對她兇得跟大老虎似的,對她大姐倒是乖得好似小貓咪。

“花久?”楚柔見他沒反應,以為他還在生氣,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楚槐卿。

花久被她的叫聲喚醒,故作勉強道:“既然大姑娘如此盛情邀請,小人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話音未落,他利落地站起身,笑得眉眼如畫,好不燦爛。叫人半點看不出悲戚委屈。

楚槐卿頓覺自己被他忽悠,心裏恨得牙癢癢,臉色鐵青,礙于大姐在場又不好發作,只得忍着。

目光淩厲地在花久身上掃視,恨不得将她射出幾個窟窿。

“大姑娘,那我們繼續?”松釀瞟他一眼,挺直腰板,言笑晏晏地看着楚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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