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水老板?花久畫師今日可在?”

桃花站在楚柔身邊,望向一臉誠惶誠恐的水木軒老板。

“禀大姑娘,我們畫院以件計數,只要畫師每月交出規定數量的畫作即可,不必每日到這裏報道。”

“除非是顧客有畫像的需求,我們才會将畫師喚來,上門作畫。故花久畫師今日不在,勞大姑娘白跑一趟,實在慚愧。”

水老板拱手作揖,恭敬作答。

“哦?既然可以喚來,現在去請既是,我等得起。”

楚柔在雕花木椅上施施然坐下,語氣溫柔卻不容拒絕。

水老板猶疑片刻,暗暗擡手抹了把額頭上冒出的冷汗,點頭哈腰:

“姑娘所言極是,我這就派人去叫,煩請稍等。”

言罷忙喚一小厮前來附耳交代,小厮領命而去,腳步飛快。

楚柔見罷,滿意地微微一笑,擡眸打量起這京城最大的畫鋪。

放眼望去皆是畫,山水、花鳥、宮殿、樓宇、人物應有盡有,令人眼花缭亂。

她一幅接一幅看下去,只覺千篇一律,打了哈欠忍不住問:“桃花,小厮去多久了?”

“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姑娘您別着急。”

楚柔拍了拍臉,振奮精神準備繼續賞畫,腦中靈光一閃,瞥向一旁唯唯喏諾的水老板:

“花久畫師的畫作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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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老板一愣,面上劃過一絲尴尬:“花久畫師的墨寶不在此處。”

“那在何處?”老板窘迫地指了指後院,低着頭嗫嚅:

“他的畫不符合展示的水準,暫且置于倉庫。等這些畫被人買走之後,看情況再拿出來展覽。”

“是嗎?拿出來讓本姑娘看看。”

楚柔掃了眼圓潤精明的水老板,皺了皺眉,面容稍顯厲色。

竟然看不上花久的畫作,這老板眼睛一定瞎了。

“是是是,小六子快去後院将花久畫師的墨寶取出來。”

“你親自去取!”

楚柔逼視着水老板,語言冷淡,面色不善。

桃花同情地盯着無所适從的水老板,咂咂嘴。

誰叫他這麽沒眼色,竟然在姑娘面前說花久畫師的壞話,那豈不是自尋死路。

“是是是,大姑娘稍等,小人這就去。”

水老板滿臉堆笑點頭如搗蒜,連聲應答,毫不猶豫。

待水老板帶着一衆小厮走遠,廳堂裏只剩下楚柔主仆二人時,楚柔抱着手,憤憤地看向牆上琳琅滿目的畫卷,念念有詞:

“竟然說花久的畫比不上這些庸脂俗粉,氣死我了。”

“姑娘,你這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我不管,反正我覺得花久的畫好看就是好看。不懂欣賞是他們有眼無珠。”

“......”

桃花無語地癟癟嘴,假裝沒聽見。

不一會兒的功夫,身後傳來吭哧吭哧沉重的喘息聲和腳步聲。

水老板抱着一堆灰塵滿滿的畫卷蹒跚而來。他呼出的濁氣将灰塵揚起,惹得主仆二人頻頻後退。

楚柔捏着鼻子擰緊眉毛,臉色微微發青,替花久打抱不平道:“這麽多灰,得被塵封多久?”

水老板将畫逐一放下,一點不敢松懈,滿頭大汗地舔着臉皮笑:

“沒多久沒多久,是小厮偷懶沒有好好打掃,這才落了這麽多灰。”

楚柔半信半疑地嫂掃他一眼,手往成堆的畫上一指,面目稍冷頤指氣使道:

“把這畫給我擦幹淨,我全要了。”

衆人皆是一愣,唯有桃花鎮定自若,端起架子狐假虎威:“還不快去,包好後直接送到尚書府。”

水老板守得雲開見月明,一掃剛剛郁悶的神色,恨不得笑成一朵菊花。

“好好好,我馬上派人去擦拭幹淨打包好送到您府上。”

楚柔淡淡點頭,微微阖首,朝門外眺望一眼,喃喃自語道:“怎麽還不來?”

她說得小聲卻依舊沒逃過水老板那雙精明的小眼睛。

經過剛剛一番折騰,他也明了花久之于楚柔是非同一般的,也不知道這小子使了什麽手段,竟叫這楚家大姑娘另眼相看。

“您莫急,應該馬上就到了。”

說曹操曹操到,話音剛落,松釀便與小厮一前一後踏入水木軒的門檻。

“水老板,你匆匆找我何事?”

不等水老板作答,楚柔便眼疾手快地擋在了他身前,笑靥如花:

“花久,好久不見,沒想到能在這遇見你。”

水老板怔了怔,随即迅速反應:“花久,我喊你來呢,本是想向你道歉,之前偷畫的事情是我沒弄清楚事情真相,就擅做決斷,真是不好意思。”

松釀不以為意地一笑:“就這事?不知者無罪,我根本沒放在心上,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

你要是記恨上我了,那楚大姑娘還不得将我趕盡殺絕,他暗暗搖頭苦不堪言。

“花久,你前幾日都去哪裏了?我找你作畫你都不在。”

楚柔半是嗔怪半是玩笑地凝視着松釀,臉頰宛如夕陽的餘晖般泛着紅光。

“我一直都在啊?!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你找過我!”

松釀睜大眼睛,一臉無辜地将楚柔瞧着。

楚柔這才明白,原來不是花久不願與她來往,而是.....思及此她冷冷地掃向渾身直顫的水老板,咬牙切齒地呵斥:

“這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花久畫師外出采風去了,最近才回來嗎?好大的膽子,我你都敢騙,我看你是活膩了吧?”

水老板被她鎮住,吓得一哆嗦跪倒在地上,連聲求饒,一把鼻涕一把淚:

“大姑娘,求您饒了小的吧。小的哪有那個熊心豹子膽敢欺瞞您。不過是受人之拖忠人之事罷了,還請您放小的一條生路啊!小人給你磕頭了。”

話尚未說完,頭倒是先行着地,撞得響亮。

松釀不忍水老板這番慘狀,雖說他對她算不得善待,但至少也不曾虧待。

如今看他一把年紀還如此卑躬屈膝也不免心頭一酸。

趕忙上前求情:“大姑娘,水老板也是受迫于人,你就別與他一般見識了。”

說罷想将水老板從地板上扶起,可任憑她如此用力,水老板就是固執地仰望着楚柔,不敢起身。

楚柔見松釀替他求情,自然給了他面子,擺擺手,逼問:

“起來吧,只要你告訴我,是誰命令你來騙我的,我保證不追究你的責任。”

水老板為難地掀了掀眼皮,偷觑一眼楚柔的臉色,在心裏默默思索應對之策。

兩邊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說了那邊要找他算賬,不說這邊要他好看。

兩害相權取其輕,他暗暗在心底做了決斷。只見他翕動了幾下嘴唇,卻始終低着頭一言不發。

“怎麽?你這是打算不說?”

楚柔瞥他一眼,抱着手臂冷笑,一副“我總有辦法叫你開口”的酷吏架勢。

松釀見水老板咬緊牙關寧死不從的模樣,暗道這人應該權勢不少,至少不會低于楚柔這個楚家長女的身份。

而對楚柔的事情分外關注又對她格外讨厭的人除了楚槐卿她想不到別人。

沒想到他為了自己不與楚柔來往連這種招數都使出來了。

真小人!不能讓水老板替他背鍋!

“大姑娘,我知道此人是誰。”

楚柔将目光移向松釀,眉眼帶笑,與剛剛那副冷面殺手的表情對比鮮明。

桃花望着自家主子變臉比翻書還快的速度,佩服得五體投地。

“花久,你知道是誰?”聲音柔而媚,切換自如。

松釀點頭,看着悶不做聲的水老板:“此人地位尊貴與你不相上下,且對你十分關心,最重要的是他不喜你我二人來往,你說同時認識你我還有水老板的人是誰?”

她話說得如此明白,楚柔又豈會猜不出。

“你說的是......二弟?”楚柔将信将疑地蹙眉。

“不是我說的,不是我說的。”水老板連忙擺手,驚慌失措地否認。

這下徹底坐實了楚槐卿的罪名。楚柔默了默,将矛頭再次指向低眉順眼的水老板,逼問:

“真是二弟叫你這麽幹的?”

“楚大姑娘,您可千萬別說是小人告訴您的呀,不然楚公子一定不會放過小人。”

水老板一邊哭嚎一邊叩首,樣子甚是悲戚。

楚柔不想被外人看了自家的笑話,擺手不耐: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說過只要你說實話就絕不為難你,我會說話算話的。”

水老板如釋重負,長長出了口氣,唯唯諾諾地道謝過後便退到角落當透明,生怕再惹禍上身。

“花久,等我回去就找二弟問清楚一定給你一個交代。現在你看,我将你的畫都買下來了。”

楚柔指着小厮打包好的畫卷,興沖沖道。

“你都買下來了?!”

松釀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一臉的不可置信。這尚書府當真不一般,出手如此闊綽。

“是呀,所有!”

楚柔半是得意半是随意地一笑,好似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并不值得如此大驚小怪。

“你喜歡我的畫?有眼光!”

“她喜歡的不是你的畫,是你的人。”

退居一旁的水老板偷瞥一眼松釀,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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