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樂菲站在人群, 視線穿過混雜的空氣, 定在面前不到十米開外的一輛黑色轎車。

車窗貼了膜, 看不清裏面坐了誰。

但她似乎能感受到，車內正有一道目光正盯着自己。

思緒, 一下子就飄了。

并且越來越遠。

其實小時候, 她是喜歡他的。

從小他被家裏寵慣了，公子哥脾氣，又自傲, 誰都不放在眼裏，還總笑她嬌氣。

但卻聰明, 什麽東西一學就會。

跟他在一起，從來不覺得無趣或無聊, 總有各種新奇好玩的事物。

永遠都無法忘記的一次, 那會她媽不在家，他爸給她梳的頭。

梳的特別醜，上下左右四個小辮子，還每個都是歪的，一進學校就被人嘲笑。

做早操時, 隔壁班一個男生追在她後面給她取了個外號叫“花臉貓”。

還很欠扁的一直唱“花臉貓花臉貓愛吃魚, 我們學校有個花臉貓。”, 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有樣學樣的這麽喊她。

那天，他就把人給打了，還警告別的同學不許再叫她外號, 誰要敢叫就見一次打一次。

後來對方家長鬧到學校，他也第一洗被家裏罰着跪了兩個小時洗衣板。

她去找他的時候，他站都快站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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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還對她笑着說沒事。

可……對一個人有多在乎，一旦他做了自己讨厭的事，就有多失望和心傷。

當初換作任何一個人那樣對她，她都不會如此生氣。

對他的好感，也就那一刻全數瓦解。

甚至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以前吃了豬油蒙了心，怎麽會喜歡他這麽讨厭的人。

後來讀大學找謝邵當男朋友，除了謝邵的外表好看，更重要的是謝邵的性格，跟裴易完全是兩種類型。

謝邵話不多，總是一副很溫和的模樣。

她想，她就應該喜歡這種溫潤如玉型的男生。

包容，體貼，溫柔。

而不是像裴易那樣，驕傲自大幼稚，脾氣又不好。

坐在車裏的裴易見樂菲只是站着卻不動，眉心微蹙，拿起手機輕“喂”了一聲。

樂菲：“我……還是回寝室吃算了。”

說完趕緊轉身。

好像生怕自己對待一會就改變主意。

黃雅茹不在，寝室裏只有她一個人。

酸辣粉依舊酸麻辣。

可吃在嘴裏，卻感覺并沒有昨天吃的時候好吃。

粉最後還剩一半。

吃完睡覺。

樓底下吵吵鬧鬧的，哪怕關了窗，也還一直有隐隐約約的聲響傳來。

心完全靜不下來。

她深吸口氣，再緩緩呼出來。

煩，怎麽學畫畫都不能修身養性，要不，改天報個瑜伽班試試？

……

下午上完課，林微主動跟樂菲道，“咱倆結個伴一起去吧。”

“哦，好，好啊。”

樂菲收好東西，那過放在凳子上的小包，斜挎。

林薇學霸型，成績一直都是系裏前幾，很努力上進。生活委員，在班上管帳，平日裏大家組織活動之類，錢的事都經由她手，很負責細心，行事作風正派。

樂菲在班上比較懶散，雖不曠課遲到，但從不參加學校各種比賽和社團活動，考試時也是那種及格就行的類型，好似就在學校混完拿個畢業證，給人一種沒有什麽追求的感覺。

她這種無欲無求的性格，對班上同學來說毫無攻擊性，不會威脅到別人獎學金以及各種難得的機會和名額。

盡管外表太招搖，但班上女生對她也都讨厭不起來。

林薇見她背着的包挺好看的，忍不住羨慕道，“你眼光真好，每次看你穿的衣服還有些單品都挺好看的，你平時都在哪逛？”

“我……淘寶。”

“淘寶？我每次都淘不到像你這麽好看的，能不能把你平時喜歡逛的店發銜接給我。”

“好啊。”

兩人從教學樓下來，發現此刻學校裏人更多。

林薇忍不住埋怨，“不是說學校在門口加強保安，進出越來越嚴嗎？怎麽還是那麽擠。”

樂菲想起自己剛才都還帶人進來，略有些心虛的解釋，“畢竟學校也不好太得罪人，再嚴那些想混進來的還是有辦法。”

“啊，真煩，我的本來就是站票，按照這麽個情勢，哪還有位置給我站。”

黃雅茹做主持人，自然也就不再需要票。

樂菲想了想，從包裏把黃雅茹還給她的票掏出來，遞給林薇，“我這還剩一張，給你吧。”

“啊？！”林薇詫異不已，“還是第二排诶，你……哪來的？”

說完她好像覺得自己語氣太誇張了點，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真的給我嗎？”

“嗯。”

“那……我改天請你吃飯。”

“行。”

越是靠近禮堂的地方，人群愈發擁擠。

有來應援的粉絲，舉牌拿着熒光棒。

本來就嘈雜的空氣中時不時響起幾聲“裴易，我愛你！”的尖叫。

入口處，保安站成兩排維持秩序。

望着前面黑壓壓的人群，哪怕有票，林薇也犯了難。

“這可怎麽擠得進去。”

樂菲皺了皺眉，照這麽個情形，确實進都難進去。

她一下子打了退堂鼓，要不，算了？

林薇忽然想到什麽，眼睛晶亮，拉着樂菲的手，小聲道，“我知道有個後門，那裏改建圍了牆，很少人知道，人應該不多，我們可以翻進去。”

翻牆？小時候也就算了，她現在要是翻牆，傳出去多丢人。

“我……就不去了。”

林薇：“別啊，多難得的機會，雖然是有那麽點不雅，但就這麽放棄，好可惜啊。”

樂菲往人群瞟了一眼，粉絲那麽瘋狂，硬擠的話估計會遭罵吧。

林薇見樂菲猶豫，幹脆拉着她胳膊往翻牆的方向走。

“聽我的沒錯，來都來了，又還是那麽好的票，說什麽也得進去，不然肯定後悔死。你放心，那個牆不高，待會我托着你先上。”

不是牆高不高的問題，是她得顧及形象。

頂着個校花的頭銜跑去翻牆，她自己都覺得不忍直視。

因為施工的關系，路很不好走，又圍了一圈網，七拐八拐的，近乎無人，和正入口處的人聲鼎沸形成鮮明對比。

兩人到了林薇所說的地方，發現只有四五個人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四處張望，似乎也想翻牆的樣子。

有兩人看見樂菲，表情一閃而過的驚訝，然後竊竊私語。

“你看，那兩個人都翻進去了，看起來挺輕松的。”林薇抓着樂菲的手激動道。

樂菲為難，“我托着你翻吧，我就不進去了。”

“哎呀沒事的，你看也沒幾個人，不要緊。”

要是夜黑風高看不見臉，她翻了也就翻了。

背着校花的包袱，看似風光，其實挺煩的。

被人關注的比較多，議論的也就多。

也不知道她校花的名聲到底是誰封的。

手機響了，裴易打來的。

樂菲看了林薇一眼，“我先去接個電話。”

“行，我等你。”說着林薇撸起袖子，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模樣。

樂菲往旁邊走了兩步，輕“喂”一聲。

“你下課了嗎？我聽說外面人多不好進，我讓人出來接你。”

派人來接？更引人注目吧。

而且林薇還在一邊，她又不好丢下。

“我……還是自己進來。”

“要是不好進就跟我說聲。”

樂菲喉口一澀，她本來想說要是進不來就算了。

但話到嘴邊，又還是有那麽些于心不忍。

她很清楚，裴易是因為自己才來中美舉辦電影宣傳的活動。

是讨厭過他，可腦海裏一旦浮現小時候那跪完洗衣板連站都站不起來，卻還對她說沒事的笑臉，她就狠不下來那個心。

她擡頭看了眼面前一人多高的牆，咬牙。

翻吧！

林薇在樂菲打電話時，就搬了幾塊磚頭墊在腳下。

她看樂菲擱下手機，興奮地招手，“過來，這裏這裏，地勢高牆矮，好翻！”

樂菲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褲子平底鞋，嗯，沒拖後腿。

她挽起袖子，問，“你先還是我先？”

林薇客氣道，“還是你先吧，我可以托着你。”

“那好，我先翻過去看看情況。”

林薇讓了位，不放心叮囑，“你慢點，特別是跳下去的時候要小心，別把腳給扭了。”

“沒事，我有經驗。”

小時候她性格像個男孩子，翻牆怕樹這種事沒少幹。

又學過幾年舞蹈，身子靈活的很。

林薇疑惑，“啊？”

樂菲掩飾的笑笑，四周望了一下，見并無旁人，把袖子又撸高了點。

節操，反正早就掉的一幹二淨。

腳尖踩磚，雙手撐牆，掌心稍加用力，整個動作行雲流水。

旁邊的林薇看得目瞪口呆。

這是……校花？

樂菲落地的地方，還是外圍，雖沒人，但離後臺很近。

她落地時，正好有兩個人走出來搬東西。

那兩人是學生會的，負責在後場幫忙打雜。

樂菲拍拍身上的灰，朝兩人笑着揮手，指指前面的小門，“我從那裏可以進去吧？”

兩人面面相觑，然後呆若木瓜的同時點頭。

林薇剛爬上牆頭，眼巴巴的望着樂菲小聲問，“可以嗎？”

樂菲點頭，“下來吧，要不要我接着？”

林薇伸頭瞧了一眼樂菲那邊的地面，搖頭，“不用不用。”

林薇跳下來的時候還是很害怕，她閉着眼睛，“砰”的一聲，動靜有點大。

樂菲趕緊走過去扶着她，“沒事吧？”

林薇拍拍胸口，“還行，沒問題。”

嘴裏雖這樣說，走路卻不大自然。

看來腳有點崴到了。

“你怎麽看起來跳的那麽輕松？還一點事都沒有？”

“練過。”

林薇目光探詢，“練過？”

樂菲幹笑着解釋，“跳舞，柔韌性比較好。”

“哦，那也是，哎，早知道我也去學跳舞了。”

樂菲和林薇穿過一道小門，正好是後臺區域。

裏面現在還比較混亂，各種人馬忙活指揮。

要不是樂菲這張臉長得太招搖，也沒人會注意到她們。

學校裏幾乎沒人不認識那張臉，看見她後，幾個人竊竊私語。

“她怎麽在這裏？”

“剛才聽輝哥說，看見校花翻牆進來的。”

“翻……翻牆？！卧槽，流弊啊。”

“诶，這麽看，校花還挺接地氣挺可愛的，不像傳說中那樣。”

“長得好看連翻個牆都能美化成接地氣可愛，也是醉。”

“去去。”

黃雅茹正在後臺化妝，聽見旁邊有人提到校花這兩個字眼，下意識就朝四周看去。

果然看見一張極為招蜂引蝶的臉。

她趕緊起身，邊走邊叫，“菲兒，這邊。”

黃雅茹穿着禮服，走路不大方便，步子邁得極小。

樂菲聽見聲音轉身。

化妝打扮一番的黃雅茹挺漂亮的，樂菲見狀，不免打趣，“今天看來桃花不少喲。”

其實黃雅茹本身長得就可以，只是人就怕對比，每次跟樂菲走在一起就很容易被忽略。

一想到要和自己粉了多年的偶像近距離接觸，黃雅茹心就緊張激動個不行。

當然更多的還是欣喜。

“你怎麽在這裏？”黃雅茹狐疑問。

樂菲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翻牆進來的，撇開話題道，“我就随便來看看，你忙你的，我走了。”

黃雅茹向前一步拉住樂菲胳膊，步子邁的太大還差點摔倒，“诶，先等等，我跟你說個事。”

林薇自覺多餘，朝樂菲揮手，“那我先出去坐了。”

“我跟你座位挨着的，待會過來。”

“好。”

黃雅茹見林薇走後，才貼耳小聲道，“我剛剛看見裴易了，穿一身白色西裝，好帥好帥的！”

樂菲無語的瞧她一眼，“你拉着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倒也不是。”黃雅茹讪讪笑着，“我剛才聽說運了好多玫瑰過來，要布置舞臺。”

樂菲挑眉，“所以呢？”

“我覺得……要是只用作電影宣傳，沒必要吧。”

樂菲眼皮一跳，“人家劇組有錢任性不行啊，不跟你說了，我去找位置坐的。”

黃雅茹張了張嘴，似還想說些什麽，最後只化成一抹無聲的嘆息。

樂菲從後臺出來，進入禮堂時，裏面人雖然多，但有保安維持秩序，倒也不顯得騷亂。

裴易給她的票，是第二排靠走廊邊的位置，很好找。

樂菲到的比較晚，基本已經座無虛席。

第一排清一色坐的校領導。

樂菲經過時，感覺周遭的氣壓都低了些，亞歷山大。

林薇見她過來，滿臉的興奮，“哇塞，你室友真厲害啊，竟然能搞到這麽好的位置，我剛才瞧咱們學校一些社團部長都在後面坐着呢。”

樂菲只是笑笑，沒有多說。

林薇拿出手機喜滋滋道，“這個角度正好拍照，還好新買個手機像素好，內存也大。這次真得感謝你，我都不知道怎麽回報是好。”

“沒什麽，不用在意。”

林薇看着樂菲那柔和的側臉，因為這次一起翻牆的友誼，林薇想起之前學校裏的總總傳言，便忍不住打開話匣子，“那個蘇小桐，我之前接觸過，感覺人挺假的，反正我不喜歡，你不用在意。”

樂菲沒想到林薇忽然提這個，不明所以的道，“啊？”

林薇：“你是我們學校風雲人物，難免私下會有些關于你的八卦。不過你放心，我們班都沒人信那些傳言的，你什麽樣的人，大家幾年同學還不了解嘛。”

林薇的話倒是讓樂菲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很宅，對班上舉辦的活動都不太熱絡，有幾次都找借口逃掉了，和班上同學也沒有關系特別親近的。

“聽說傳媒動畫學院的楚耀在追你？”

樂菲正尴尬不知怎麽回，林薇又道，“你別誤會，我沒有八卦的意思，我只是想說，楚耀跟我一個高中的。雖然不跟我一個班，但他的名字我們學校沒人不知道，他那會可多人倒追了。”

“呃，是嗎。”

“當時我們學校有個白富美喜歡他，倒追了很久都沒追到，那女生混社會的，在我們學校名聲一直不怎麽好。有一次放學，那女生找了幾個小混混把他堵着，好像是想威脅他還是怎麽着。之後沒過幾天，那個女生就被學校勸退了。”

“勸退？”

林薇往她身邊湊了湊近，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聽說楚耀他們家好幾個當官的，那個白富美家裏雖然有錢，哪裏敢跟楚耀家對幹。那女生被學校勸退的時候，屁都沒敢放一個。”

“哦，這樣啊。”樂菲聞言倒也沒多大反應，只是感覺楚耀平時看起來也挺低調溫和的一個人。

“所以啊，我說句話你別介意生氣哈，你跟謝邵分手也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至少我覺得，楚耀各方面都挺不錯的。”

樂菲略囧，不知怎麽回。

好在這時整個禮堂燈光暗下來，舞臺布緩緩拉開，空氣中的氣氛瞬間高漲，才打破了她覺得尴尬的氛圍。

“啊！裴易！裴易！”

禮堂裏又有人尖叫起哄起來。

臺上主持人有兩個，一男一女，男主持人是劇組那邊的人，女主持人是黃雅茹。

這次劇組才宣傳中美宣傳電影，導演，男女主包括你男二女二都來了。

主持人一番開場白介紹後，導演帶着一衆主創從側邊上臺。

當裴易的身影出現在臺上時，場內才稍稍平息下來的尖叫，又陷入一波高氵朝。

主持人好在經驗豐富，一番幽默的調侃讓空氣中總算安靜下來。

先是導演介紹一番電影的心路歷程後，話筒遞給了男女主。

主持人：“看預告，劇裏面有場雨中告白戲，特別是擁吻的那一幕我想現場觀衆都很感興趣，要不你倆現場給大家來一段？”

舞臺上的裴易一身剪裁合體的白色西裝，英姿筆挺，仿若童話裏走出來的一樣。

燈光下，美好的毫不真實。

他手握着話筒，眼裏噙着笑意，視線似有若無的往臺下某個方向瞟了一眼，“可以啊，不過……”他話鋒一轉，磁性的嗓音帶着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我想請現場的觀衆來和我一起示範。”

現場再次陷入驚叫不絕的嘈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