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他的決心

半個小時後，徐正鋒出現在了唐宅的大門口，他并沒有進唐宅，而是在大門前等着梁文莉出來。

梁文莉接到徐正鋒的電話，知道他已經到達了大門口，她就下樓了，唐老太看到梁文莉竟然傍晚還出門，忍不住問道：“怎麽？有應酬？”因為平時梁文莉晚上一般都在家吃，很少在這個時候出門，因此她忍不住問了一句。

梁文莉淡笑道：“嗯，約了一個朋友一起吃晚飯。”

唐老太嗯了一聲，也就不再說什麽，畢竟，是個人都會有朋友，像梁文莉這樣沒有丈夫疼愛的女人，更需要朋友，因此她也就理解她了，也許是年紀大了，唐老太的心也沒有那麽硬了。

梁文莉出門後，寧芬就從樓上下來了，她走到唐老太身邊，神秘兮兮地道：“媽，你知道大嫂跟什麽人出去麽？”

唐老太睨了她一眼：“怎麽？你知道？”

寧芬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能确定，來接她的是一個中年男人。”

唐老太面色一變，不過變臉只是一瞬，馬上又恢複了正常：“那又怎麽樣？忠奎冷落了她這麽多年，她都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只不過是跟人家出去吃個飯，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寧芬聽了老太太的話，連連應是，不敢再胡亂說話了。

她笑道：“媽，你一個人在家應該也挺無聊的吧？你回來A城時間也不短了，就沒有出去結交些老友麽？”

唐老太嘆了口氣道：“離開A城太久了，對這裏的一切都陌生了，如果是在M國，我還有地方去，現在這個地方，我真是不知道去哪裏玩才好。”

寧芬笑道：“媽，要是你想結交新朋友，我大可以幫你的忙，我認識好多貴夫人，她們家也有老人的，下次她們有活動，我讓她們叫上你。”

唐老太笑道：“那感情好，我一個人在家也無聊呢，你啊，也該勸勸唐毅早點結婚了，生個娃兒給我們帶也是好的。”

寧芬笑道：“媽，烨不是都結婚了麽？要生也是他們先生呀，更何況，唐宇也要結婚了，到時候，你還愁沒孫子帶呀？”

唐老太哼道：“別跟我提那個私生子，他生了孩子我也不帶。”

“那就帶烨的孩子。”寧芬笑得一臉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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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她能不能生，都登記結婚那麽久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唐老太悶悶地道，慢慢地，她也接受了玉輕揚成為了她孫媳婦的事實，可能是年紀大了，有些事情相管，也力不從心了吧。可是，對于玉輕揚一直沒有懷孕這個事情，她還是相當不滿的。

寧芬聽了唐老太的話，眸光閃了閃，不過她低着頭，唐老太沒有看見。

她挽着唐老太的手臂，笑道：“好啦媽，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不理會他們那麽多，晚飯時間到了，我們吃飯去，估計今晚就我一個人陪你吃飯了，忠仁也出去應酬了呢，毅和瑩就更忙了，一天到晚往外跑。”

唐老太拍了拍她的手，感慨道：“還是你貼心。”

“那不是應該的嘛。”

唐老太被寧芬哄得樂呵呵的，寧芬看到唐老太高興了，忍不住道：“媽，你看毅也二十好幾了，還整天游手好閑的，這也不是個事啊，不如讓他進公司謀個職位吧？”

唐老太想了想道：“也好啊，你看看有什麽職位适合他的，回頭等烨回來，再跟他說說。”

“就是不知道烨會不會願意讓毅進公司？”

“他怎麽會不願意？毅可是他的弟弟，有個人幫着他也是好的。”

“嗯，媽說的有道理，我就覺得吧，現在我們只拿錢不做事，總歸不是那麽好，雖然毅不是特別能幹，但是能幫一點是一點不是？”

“是的，你能這麽想，我很欣慰。”

“來，媽，先喝完湯，喝湯對身體好。”

“好好，現在啊，也就你還記得關心我老婆子了。”

“媽，您別這麽說，大家都關心着你呢。”

“你啊，就別再哄我老婆子開心了，我心裏明白。”

……

等在大門口的徐正鋒，看到梁文莉從裏面走出來，連忙下了車，他看着梁文莉，一臉溫柔地道：“文利，你來了。”他說着，很紳士地為梁文莉拉開副駕駛座的門。

梁文莉笑道：“正鋒，你太客氣了，竟然還百忙之中抽空請我吃飯，弄得我都不好意思。”

徐正鋒正色道：“能請你吃飯，是我的榮幸。”

梁文莉好笑道：“瞧你說的。”

徐正鋒看着她臉上溫婉的笑容，只覺得她還是和當年一樣美，他忍不住有片刻愣神，雖然，他對于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她十幾歲的模樣，但是那時候，他已經覺得她很美了。

就在他愣神的時候，梁文莉已經坐上了車，他連忙繞到另一側，上了駕駛座，他想幫梁文莉系安全帶，可是梁文莉一上車就自動自發地把安全帶系好了。

他收回手，發動車子，朝他訂好的包廂的飯店開去。

一路上，徐正鋒都找着各種話題跟她聊天，梁文莉也很配合地跟他說話。她發現，徐正鋒是個很健談的人，如果你願意，他估計能陪你聊上三天三夜都不會冷場。

車子行駛了大概一個鐘頭之後，才到了徐正鋒訂好的飯店，他故意選了離唐宅比較遠的飯店，這樣他就能跟梁文莉在車上多待一些梁文莉在車上多待一些時間，不過梁文莉不知道徐正鋒心裏的彎彎繞繞，以為他是喜歡這家飯店的菜品。

他們來到飯店的時候，正是晚餐的高峰期，來這裏用餐的人很多，服務員一個個忙得不可開交。

徐正鋒之前并沒有點好菜，而是等梁文莉來了再開始點，說是不知道梁文莉喜歡吃什麽，以至于他們點好菜後，他們還要在包廂裏面坐很久菜才端上桌，這當然也是徐正鋒故意的，因為這樣，他和梁文莉相處的時間就會多一些。

徐正鋒雖然沒追過女人，但是他本來就是個很有智慧的人，這點雕蟲小技，他自然是信手拈來，因此，他跟梁文莉吃一頓飯，整整用去了兩個小時的時間。

兩人吃完飯後，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徐正鋒送梁文莉回家的時候，中途又把車開到了海邊，說是吃完飯後散散步有助于消化。

梁文莉不疑有他，就任由他開着車朝海邊去，反正她回去了也無聊，她每日裏都有大把大把的時間需要打發，既然有個人陪，那就在外面多呆一會兒也無妨了。

徐正鋒和梁文莉并肩走到海邊，徐正鋒看着那一望無際的海面，感慨道：“突然發現，我有好久未曾看海了，這些年，一直忙着打拼事業，根本就沒有好好地享受生活，此時這麽慢悠悠地走着，竟是覺得惬意之極。”

梁文莉微笑道：“你一直都是很忙碌麽？”

“是啊，我記得年輕那會，有時候忙得連午餐都不記得吃，經常是下午吃一頓飯，把午餐和晚餐都解決了。”徐正鋒回憶起自己的過往，眼神變得飄渺，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當年艱苦奮鬥的日子。

梁文莉感慨道：“所以說，人們只看到了成功人士表面上的光輝，卻容易忽略他們背後付出的汗水。”

徐正鋒點點頭：“說得太對了。”

“你現在也算是事業有成了，這是你這些年辛苦奮鬥的結果，所以說，老天還是公平的，有付出就有回報嘛。”梁文莉輕聲開口。據說，當初徐正鋒為了能考上好大學，一天只睡五個鐘頭，其他時間都用來學習和打零工，那時候，她也是從同學們口中聽到的，那時候的徐正鋒，簡直就是校園裏的風雲人物，是衆多學子的典範，是老師表揚的重點對象。

徐正鋒苦笑道：“嗯，雖然我現在事業有成，但是卻是孤家寡人一個，不知道這輩子，會不會孤獨終老了。”

梁文莉驚愕地道：“你該不會還沒有結婚吧？”

徐正鋒點點頭：“是，我沒有結婚。”

“為什麽？這麽多年，難道就沒有遇到一個令你心動的？”梁文莉覺得不可思議，像徐正鋒這樣的成功人士，應該有很多女人想要嫁給他才對，他怎麽會單身呢？

徐正鋒突然定定地看着她，低低地道：“我遇到過令我心動的，只不過……只不過這些年，我一直找不到她，直到昨天，我才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她，沒想到，再次遇到她的時候，我竟然已經這麽老了。”

梁文莉聽了徐正鋒的話，一個可怕的想法躍入腦海，她不敢相信地瞪視着他，試圖從他眼中找到與自己猜測相反的答案。

可是，徐正鋒接下來的話，粉碎了她的想法。

只聽徐正鋒幽幽地道：“文莉，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可我一直找不到你，你知道我心裏有多絕望麽？明明知道這麽些年過去，你應該早就已經結婚生子了，可是我還是不想放棄。”

梁文莉驚得久久說不出話來，良久，她才啞着聲音開口：“為什麽？我們明明就沒有什麽交集，我不過是剛好路過救了你而已，你犯不着這樣……”

徐正鋒捂住她的嘴，低低地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年，你就這樣闖入了我的生命，你就像是一個天使，聖潔得讓我不敢仰視，所以我拼命地學習，努力讓自己配得上你。可是沒想到，我不過是上了一個學期大學回來，你就消失了，我發了瘋似的到處打聽你的下落，可是人家說你出國了，可是，到底去的是哪個國家，沒有人知道。所以，我更加拼命地學習，就是為了能到國外去，這些年，我去過很多國家，可是就是找不到你。”

梁文莉聽得眼淚都收不住了，不僅僅是被感動的，而是帶着滿滿的心疼，心疼這個男人的癡傻，這個男人怎麽就這麽傻呢，明明知道已經錯過了，卻還是這麽執着，他這樣執着，卻把自己的青春都耗費了，如今，人生都已經過去了一大半，他卻還是孤身一人，叫她如何會不心疼？

梁文莉哽咽着道：“徐正鋒，你真是太傻了，要是早知道我當初救你一命，卻害了你一輩子，我寧願救你的人不是我。”

徐正鋒搖搖頭：“文莉，別這麽說，如果不是你，我如今也不過是一個平庸的人，碌碌無為過一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的，所以，你不是害了我一輩子，而是救了我一輩子。”

梁文莉搖搖頭：“不，你知不知，我現在有多內疚。”

徐正鋒忍不住将她拉進懷裏，低低地道：“文莉，不要內疚，你都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開心，哪怕現在有點遲了，但是我還是很開心，很開心能遇到你。”

他的懷抱很寬厚很溫暖，暖得她幾乎要沉溺其中，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麽，急忙把徐正鋒推開了，她擦了擦眼淚，苦笑着道：“正鋒，你沖動了，你要知道，我現在道，我現在是有夫之婦了，我可以理解你剛才因為激動而做出出格的事情，但是下次，可不能這麽魯莽了。”

徐正鋒定定地看着她，沉聲道：“文莉，你的事情，我都已經調查清楚了，我已經下定決心，要照顧你一輩子，所以，你不要回避我。”

梁文莉臉色一白，突然覺得自己在徐正鋒面前有些無地自容。

他調查清楚了？她一個貴夫人，被丈夫整整冷落了十六年，這是她的悲哀，也是她的恥辱，她寧願外人永遠不要知道，起碼她還可以保留表面上的光鮮，可是，這個男人竟然告訴她，他都調查清楚了？

濃濃的屈辱感湧上心頭，梁文莉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徐正鋒眼前，于是，她真的這麽做了，她開始拼命地跑了起來，她不想見到他，不想。

徐正鋒看到梁文莉突然跑了起來，他不由得面色一變，開始後悔自己說錯了話。

他顧不得多想，大步朝她奔去，梁文莉跑得很急，而她此時穿着一雙高跟鞋，跑起來本來就很不方便，可是她眼角的餘光，掃到徐正鋒就要追上她了，她越發着急，她更加狠命地跑了起來，因為跑得太快，她突然腳步一個不穩，摔倒了。

徐正鋒看到她摔倒在地，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切地跑過來，緊張地問道：“文莉，你怎麽樣？”

梁文莉想要站起來，可是她腳崴了，根本就動彈不了，她氣惱地瞪着徐正鋒：“不要跟着我。”

已經好多年了，她不曾像此刻這般情緒激動過，可是今日遇到了徐正鋒，她突然變得情緒激動起來，他仿佛是一塊大石，突然投進了她平靜的心湖裏，讓她的心湖激起了層層浪花。

大石投進了她的心湖，觸痛了她平靜的心，早已封存的傷疤，似乎被人狠狠地撕開來，讓她痛苦不堪。

她一直在僞裝，在人前僞裝，僞裝自己過得很幸福，人們一直都羨慕着她，覺得她是最尊貴的貴夫人，人們看着她的眼神，從來都是羨慕的。

可是這一刻，徐正鋒戳中了她的痛處，他告訴她，他都調查清楚了，那不就是說，他已經知道了她的一切，知道她表面上的一切，不過都是僞裝？

徐正鋒看到梁文莉痛得臉都皺成一團，他蹲下身子，想要把她抱起來，被她用力推開了：“你走開，你為什麽要調查我？你看到我這樣，是不是覺得很可笑？”她突然變得尖銳起來，像只刺猬一般，想要把靠近她的一切都趕走。

徐正鋒定定地盯着她看，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氣氛變得很尴尬，良久，徐正鋒才低低地開口道：“我一點都不覺得可笑，我只是覺得，心好疼好疼。”

梁文莉聽了這話，她整個人都愣住了，也忘了生氣，什麽都忘了，她愣愣地蹲坐在地上，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就在她呆愣的時候，徐正鋒抱起了她，她想要掙脫，徐正鋒那低沉的嗓音就傳了出來：“別動，你受傷了，我只是想送你去醫院。”

因為他們是來散步的，距離他們停車的地方有些遠，而剛才梁文莉又發狠地跑了一段距離，現在離停車的地點更遠了，估計現在走到停車的地方，起碼需要半個小時。

梁文莉低低地道：“還是打車吧。”現在，她走不了路，想要下來走也不可能，她越是掙紮，徐正鋒就抱得越緊，她尴尬得恨不得死去。

徐正鋒不理會她的尴尬，只是聲音低沉地道：“這個地方不好打車。”

“就讓我這樣好好抱抱你吧，我不敢指望你能很快接受我，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我想照顧你的決心，比什麽都堅定。”

“你知道麽？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舍不得你受那些苦，你知不知道當我知道你受的這些苦的時候，我氣得想殺人？”

“如今，我總算是找到你了，要是我還能忍受讓你一輩子一直這麽過下去，我還不如死了。”

“文莉，要真的是那樣，我真的恨不得自己死了，我說的是真的。”

他一句一句地訴說着，語氣裏，是滿滿的柔情。

梁文莉那冰封了多年的心，似乎突然就産生裂縫了，可是她努力地忽視掉心底的異樣，她一再地警告自己，她已經是快要當奶奶的人了，要是她這麽做，會被別人恥笑致死的。

徐正鋒知道自己逼得有點急了，但是他一點也不後悔自己的決定，他想要讓這個女人第一時間知道自己的決心，他會慢慢等她，慢慢等她接受他，畢竟，幾十年都等過來了，他還有什麽等不下去的呢？現在總歸是有了希望，不是麽？

徐正鋒抱着梁文莉，一步一步地走，海灘上，留下了兩排深深的腳印。

夜深了，海風吹來，梁文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徐正鋒放下她，讓她靠着自己單腳站着，然後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

梁文莉連忙推開他的手：“別，你這樣會着涼的。”因為他脫下西裝外套後，就只剩下一件襯衫。

徐正鋒低笑，固執地把外套套在她身上，柔聲道：“你總是這樣，時時刻刻為別人着想，哪怕你前一刻還氣得想揍我一頓，你還是忍不住關心我。”

梁文莉被他說得有些尴尬，連忙撇開頭，不去看他。

徐正鋒再次把她抱起來，梁文莉叫道：“你扶着我走就行了，這麽遠，你身體怎麽吃得消？”

徐正鋒并沒有依她所言放下她，

言放下她，只是嘆了口氣：“文莉，你是嫌我老了麽？”

“我沒有……”

“其實，我們真的老了，所以不要再浪費光陰了，好麽？”梁文莉還沒有說完一句話，徐正鋒就幽幽地開口了。

他這樣一句話，聽得梁文莉心中百感交集，他們都老了，還要浪費光陰麽？浪費光陰，她這些年，确實一直在浪費光陰，難道她真的還要浪費下去麽？梁文莉茫然了。

看着茫然的梁文莉，徐正鋒知道，他還是有希望的，只要他堅持，一直堅持，他就還能跟她一起相伴到來。

是的，相伴到老，這是他內心最深切的渴望，他和她，已經錯過了少年、錯過了青年、甚至錯過了中年、不能在老年的時候，再錯過了。

徐正鋒雖然已經五十歲了，但是他經常鍛煉身體，所以身子骨非常好，以至于他抱着梁文莉走了将近半個鐘頭，竟然還是大氣不喘，着實令梁文莉意外。

梁文莉被他抱得都麻木了，自己走不得、在他懷裏掙脫不得、反抗不得，這麽些年，她也确實是累了，既然有人抱着，那就抱吧，既然反抗無效，何必還要反抗呢？

就如當年她反對嚴霜進門一樣，最後，人家還是登堂入室了，還在她面前，跟她的丈夫一直這麽恩愛着，既然反抗無效，還反抗還有何用？于是，她閉上眼睛，不管不顧，放任自己這麽放肆了一回。

看到她突然變得溫順，徐正鋒抱着她的手，忍不住收緊了些。

時間又過去了幾分鐘，徐正鋒終于走到了他停車的地方，雖然他很想多抱着她走一會兒，可是考慮到她傷了腳，需要趕緊送醫，他也就不敢耽擱，急急把她放上車，然後開車朝醫院趕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