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深夜逃亡
夜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黑黢黢烏壓壓的某處連綿山脈中,忽然亮起了幾點星光,像是無邊黑暗中飛迸而出的一抹流光,帶着光明和希望,驅散了前方的黑暗。
“追,那女人身嬌體弱又餓了兩天,肯定跑不了多遠!”
一道粗犷陰冷的聲音從星光下傳了出來,帶着濃濃的煞氣,在寂靜的山林中回響。
“糟了明哥,那娘們跑進仙守村的地頭了。”
流動的星光停了下來,一個皮膚黑黝的矮瘦漢子雙手撐在膝蓋上,喘了一口粗氣,神色猶豫的對着為首的高個壯漢說,“要不咱們就不追了吧。”
“你花錢買的媳婦不要了?”
“可這仙守村的人十分難纏還排外,最愛樂于助人打抱不平,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們做的事,一定不會讓我們得逞的。”矮瘦漢子像是想起了什麽恐懼的回憶,聲音都透着顫抖,“最,最重要的是,他們村有神仙護佑!”
“神仙?”從不信神的賀明冷笑一聲,“這世上要真的有神仙那我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他滿手血腥,一身罪孽,不是照樣活的比世上絕大多數人都要好嗎。
錦衣玉食,富貴奢華,衆人擁護,肆意妄為。也沒見天上将下一道雷将自己劈死。
可見老天就是瞎的。
這世上也沒什麽救苦救難伸張正義的神仙。
“可,可是,仙守村是真的有神仙,我小時候見過!”說完這話,牛大壯那被封存已久的記憶像是解了封,被壓在心底深處多年的一幕清晰又突然的浮現出來。
豎瞳碩大冰冷毫無機質,沒有一絲人類的感情。
以及那具被它吐出來的白骨粼粼不像正常生物的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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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大壯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出息。”賀明呸了一聲,吐出一口唾沫,一雙狠厲的眼睛斜斜的睨着他,“就算真的有神仙又能怎麽樣,那娘們是你媳婦,那神仙管天管地還能管你們兩口子夫妻生活嗎。”
見他還窩囊的跪在地上起不來,賀明本就不多的耐性也沒了,他踢了男人一腳,“你可想清楚了,那娘們真要是逃了,神仙會不會找你麻煩我不知道,但是警察可是一定會來找你的!”
“你那辛苦攢的錢更是打了水漂回不來了。”
這女的家世不凡,要不是對方給的報酬豐厚,他也不會冒這險接了這單生意。
真要讓她逃了,他們這些人恐怕都吃不了兜着走。
也不知是他的威脅起到了作用,還是牛大壯心疼那花出去的錢,賀明等了不過兩三分鐘,牛大壯就從地上站了起來,垂着頭跟在了他身後。
見他聽話,賀明眸中的陰沉散了不少,語氣也緩和了幾分,“這就對了,聽哥的不會吃虧。”
“轟隆~”
天際閃過一道悶雷,黑雲像是一口大鐵鍋,一層層漫過頭頂,越積越厚,越壓越低,燥熱的狂風呼嘯而來,肆意攪亂漫山遍野的植被,本就昏暗不明的視線愈發模糊起來。
山雨欲來。
賀明濃眉倒豎,眉心蹙起一個褶子,他彎下腰,執着手電在地面上一掃,随即停在一處被踩壓過的草叢前,“這邊,一個個的動作都麻利點,不然一會下雨沖刷掉了痕跡,再找人就沒那麽容易了。”
身後的人應了一聲,齊齊打起了精神,跟着他快步朝着前方跑去。
混在人群中的牛大壯擡起頭,看着大家前進的方向,瞳孔一縮,下意識的就想後退。
可他此刻處于人群靠前的位置,後面堵了不少人,他想退,後面想進的人卻不如他意,大力的裹挾着他朝前方跑去。
牛大壯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白了下來。
等視線中遠遠的出現了一座熟悉又模糊的黑影時,他整張臉已經沒了顏色,若是有人細看,便會發現他臉色蒼白,四肢僵硬,神情恐懼,像是……見了鬼。
“老大,前方有光,好像是間房子,那女人會不會逃進裏面去了?”
“過去看看。”
……
跑,快跑,不能停,千萬不能被抓回去!
心髒“撲通撲通”的劇烈跳着,不堪負荷,想要罷工。雙腿像是灌了鉛,沉的邁不動腳步。
胸腔憋悶,呼吸急促,喉嚨幹啞,每一次吸氣都伴随着火燒火燎的痛楚。
沈露白卻沒停下腳步。
不能停,也不敢停。
黑暗阻隔了視線,疲憊延遲了感官,乍起的山風送來了身後的聲音。
“快點,那女人就在前面。”
沈露白聽到了令她心驚膽顫的聲音。
她咬着牙,咽下喉嚨裏的嗚咽,雙目急急的朝着四周尋去。
忽然,視線中闖入一抹光,像是黑夜中亮起的一盞明燈,溫暖又光明,透着無言的誘惑。
風,愈發大了,夾裹着砂石打在臉上,劃出一道道細小的傷痕。
風沙入眼,立馬激出一灘生理淚水。
沈露白顧不得擦拭眼淚,身體下意識的朝着那處光亮跑去,靠近大門的時候又猛然停住了腳步,踟蹰不前。
因為,她聽到裏面傳來了人聲。
“爺爺,外面起風了,看起來馬上就要下大雨了。我們今晚還下山嗎?”
那是一道稚嫩的童聲,沈露白因為缺氧而罷工的腦子轉了轉,還沒等恢複正常就聽到裏面又傳來一道老人的聲音,“嗯,不下了,今晚就在這裏過夜。”
大山之中,荒野小屋,一老一少,詭異又神秘。
像極了鬼故事中的标配。
身後隐隐傳來了腳步聲,雜亂、厚重,一聽就知道來了不少人。
前方禍福難料,後面豺狼虎豹,沈露白像是夾在兩座大山中,進退兩難。
“咔嚓~”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掃去了眼前的昏暗,就着那一閃而過的亮光,沈露白看清了前方的“小房子。”
那是一座廟。
廟宇呈朱紅色,垣牆粉白,因年代長久牆皮有些脫落,露出了裏面黑褐色的砂石,殿外立着許多參天古木,呈鬥拱狀将那件寺廟圍在了中間。
寺廟,神靈,信衆,攻擊力不強的一老一少,兇神惡煞的人販子,一瞬間諸多念頭在沈露白腦中紛紛閃過,最後在那座幽遠的古廟上定格。
她一咬牙,推開了那扇陳舊的木門。
“吱呀。”
木門被推開,屋外的狂風頓時席卷而來,吹的供桌上的蠟燭明明滅滅,耀在轉頭看過來的一老一少臉上,神色難辨。
“哐當。”沈露白一個激靈,立馬轉身關上了門,後背頂在門板上,戒備又忐忑的看向殿裏的人。
挂在橫梁上的長幔慢慢停下了舞動,靜靜的垂在半空,躍動的燭光晃了兩下,恢複了平穩,照亮了整座大殿。
“我……”沈露白的視線終于看清了那一老一少的臉,同時也看清了他們身後的那座神像。
男童膚色微黑,黑亮的眼珠像是浸過水的黑曜石,水潤明亮。
老人又高又瘦,滿是皺紋的臉上卻有一雙溫和又慈愛的眼睛。
後面的神像人首龍身,面目粗犷,低垂的眼眸中是高高在上的冷漠。
嗯……女娲?
這一老一少看着沒什麽威脅,神色也不像歹人,應該能相信……吧?
腦中閃過一個個念頭,沈露白急急的喘了兩口氣,平複下因劇烈運動而引發的不适,孤注一擲,“後面有人在追殺我,你們能救救我嗎?”
“哔啵。”供桌上的蠟燭跳動了一下,爆出一個火花,更加清晰的照出了女孩此刻的情形。
衣衫不整,頭發淩亂,稍顯寬大的衣服上沾滿了泥土,有幾處還被劃破了口子,露出了裏面未幹的血漬,鞋子上夾着幾片腐葉。
巴掌的小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紅一道,神情驚懼,眼神不安。
一看就是在山上摔了好幾跤,不知被樹枝劃傷了多少次。
“什麽人追殺你?”少年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的老大,帶着幾分不信,幾分好奇,幾分氣憤的說,“他們為什麽追殺你?”
“因為……因為。”沈露白雙手抱住胸口,身子輕顫,咬牙切齒的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他們是人販子,我是被他們拐賣到這裏來的!”
“人販子?”少年從未離開過山村,也未上學,并不知道人販子是什麽,只是直覺那不是一個好詞,“爺爺,人販子是幹什麽的?是壞人嗎?”
“對,他們是壞人。”老人渾濁的眼睛中閃過了然,摸了摸孫子的頭,對着站在門口的姑娘溫聲道,“孩子你過來吧,我們不是壞人,村中也無人買過媳婦,你不用害怕。”
聽到他們村中沒人買賣過人口,又見孩童純摯,老人慈祥,不像是惡人,沈露白這才松了一口氣,一顆心緩緩的落回了肚子裏。
緊繃的神經一旦松懈下來,身體連續奔跑逃跑的後遺症也湧了上來,她靠着門板,身子一下子軟了下去。
“姐姐。”男童驚呼了一聲,噠噠的跑上去想起扶起她,只是他年紀小,力氣也小,憋紅了一張臉,也沒将人從地上拉起來。
“爺爺。”男童朝爺爺投出求救的眼神,老人眼中劃過一抹笑意,上前幾步将人扶了起來。
“白娃子,将門關上。”
老人沒忘記小姑娘方才說的話。
——有人在後面追殺她。
“嗯。”男童也想起了大姐姐說的話,趕緊找到門栓将門關上,末了又踩着凳子将窗也從裏面都關上了。
只是關窗的時候,他透過門縫看到幾束光線朝着他們這邊射了過來,光影後面還有幾張面目兇惡的臉。
“爺爺,那些壞人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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