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阮秋壓抑太久了。

她哭的不能自己,哭的渾身顫抖,楚青在旁邊默默的看着。

人都是需要釋放的。

堅強隐忍了這麽久的人,也終于得到了心底最想要的回應,那一刻的百感交集,只有她一人能懂。

從小到大。

阮秋忍受經歷了太多,一步一步走過來,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可是這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心心念念想要的都是媽媽的一句話,哪怕是一個贊許的眼神也好。

可是,始終沒有。

心結所在,心魔所生。

這些年,她們母女倆彼此折磨着,彼此以極其扭曲的“紐帶”依靠着也就這麽走過來了。

阮秋甚至想過,也許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得到穆娜的認可。

可沒想到……

楚青看她情緒好轉一些,過去給她擦幹臉上的淚痕,阮秋有點難為情,她偏了偏頭:“我最近好像越來越脆弱了,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

這一點,安亦然就說過,她說的時候語氣調侃,其實是為了阮阮的改變而開心。

一個堅強固執痛苦了那麽久的人,也終于有人把她寵成孩子了。

她說這話本來是因為哭的太厲害有些羞恥的,可是楚青聽了卻微微一笑,她摟着阮秋的腰,吻了吻她的額頭:“恩,寶寶。”

阮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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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醫生就是有這種能力,讓她一秒鐘破涕而笑。

“肉麻死了。”

阮秋臉都紅了,楚青目光炯炯的盯着她:“你不喜歡麽?”

……

不喜歡?

喜歡的心裏都要冒泡了好嗎?

阮秋擦幹眼淚回到飯桌上的時候,穆娜的眼圈也是紅紅的,可是她還是老樣子,坐的筆挺,一絲不茍。

素心給倆人倒了一杯酒:“今天難得一家人一起吃飯,喝一點吧。”

穆娜是一個對自己要求嚴格到發指的人,她不認為酒是個好東西,喝多了會亂人心智,但是如果跟公司利益有關,她也會破釜沉舟敞開量的去喝,私下裏,家裏吃飯她滴酒不沾。

阮秋看着穆娜拿起酒杯,啜飲一口,目光幽幽的望着她。

對視之間,彼此能夠看到對方的心。

——一家人一起吃飯。

這樣的感覺多久沒有了?

氣氛總算舒緩了一下。

吃到一半,素心看着阮秋問:“阮阮,什麽時候回來?”

阮秋蹙眉,手裏的酒杯轉動了一下:“我已經離開了。”

她根本就沒說過要回去,素心阿姨真不愧是回到穆娜身邊了,真的是相當給力,把她不能說的話都說出來了。

阮秋冷哼一聲:“我現在很好,你沒看見我都開始畫畫了麽?我準備當藝術家。”

她随手指了指家裏門上挂着畫,那可是阮秋親手畫的。

素心微微的笑,她感覺這個時候還是以鼓勵為主的好,只是這樣的話應該讓穆娜來說,她看着穆娜:“怎麽樣?”

穆娜看了看,“寒碜。”

阮秋:……

楚青:…………

多麽耿直的穆總啊,真的是說出了很多人心裏一直想說的話。

阮秋盯着穆娜看,這老太太真有意思,今天來她家,吃她做的飯,居然還嫌棄她畫的畫。

穆娜平靜的與她對視,“公司是你爸留給你的,這些年我不過是代為保管,你說不要就不要了?”

其實她內心想的明明是要溫柔的說出來的。

可是習慣不是一天兩天養成的,讓穆娜像是別的媽媽一樣,柔軟溫柔的說話,那太難了。

果不其然,阮秋冷笑:“你當初可不是這麽說的,再說了,他給我就一定得要?”

她真的是反感極了穆娜這樣的強壓政策。

她不是個孩子了,眼看着就要成家了,要一定這樣被管控一輩子麽?

穆娜盯着阮秋:“你好好想想,并不是我逼着你,而是你自己就喜歡憶風,阮阮,你自己說,離開公司,你真的快樂麽?”

阮秋盯着她。

穆娜這一雙眼睛永遠是最通透的,對別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她的親生女兒了。

阮秋身上流着她的血,是她從小帶大的,她骨子裏的性格像極了自己。

都是工作狂,忙碌的時候或許會抱怨,但真的離開公司,休息幾天還好,如果時間長了,一定會渾身都不舒服,還容易生病。

這是一個人活着的精氣神兒。

楚青很沉默,她看着阮秋,知道她心裏的委屈,可這時候她不能插話,多說的話反而會讓阮秋更加的反彈,她看了看素心。

素心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阮秋回擊了:“快樂?我怎麽不快樂,我夜夜笙歌,我不知道多快樂。”

素心:……

“你們也別用那種老古董的眼神看着我。”阮秋氣場全開:“我已經長大成人了,誰都別想像是小時候那樣管我,我有自己的生活,請你尊重我。”

氣氛更是緊張。

素心和穆娜都不說話了。

楚青拽了拽阮秋的衣服,低聲說:“那麽生氣幹什麽?穆總這是送錢來的送溫暖的,好好和媽媽說話。”

阮秋:…………

楚青就是有這本事,一句話,把兩個刺猬的火都給掐滅了。

阮秋不吭聲了,穆娜也是真的感覺有些委屈。

她跟阮秋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一種必須要互相較勁的相處模式。

今天這事兒要是放在別人身上,對方不知道要多開心;或者換個角度來說,如果是別人對阮秋說的這些話,她也一定會坦然接受。

楚青就是阮秋的軟肋,她明明一肚子脾氣,可是對着穆娜說不出什麽來。

一頓飯,吃的戰火硝煙的。

離開前,阮秋硬是拖着磨磨蹭蹭的在廚房裏不出去送客,還是帶着脾氣,一時半會不能緩沖。

楚青批了一件外套送兩位出去,她看了看穆娜:“阮阮是許久的心結。”

委屈痛苦了這麽久,誰也不可能輕易就解開這個結。

穆娜是知道也是早就預料到的,她這一輩子什麽大風大浪沒經歷過,這事兒要是換做是別人這麽對她,她都不會往心裏去,可是畢竟是自己的女兒,還帶着內疚,那威力也就大了一些。

素心倒是心态很好,楚青發現她的微笑多了很多。

“那就辛苦你了,青青。”

阮秋有楚青陪伴,素心很放心,從某種角度上,阮秋跟素心更親,從小到大,她抱阮阮親她小臉蛋的次數也要比穆娜多,她太了解阮秋了,這孩子孝心很重,只是還需要時間去調整。

上了車。

素心跟楚青微笑的揮手告別,穆娜在後座上看着她,淡淡的問:“你最近很愛笑。”

這跟以前的素心不一樣了。

素心很坦然:“你情緒不好,我要是再繃着臉,不會難受麽?更何況,我已經說過了,不再去要你什麽承諾,無所要求了大概也就不再憂愁了吧。”

前排的央卓聽了,感覺這得是多麽痛的領悟啊。

穆娜盯着素心看了片刻,輕聲說:“謝謝。”

素心淡淡的笑,她随手從兜裏掏出薄荷糖,倒出一顆喂進了穆娜的嘴裏。

年輕的時候,穆娜最愛吃薄荷糖,那時候條件不好,不像是現在人們想吃什麽都能得到,素心就想着辦法,到處跑村裏的小賣店給她買,那時候還是掙工分,一個月沒多少錢,她給穆娜買糖卻一點不心疼。

一眨眼,這麽久都過去了。

可身邊陪伴的還是那個人,薄荷糖的味道也沒有改變。

夜晚的風吹過,楚青目送着車離開,一直看看不見,她才往家走。

家裏,阮秋早就坐立不寧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麽心态,看着穆娜就生氣,硬着心腸不去送她,可是真的沒送了,她反而渾身不舒服,心裏燥得慌。

阮秋眼巴巴的往門外看,楚青推開門走進來的時候,她趕緊低頭洗碗。

楚青換好鞋,到廚房瞥了她一眼:“裝什麽?人都走了。”

……

阮秋嘴硬:“誰裝了?”

楚青嘆了口氣:“阮阮,穆總歲數很大了。”

她的意思是畢竟是老人了,可以生氣,但偶爾要注意語氣,阮秋也快三十了,不能再像是青春期那樣和穆娜頂撞了。

阮秋氣兒不順:“我媽身邊有素心阿姨,人家一直幫着她說話,你現在怎麽總幫着外人?”

楚青一陣見血:“那是外人麽?”

她看着阮秋的臉色,走過去抱住她的腰:“好了,不要發脾氣了。你去休息,我幫你打掃衛生。”

阮秋勁兒上來了,“我才不敢用楚醫生,現在咱就一個家庭婦女,再不幹點活就要被嫌棄了。”

楚青笑了,眼裏都是光亮,阮秋不看她:“哼,都不知道護着我,晚上別想上我的床。”

不去理會阮秋的嘟嘟囔囔,楚青幫着收拾廚房,倆人在打掃上都是一樣的潔癖,她一遍遍的擦着桌子,抽油煙機邊上都要用專業的吸油紙去吸。

随手把吸油紙扔到垃圾桶裏,楚青頓了一下,她看見垃圾桶裏有帶字的紙。

平時在醫院習慣了,有的年輕醫生和實習護士,因為工作強度大,偶爾的熬夜熬糊塗了,會把一些重要的診斷書或者藥單給不小心丢掉,這些對于病人至關重要,疏忽不得。

所以楚青有習慣,她雖然好潔,但還是随手帶起一次性手套,從垃圾桶裏拿出了紙。

阮秋還在那嘟嘟囔囔,半天不見楚青回應,她十分不滿的回頭,一眼瞅見楚青正在盯着那團紙看。

瞬間,血液被凍結。

阮秋整個僵硬在原地。

那紙……不是素心阿姨之前跟她鬧着完寫的身邊一衆愛慕者的癡情追求麽???

青青是怎麽拿到的???

阮秋吓個半死,快步走過去就要搶,胳膊還沒伸出來,楚青冷冷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我還沒有看完,你敢搶試試看。”

阮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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