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別哭。”秋锒脫口而出。

周圍的人悄悄擡起頭往畢夏臉上看去。

畢夏正在做第三頁的題,瓶子裏灑出來的水不算多,但浸濕一張卷子本身也不需要多少水。

濕了的不只是第三頁,還有後面的第一頁,畢夏用的依舊是鋼筆,大題空間不大,字寫得密密麻麻,整張卷子都是黑乎乎一片。

畢夏拎起卷子一角,臉色不太好看,聽到秋锒的話他緊緊抿着唇,雖然沒說話,但眼裏分明寫着三個字:你有病

監考老師放下手機過來看了一眼:“這看不清了,你還記得答案嗎?再寫一次吧,來不及的話也沒事,明天你來找我我另外給你找題目。”

老師說不限時間,但學校有規定的入寝熄燈時間,其實還是有時間限制。

畢夏看了一眼手表,時間有點緊了,他深吸口氣,從老師手裏接過卷子開始重新答題。

他記性好寫字速度又快,做過一次的題做起來比第一次要快很多。他依舊是按剛才的寫法,把能做的小題都做了,盡可能多拿分。

秋锒原本是想交卷走人的,現在又坐回去死磕第二題了,時不時向後看看,生怕畢夏卷子上又多幾滴水珠。

他站起來打翻了後排的水又坐下,還頻頻向後看,小動作不斷,老師也不管他。

畢夏把能寫的都寫了,下課鈴響就起身交卷。秋锒跟着他一起交了,然後和他一起回教室。

秋锒一路都在注意着他的神色,确定同桌沒被他氣哭才松了口氣。

不過今天畢夏走路有點快。

畢夏平時走路有自己的頻率,不管跟誰走在一起都不會改變。人多的時候他更願意選擇等待,尤其像今天,下課鈴響所有人都在從樓上往下跑。畢夏卻一反常态一頭紮進擁擠的人群逆流而上。

秋锒自己都沒注意到他對畢夏了解還挺多,他只覺得看現在這情況,同桌就算沒哭也是氣得不輕。

他想了一下如果有人把水灑他卷子上了他會怎麽樣?那兩道題光是想想就覺得頭大,要他重新做一遍他大概會選擇放棄考試然後看情況把人揍一頓或是罵一頓解氣。

這麽一想越發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秋锒一向覺得自己是個講道理的人,錯了就該道歉。他從回教室收拾東西到回寝室的路上一直都跟在畢夏身後企圖找個機會說話。

但畢夏一路快步往前走,秋锒喊他他也不應。

回到宿舍時420的門虛掩着,畢夏不需要停下拿鑰匙開門,而是可以直接推門而入。

“畢——”

“嘭——”

秋锒摸摸差點被門拍到的鼻子,心有餘悸,幸好停得快。

他想想還有些不甘心對着門嘀咕了一句:“果然是要哭鼻子的人,你再小氣一點。”

他們宿舍就在對面,身後齊嘉樂在喊他:“秋哥你走錯門了。”

他正要轉身回自己宿舍,忽然眼前一亮,門又被打開了,畢夏面無表情的臉出現在面前。

秋锒:“……”

“讓開。”

平時要有人這麽跟他說話,秋锒絕對不會忍,但今天他有錯在先,剛剛的話又不知道有沒有被聽到,心虛。

秋锒默默給他讓路,畢夏端着洗漱用具去了盥洗室。

齊嘉樂已經知道他秋哥不是走錯門了,不過……

“秋哥你再不去洗漱來不及了。”

第二天,畢夏整整一天沒跟秋锒說一句話,以前不愛搭理的好歹是還有點反應,現在是将冷暴力貫徹到底。

秋锒寫字時故意讓胳膊越界然後餘光關注畢夏的反應。

畢夏将桌子往右挪了十公分,他倆桌子中間就多了條縫,秋锒橫亘在二人桌間的橡皮順勢落到地上,輕輕蹦跶了兩下無辜地躺在秋锒腳邊。

秋锒咬牙将橡皮撿起來,不再自讨沒趣。

今天晚自習第二節 是物理競賽選拔,第一節畢夏還有點兒別的事要做。這樣一來晚自習兩節他都不在。

整個晚上都要請假,一般這樣的情況老班跟定是要多說幾句的,但他畢竟跟別人不一樣,老班只問了他一句忙得過來吧?

他點點頭,老班也就點點頭,準假了。

畢夏走出辦公室,輕輕掩好門,隔壁辦公桌的老師擡頭看了一眼:“這是你們班畢夏?他還參加學生會競選呢?”

“才高一呢,未必能選上。”

“這話就假了啊,學生帶得多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這麽優秀的孩子也不知道父母怎麽教出來的,班老師,家長會你可別忘了請人家長來。”

“我倒是想跟人請教請教,不過估計一般人也學不來。”

“也是。”

一中的學生會主席團,在校內似乎存在感遠沒有各部門高,但學生間的對外活動都由學生會牽頭。

學校也表現了足夠的重視,行政樓有六層,學生會獨占一層,各個部門都有單獨的辦公室,還有一大一小兩間會議室。

相比之下學生社團聯合會就有點凄慘了,團學聯結構松散,主席團有名無實,行政樓四樓的寫着團學聯的辦公室門幾乎沒有打開過。

主席團的初選就在行政樓四樓其中一間會議室。

參與競選的基本是高二的學生,他們高一就已經加入學生會,基本都相熟。

在畢夏之前有高一的同學來報過名,被發報名表的學姐笑嘻嘻地勸着去了文娛部。

“同學,高一課是最多的,時間有限,而且你們剛進學校對學生會不熟悉,想要參與主席團的競選不如等到明年,今年可以先在部門鍛煉。”

但是畢夏進來她就知道是這位勸不動。

他十分禮貌地詢問初選流程,臉上沒有一星半點的期待與忐忑。

學姐遞給他一張報名表:“信息填好,然後進去面試。”

她只遞了表格卻沒有遞筆,桌上也沒有任何筆,這本就是考核的一環。

畢夏仿佛沒有察覺,自己掏出一支鋼筆,填好了信息,按照學姐的指示進了另一個門。

裏面挺熱鬧,上一屆主席團成員和各部門部長都在,他們已經高三,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參與學生會活動。

“我比較看好張雨欣,你看看她在外面發表格給自己勸退了多少個潛在對手。”

“我覺得之前宣傳部那個,就是老來找咱們會長的那姑娘也還行。”

“你們有沒有發現都是女生。”

“你對一中有什麽誤解,考進來就是女多男少,咱老張是四年來第一位男性。”

三聲敲門聲過後們被推開,會長一見到人就下了定論:“我覺得你們都猜錯了。”

其他人都停下讨論看向門口,推門進來的少年身形似乎格外挺拔,明明大家都穿着一中的校服,他身上的就能給人特別貴的錯覺。

然後他們聽到會長說:“過了,表格留下你走吧,複試等通知。”

畢夏有些意外,面上分毫不顯,他點點頭,放下表格,鞠了一個三十度的躬轉身離開。

張雨欣見他這麽快出來輕輕蹙眉:不會要輸給學弟吧?

“不能因為你是會長就亂來吧?我們還沒走程序。”

“就是,好歹問問興趣愛好情史啊,學弟長得不錯。”

“浪費時間,反正會過的。咱們不如讨論散夥飯吃什麽……”

物理競賽老師不像數學老師那麽好說話,給他們規定好了座位,規定好了交卷時間,不過卷子看起來正常很多,各種題型各種難度都有。

秋锒似乎放棄和同桌交涉以取得原諒了。這麽相安無事地過了幾天,填留校申請時秋锒在表格上發現了畢夏的名字。

他往右邊看看,同桌不是每周都回家嗎?

畢夏這周第一次留校,教室裏只有十幾個人,因此只開了中間一排燈,所有人都坐教室中間幾組。

人少,沒有老師管理,紀律就不太好。第一節 課畢夏悶頭寫作業,第二節上課鈴響後有眼保健操,教室裏關了燈,只留下講臺前的兩盞。

眼保健操結束後裏開關最近的同學起來開關燈,他是先關後開,教室裏有一瞬間陷入了黑暗。

“啊!”

“快開燈。”

“別開別開我們将鬼故事吧。”

“有值周老師的。”

“值周老師來過了,一般都只來一次。”

……

畢夏等了兩分鐘發現他們居然真的要關着燈講鬼故事,他深吸口氣起身開了燈。

燈光一亮教室裏就安靜下來了,教室裏的同學發現他們學委站在開關旁,不辨喜怒,終于安分下來。

畢夏早早寫完了作業,第二天一整個上午都拿着《現代漢語詞典》一頁一頁往後翻。

後黑板有人在出黑板報,秋锒寫完了作業閑的無聊,跟一個畫板報的小姑娘聊得開心,拿着顏料盤跟人家學調色。

中午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去校外吃,也有人會點外賣。

畢夏去了食堂,回到教室發現他的大半個桌面都花花綠綠,椅子上倒扣着一只藍色顏料盤——是秋锒玩的那只。

畢夏從衛生間接了水回來擦桌椅,這顏料打翻應該是有段時間了,已經完全風幹,擦得有些費力。

畢夏越擦臉色越難看,秋锒回到教室時畢夏剛剛清理完桌椅。

“秋锒。”

秋锒,秋郎,難為這樣一個像是喊情郎的名字能讓他喊得冒冰碴兒。

秋锒有點奇怪,這是怎麽了?要說是那天數學競賽考試的事,這反射弧也太長了吧

“你以後,離我的東西遠一點。”

“啊?”

畢夏沒再理他。

中午拿了外賣回教室吃的同學悄悄跟秋锒說了個大概,秋锒覺得窦娥都沒他冤。

他跟畢夏就是前後腳出的教室,他走的時候顏料盤好好在他桌上放着,誰知道怎麽回事。

“md哪個倒黴玩意兒那麽缺德?最好別讓我知道是誰。”

他罵完又跟畢夏解釋:“上次弄髒你卷子确實是我不對,但這次真不是我。”

畢夏冷靜之後也想明白了,應該不是他——他在出教室去吃飯的時候聽到身後齊嘉樂說話的聲音了,秋锒是跟他一起的。

但話已經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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