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畢夏沒有吃晚飯,直接回宿舍洗澡,然後到學校超市買了面包牛奶湊合吃了。
一中不能帶手機,但學校裏有許多電話亭,畢夏在超市買了張電話卡。
校園一卡通裏他的家長聯系方式填的是外公,現在給媽媽打電話只能用這種黃色的十分有年代感的共用電話亭。
他還是第一次用這種公用電話,在黃色的電話機上看了一遍流程,然後按下一串數字。
沒有人接,他打的是他媽的私人電話,想了想,他按下另一串數字,這是夏女士的工作號,一般不會錯過什麽電話。
這一次連等待的時間都沒有,是被自動拒接的。她應該是過濾了一些電話,顯然公用電話就在此列。
畢夏輕輕嘆口氣,讓出位置給排在他身後的同學。他将電話卡塞入校服外套的口袋裏向教學樓走去。
說起來有些可笑,他從小就是這樣,聯系父母需要打電話過去等待回撥。
畢海城是工作起來不分晝夜廢寝忘食,但夏女士極少錯過工作電話,她只是不太關注另一只手機。
晚自習時畢夏難得有些出神,他上周是帶了手機來的,一直關機放在書包裏,電量應該也沒損耗多少。
問題在于他應該什麽時間,去什麽地方坐違反校規的事。一中的校規在學校層面都是嚴格執行的,老師有時候會對學生的違規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絕對不包括帶手機這種事。
成績再好這方面也沒特權。
綜合樓後面有一片空地,據說這裏原本也該有一幢樓,專門用來做老師的辦公樓,休閑娛樂都有的那種。
但不知道什麽原因,這裏至今是一片平整的沙地——是的,連水泥都沒用。
這塊空地是個臨時停車場,學校有什麽大型活動,或者開學放假時才會開放,平時根本沒有人過來。
晚自習下課畢夏沒有急着去他選好的地方,而是交了作業然後拿上手機到洗手間開機看看電量,确定沒問題又回了教室。
第二節 晚自習上課時有眼保健操,值周班的人會過來點人數,班主任也喜歡這時候過來轉。上課後畢夏在教室待了半小時才面不改色的出去。
很多班都有晚自習進出教室登記本,他們班沒有,老班說這個靠自覺。
畢夏向來坐得比誰都穩,教室裏吵成一鍋粥他也在幹自己的事。今天居然晚自習半途出去,秋锒有幾分好奇,這份好奇在老班問他畢夏去哪時更是達到了頂峰。
多稀奇,他同桌不但中途出教室,還沒跟班主任請假。
不過同桌嘛,就該互幫互助,有事一起擔,于是秋锒面不改色地說:“他有點不舒服,去醫務室了。”
老班臉上露出些關切的神色:“他怎麽了?”
“應該是肚子疼,老師你要不放心我過去看看,我作業寫完了。”
老班點點頭:“也好,要是嚴重記得告訴我,家長把你們交給學校可不能出什麽事。”
秋锒就這麽奉命出了教室,先是晃着去了醫務室,遠遠地從窗戶看了一眼,裏面只有一個值班醫生,不過不排除在輸液室休息。
秋锒進了醫務室,醫生擡頭看他:“怎麽了?”
他只是随口問一句,秋锒看起來就不像是有什麽事,這樣的學生他見多了,有事沒事來醫務室逛。
果然,秋锒說:“嗓子疼,買含片。”
醫生給了他一盒最難吃的含片,秋锒當着他的面挖了一顆塞進嘴裏,面不改色,出了醫務室立刻往垃圾桶一吐。
呸,什麽玩意兒,這麽難吃也配叫含片?
秋锒出了醫務室沒有回教學樓,而是走到操場看了一眼,這個時候體校生都沒在訓練了,操場上十分安靜,只有隔了很遠的外面馬路上偶爾傳來的汽笛聲。
晚上體育辦公室沒有老師在,和文化課程的老師不一樣,體育老師可不用晚自習在辦公室呆着随時為學生答疑。
沒有辦公室的光源,露天的操場又沒有路燈,黑黢黢的,視線不太好,秋锒走了小半個操場才确定這裏沒人。
不在醫務室,也不在操場,這個時間點也回不去寝室。能去哪?
找了幾個地方都沒找到人,秋锒也沒急着回去,他對于猜測同桌的行跡很有興趣。
綜合樓後面的空地上,畢夏避開了監控,站在一棵樹後,手中拿着銀白色的手機。
電話依舊沒有接通,畢夏沒有氣餒,換了工作號連打三個終于聽到夏女士的聲音。
“喂?東東。媽媽這邊有點忙,你……”
“熱搜是你買的嗎?”
“什麽?”
“微博熱搜,上周末,學霸校草。”
夏女士笑了一聲:“你說那個啊,東東,媽媽早就說過你天生就該吃這碗飯。熱搜是自己上的,不過媽媽找人控評了。”
“微博呢?也是你開的?”
“嗯,順便給你買了點粉絲,你要是想要自己打理也可以。”
“你就不怕我崩人設嗎?”
他這話就有點諷刺了,夏女士一心想讓他進娛樂圈,然後讓他站在頂端,從他上初中就開始為他規劃。
他并不喜歡,所以選擇了跟外公回來,夏女士為此十分生氣,畢夏以為她已經放棄了。看現在這情況顯然不是。
夏文瀾像是沒有聽出兒子話語間的諷刺:“東東,你跟他們不一樣,你本身就是最好的人設。只要你想,媽媽會停下手上所有的工作只帶你一個人。”
“我不想。”
“你還小,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媽媽做這些都是為你好,現在做了這些事,将來如果你想走這條路可以更順,不想走也沒關系。”
“沒有如果,我不喜歡。”
“這圈子裏,真學霸太難得,你長得又好。你還有爸爸媽媽為你鋪路,東東,媽媽為你規劃的路一定是最輕松的……”
畢夏沒有再說話,夏女士說了一會也沉默下來:“東東,媽媽還有工作,先挂了,你放假了給媽媽打電話,媽媽過去接你。”
“嗯。再……”
“嘟、嘟、嘟……”
見。
夏女士已經挂了電話,畢夏輕輕說完她聽不到的道別。
“咱們大學霸豐功偉績真不少,我算算啊,周末進臺球室,學校帶手機,晚自習逃課出來打電話……”
這是秋锒一慣的腔調,畢夏轉過身,果然看到他同桌站在不遠處看他,還是那副重心在後懶懶散散的姿态。
畢夏皺了皺眉:“你想怎樣?”
他握着手機的手稍稍緊了緊,手機是蘋果的,去年的款,夏女士原本每年給他買新款,今年他跟着外公回來,估計是不會有了。
畢夏随口一句話,秋锒差點氣炸。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出來找人,更沒想好要怎樣,但是确定不會去打小報告。
想想也知道,誰打小報告前還通知一聲,說出來了多半插科打诨說幾句好話就過去了。
但這一套在畢夏這裏顯然行不通,他根本不知道秋锒的訴求。
秋锒冷笑一聲:“我能把你怎麽樣啊,我也就能在老班問起來的時候說一聲你去醫務室了,然後出來跑了大半個學校找你被你問一句我想怎樣!”
秋锒說着說着說着又想起上次他寫紙條安慰人還被嘲笑一句字醜,越想越氣。這個人就不能說句好話嗎?
秋锒轉身回了教室,留下畢夏站在原地,看着他離開的方向,有些茫然。
他是不是做錯了?
秋锒很好,看他人緣就知道了,雖然有時候兇巴巴的同學們有點怕他,但也不妨礙大家喜歡他。是他太久沒跟同齡人好好相處了。
他的初中是一所私立學校,建在半山上,校內各種設施齊全,分小學、初中、高中三個學部。班上一大半同學小學就認識,他這個初中才從公立學校轉入的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們看不上他,畢夏也有自己的驕傲,幹脆不跟人交流,埋頭讀書。
成績好又不合群的畢夏,自然而然地被孤立了。這種學校,校園霸淩不至于發生,學生家庭背景都不簡單,老師十分負責。但冷暴力這種事,老師也沒有辦法。
夏女士對他有些失望,送他進那樣的學校,交際重于成績,偏偏畢夏悶頭讀書。
他所有的課餘時間都在圖書館和臺球室度過。好在老師喜歡他,他自己又争氣,如果說有什麽事讓夏女士十分滿意的,就是他還代表學校參加各類書法、演講比賽。
他在舞臺上從來大方利落不怯場,這與夏女士的期望相符合。沒有人知道他當時更想參加辯論會,但辯論從來不是一個人的活動。
畢夏收回思緒慢慢向教室走去。
秋锒挾着怒氣走得飛快,走了幾步又放緩速度,悄悄回頭看了一眼,沒人。
過了氣頭他有幾分懊惱,怎麽就成了這樣?
說起來之前是他不對,一開始就因為暑假作業的事誤會了同桌,畢夏又冷冷淡淡不愛說話,他對同桌的态度一直算不上友好。
他試着要跟畢夏搞好關系又接連發生意外,數學競賽考試弄髒了他的卷子,還有後來顏料的事。他到現在也不知道是誰幹的,但顏料盤是他玩過放在座位上的,真要說起來他也有責任。
畢夏對他沒個好臉色也正常,有些玩笑本就是熟人之間開的,他們,顯然還夠不上。
秋锒準備等人回來好好跟他溝通,結果在教室坐了幾分鐘也不見人。怎麽回事?
在他按捺不住要出去找人的時候,後門被推開了。
秋锒擡頭看去,這一看,就呆住了。
畢夏臉頰濕漉漉的,額間的發絲也占着些水,像是剛洗過臉。他緊緊抿着唇,看不出情緒,眼睛卻紅紅的。
這是,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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