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驚到了人
雖心中着急花管家卻知這件事需謹慎再謹慎,老爺是個大孝子,如今做到了兩品的封疆大吏,在外頭如何自不必說,可一回府,頭一件事兒就是給老夫人問安,老夫人有個小病小災的,老爺更會親自在床前侍湯奉藥,如今眼老夫人越發病重,老爺急的兩天兩夜都沒合眼,守在床邊兒上熬得兩眼通紅,起了滿嘴火泡。
這當口如果自己尋的大夫,治好了老夫人的病萬事好說,若跟前頭幾個一樣豈不更壞,更甚者,萬一老夫人一口氣沒上來,到時候老爺非剝了自己的皮不可。
想到此,略打量了幾眼周婆子,見她臉色精神是較前些日子好了許多,周婆子的咳疾花管家是知道的,牽牽延延有十來年了,每年一開春就犯,還是自己幫忙才遮掩過去的,這事他也擔着風險呢,前兒還琢磨着她的病若再不好,自己也不能顧及什麽交情面子了,一到岳州就把她調去外頭去,免得主子知道,自己跟着吃挂落兒。
不想,這一轉眼的功夫這婆子的病竟好了,這可是十年都未治好的老毛病,花管家還記得,昨兒早上她來跟自己告假的時候,還強忍着咳嗽,臉色難看的緊,怎麽不過一天的功夫這病就好了?若非周婆子就站在這兒,說下大天來花管家也不信的。
就算事實擺在眼前,花管家仍有些疑心,開口道:“你這病當真好了。”
周婆子豈會不知他的意思忙道:“慢說花管家您,就是老婆子自己起初也是不信的,還道我那老妹子胡說呢,誰知那大夫不過一搭脈,就看出我這病已有十年了,還道出了病因,老婆子當時也吓了一跳,雖如此她言道吃兩副能好,我也是不信的,便想着先試試,不想只昨兒晚上吃了一副藥,今兒一早便覺周身輕松,竟真好了,這才來尋花管家。
花管家心道,一副藥就好,這還真是神了,莫非這安州城除了那徒有虛名的餘寶勝還另有高人,想到此便問:“你說的這位大夫在何處坐堂?”
花管家這一問,倒把周婆子問住了,昨兒走的匆忙,沒來得及掃聽,便有些語塞:“這……”
花管家眉頭一皺,心道,怎麽着,說的這麽熱鬧,竟不知是哪兒的大夫,這不涮着自己玩嗎,想着臉色呱嗒就掉了下來,冷聲道:“這什麽?到底是哪個藥號坐堂的?便不知底細總有個字號吧。”
周婆子汗都下來了,忙道:“這個,昨兒匆忙間未及細問,大管家莫急,雖沒細問,可這位小葉大夫跟我那老妹子家常往來走動,極熟絡的,只去問一句便知道了。”
花管家臉色略緩了緩道:“那還杵在這兒做什麽?”周婆子忙着轉身去了。
花管家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心道,這周婆子當真沒成算,連人家在哪兒坐堂都不知道,就跑到自己這兒來舉薦邀功,着實可笑,不過小葉大夫?倒是跟自家老爺同姓。
周婆子忙叫人套了車興匆匆敢去了臨山村,本想着小葉大夫跟黃家相熟,必是一問便知的,誰知這黃家一家子糊塗蛋,這麽常來往着,竟連人家在哪兒坐堂都不知道。
周婆子傻了眼,深悔昨兒沒問清楚,如今花管家可還巴巴的等着信兒呢,要是這大夫在哪兒都不知道,大管家能饒了自己才怪。
心中着急便一把扯住黃大勇:“大勇,你不是常去接小葉大夫嗎,怎麽連他是哪兒的大夫都不知道?”
黃大勇撓了撓腦袋:“那個,俺是在山上被毒蛇咬了,正趕上小葉大夫采藥救了俺的命,俺心裏感激,知道小葉大夫隔幾日便會出城采藥,就在城門口等着拉她,她來俺家走動也是給村子裏的人瞧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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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婆子:“既常來瞧病,難道你們連她在哪兒做堂都不知道。”
黃大勇搖了搖大腦袋連說不知道,心裏還奇怪,她娘這位家鄉的老姐姐昨兒還和善的緊,怎麽一天過來就變了個樣兒,抓着自己一個勁兒的掃聽小葉大夫,自己哪知道這些啊。
大勇媳婦兒見周婆子一臉着急忙道:“您老先別急,這裏頭有個緣故,雖說小葉大夫醫術高,可這般年紀,在藥號裏至多就是個學徒,人家給鄉親們診病,不禁不收錢還總白白送藥,本就是人家的好心,咱也得知情不是,故此,便沒人掃聽這些。”
周婆子雖急卻也知道大勇媳婦說的是,這鄉屯裏的人本就厚道,又知了人家的情,自是不會揭短的,只是如此一來,自己可怎麽交差啊,本是一件兒能邀功的好事兒,若是找不着人,這好事就成禍事了。
可再着急也沒法兒,大勇一家子就是不知道,自己能怎麽着,只得囑咐大勇若再接到小葉大夫別管是坐堂的還是學徒,勢必要問個清楚明白,給自己遞信兒。
見大勇應了才出了黃家,回驿館的這一路把周婆子給愁的啊,恨不能這點兒道走上一輩子才好呢,自己前頭大包大攬的,如今連人影兒都找不見,怎麽跟大管家交代。
也是這周婆子的命好,怕從前頭大門走撞上花管家,便去了驿館後面的角門,想着從角門繞過去先回自己屋裏想個應對的說辭。
那驿館的角門挨着棠梨家跨院的竈房,而此時棠梨正在竈房裏做吃食,雖說便宜娘囑咐甘草看着傻姑,可傻姑到底是個大活人,會跑會跳的,甘草手邊兒還有活計,也不能不錯眼珠的盯着,橫豎這幾日不能出門,棠梨幹脆就看着傻姑了。
傻姑貪嘴,只給她做好吃的,她便會老實的守在旁邊,絕不會亂跑,這個法子百試百靈,如今傻姑就老實的坐在小凳子上,眼巴巴盯着棠梨。
棠梨今兒做的是榆錢糕,驿館裏有兩顆老榆樹,開了春樹上便挂滿了一串串嫩黃嫩黃的榆錢,這時候的榆錢兒不僅好吃還能清火健胃,正是春天裏最好的吃食。
而榆錢糕的做法也簡單,發面兌上糖霜,堿,加水和成糊糊,再把新摘的嫩榆錢洗幹淨摻進糊糊裏,上鍋蒸上一炷香的時間,便可出鍋,冷熱都好吃。
自打棠梨把榆錢糕放進鍋裏,傻姑的目光便從棠梨手上挪到了那口大鐵鍋上,眼巴巴盯着,直到榆錢糕出鍋,便急不可待的伸手來拿,被棠梨打在手背上:“剛出鍋的就拿,也不怕燙着。”
也是湊巧,這當口周婆子正從角門進來,聽見這聲音熟悉,略一想不禁大喜,這分明就是小葉大夫啊,頓時愁容盡散,心道可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這不就找着了嗎,誰能想到自己都快愁死了,這真佛就在跟前兒呢。
周婆子堆着一臉笑,三步兩步便跨了過去,一進去瞧見站在竈前的棠梨,一張笑臉便僵住了 ,擡手指着棠梨半天沒說出話來。
棠梨也沒想到周婆子會闖進來,不過一看見她,棠梨便知自己先前所猜不錯,這周婆子說的老夫人正是前頭那位病着的老封君。
見周婆子僵住,棠梨不免好笑,看來自己這男裝果真扮的極成功,不僅臨山村的人沒看出來,這位周婆子也一樣。
棠梨從未想過要隐瞞性別,只是便宜娘擔心她名聲不好聽,囑咐她出去要穿男裝,而男裝的确比女裝簡單方便許多,棠梨便從善如流了,不想卻吓到了周婆子 。
周婆子半天方回過神兒來,猶自不信的指着棠梨:“你,你是小葉大夫?你,你怎麽是個姑娘。”
甘草正好進來聽見這句不禁道:“這位媽媽可真是,我們家小姐不是姑娘難道還是男人不成。”
小姐?周婆子更驚了:“你,你說她是你們小姐,什麽小姐?他,他不是大夫嗎?”
甘草一臉認真的道:“我們家小姐就是大夫啊。”
周婆子張了張嘴,半天方喃喃的道:“怎麽會,怎麽會……”連着說了好幾遍。
棠梨見她的樣子不好再站着,便斂衽自報家門:“家父便是這安州驿丞。”
再說花管家,等周婆子等的都望眼欲穿了,他如今是真沒法子了,老爺哪兒一會兒就叫他過去一趟,問找大夫的事,那臉色一次比着一次難看。
這大夫要是再找不來,自己這個葉府的大管家估摸就當到頭了。
想到此,叫了旁邊的小厮喝道:“一個個跟棍子似的,就知道杵在這兒偷懶,打量我真好脾氣不成,回頭挨個打頓板子,讓你們好生知道知道厲害,還不滾出去看看周婆子回來了沒有。”
那小厮平白被罵了一頓,卻不敢吭聲,都知大管家今兒挨了老爺的排揎,正沒處撒氣呢,誰這會兒撞上,可沒好果子吃,趕緊應一聲跑了。
剛出了院門迎頭正撞上周婆子,小厮大喜,一把扯住周婆子道:“哎呦,我的周媽媽,您怎麽才回來啊,大管家哪兒都問三回了,要是再不見您老,小的們這頓板子可就挨上了。”說着一疊聲催着周婆子進去。
誰知這周婆子不知哪根勁兒不對了,竟停了腳,探着腦袋朝屋裏望了望,一臉愁容就是不往裏頭邁腳,那小厮瞧着着急,索性招呼了個幫手,一左一右把周婆子硬是推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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