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再診一次
老夫人道:“聽着跟我前頭的病一個樣兒,那就還用上回你開的方子好了,那方子極靈驗,吃上一劑就松快了。”
棠梨不免搖頭失笑:“您老上回是脾虛濕滞,用那補中祛濕的方子自然一劑見效,這李大娘卻是表虛受寒又發汗太過,津液不利,需用桂枝加葛根湯才應症。”說着從背簍裏拿了筆墨出來寫了方子遞給李老伯:“此方吃兩劑,李大娘這病便差不多了。”
李老伯忙接了道:“若能救老妻的命,我李大龍來生做牛做馬也定當報答。”
棠梨:“李老伯,我是大夫,大夫本來就是治病的,用不着您老做牛做馬的報答,您還是快去抓藥吧,雖這病不要緊,可李大娘到底上了年紀,不能拖。”想到老妻,李老伯這才去了。
等抓了藥來,煎好看着李大娘喝了,棠梨幾人方才告辭,從李家出來已快晌午,這藥自然也采不成了,只好往回走,眼瞅到了官驿門口,紀婆婆低聲道:“老夫人,棠姑娘,後頭有人跟着咱們,梅姐姐說是慶福堂的夥計。”
棠梨皺了皺眉,心道,這必是那個吳德的主意,估摸是想摸清自己的底細,再行報複,若是自己一個人倒沒什麽,可今日老夫人也在,此事便需謹慎些了。
棠梨正躊躇間,忽聽老夫人道:“剛在慶福堂我就瞧這幾個混賬不順眼,卻因那位老人家沒找釁他們,這倒送上門找收拾來了,梅子你去給他松松胳膊腿兒,讓他好生受用受用。”
梅婆婆應了一聲,便沒影兒了,棠梨如今反而為這慶福堂的夥計擔心了,梅婆婆的身手她今兒可見識過,別說一個小夥計,就是來他七八個魁梧大漢,估計也讨不到好兒,讓梅婆婆給松松胳膊腿兒,不知這夥計的胳膊腿兒往後還能不能使喚了。
念頭剛一轉的功夫,梅婆婆已經回來了,棠梨愕然往後看了看,梅婆婆說了聲:“胳膊卸了,腿兒給他留着了。”
棠梨知道像梅婆婆這種練家子都有自己的絕活,梅婆婆卸了的胳膊,絕不是尋常大夫能複位的,這是骨科,骨科是一個單獨的門類,跟方劑不同,除了要非常熟悉人體骨骼之外,還需獨門手法,棠梨曾在爺爺的幫助下跟随岳家的老爺子學過一陣子,岳老爺子并不是醫院的大夫,而是一位民間的神醫,不管多厲害的骨折,只經了岳老爺子的手,便能完美複位,X光片下能清晰看出骨骼複位的照影,故此常有人說岳老爺子有一雙上帝之手,只要輕輕一摸,便是瘸子也能立時行走如常。
這的确不是誇張,棠梨曾親眼看見一個腿傷骨折的病患,給岳老爺子撚了幾下,便真的站起來走了,也正因親眼所見,棠梨才求了爺爺去跟岳老爺子學手藝,岳老爺子很給面子,傳授了棠梨幾手絕活,後來在軍總的時候,治好過幾個骨傷病患,也使的葉主任神醫的名聲叫的更為響亮。
只不過,棠梨輕易不看骨傷,比起針灸方劑,骨傷畢竟不是她所擅長的領域,不過回頭有機會倒是可以跟梅蘭竹菊四位就卸胳膊腿兒一事切磋切磋,說不準自己還能學個一兩招兒呢。
至于李大娘的病,棠梨并不擔心,那桂枝葛根湯吃下去,估計也就好的差不多了,自己還需掂量一下老夫人今晚上的藥膳食譜,本來想的是采藥回來捎兩條鲢魚,誰知李大娘卻病了,也就甭想吃魚了。
不說棠梨這琢磨食譜,且說李老伯,雖棠梨說老妻的病不要緊,卻仍擔心,這一宿也沒怎麽睡,一會兒起來瞧瞧,生怕有什麽閃失,一直到了窗紙上映出白晃晃的晨光,摸了摸老妻的額頭,有些微微的潮濕,不似之前那般大汗淋漓,燒卻已經退了,人也睡得安穩,這才長松了一口氣。
這一放松,困意襲來,便睡了過去,等再睜開眼,窗外的晨光換成了老高的日頭,李老伯忙去看身邊,卻不見的老妻的身影,頓時大驚,忙跳下地跑了出去,卻見老妻正在竈房裏收拾,雖仍有些虛弱,卻精神大好,看見丈夫李大娘道:“我才病了幾日,這家都不像家了,瞧這竈上都積了厚厚一層灰。”一邊兒說一邊那濕布擦着。
至此李老伯一顆心才算真的放下了,過去奪過老妻手上的布放到一邊兒:“這些等你病好了再做也不晚,如今好容易見好,還是去屋裏躺着吧,病了這些日子,好歹将養将養身子,回頭我去小白河捕幾條肥肥的鲢魚來給你補身子。”說着扶了老妻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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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娘素來知道丈夫的性子,便也不硬扭着,靠在炕上道:“你這回尋的大夫真是個神醫,這藥吃下去睡一覺便好了,你快跟我說說這是哪個藥號的大夫?回頭我也好去謝謝人家。”
李老伯倒了碗水遞在她手裏道:“這回卻不是那些藥號裏的坐堂大夫,你也認得。”
李大娘頗為疑惑:“我也認得?怎麽會,你說的不會是咱們前街上那個老于頭吧。”
這老于頭并不是大夫,也是個賣魚的,也不知從哪兒得了個草頭方,只誰有病他都告訴人家這個方子,說能治百病,別說有幾次還真治好了,魚市上的人便說老于頭賣魚可惜了,是個當大夫的料,這老于頭便當了真,去書鋪子裏買了一本醫書來成日捧着,弄得魚市上的人都笑,說老于頭你大字不識一個,捧着本書裝什麽相,老于頭卻一本正經的說自己要當大夫,從哪兒起魚市上的人見了都笑稱他于大夫。
也莫怪李大娘提他,這前後仔細想想,自己認得又跟大夫沾點兒邊兒的也只有這個老于頭了。
不想李老伯卻道:“他算什麽大夫,不過是裝相罷了,你再想想。”
李大娘又想了一會兒還是搖頭:“ 想不出了,我認的人不過就那些,沒聽說有會瞧病的啊?”
李老伯:“是小葉大夫。”
李老伯這一聲小葉大夫,李大娘更蒙了:“哪來的一個小葉大夫,我連聽都沒聽過。”
李老伯:“就是小葉子。”
李大娘愕然許久才道:“你是說那個常來買魚的小葉子。”
李老伯點了點頭:“就是她,你忘了以前還問過說是大夫來着,你還不信,猜着說哪個醫館裏的小徒弟。”
李大娘:“是了,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麽回事兒,不過,他這樣小的年紀,真會看病?”
李老伯:“豈止會看病,小葉大夫的醫術高明着呢,你這病尋醫館的大夫沒用,慶福堂那個什麽神醫更不是個東西,開的藥跟前頭的一個樣兒,竟要了一百兩銀子,不治病不說還差點兒害了命,要不是湊巧碰上了小葉大夫,你這病還不知好不好得了呢。”
李大娘:“那回頭,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李老伯:“你就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正說着忽聽外頭有扣門的聲:“這裏是李老伯家嗎?”
李大娘:“想是來買魚的,你快去瞧瞧,若是來買魚的主顧,你跟人家好言語解釋解釋。”
李老伯卻知不是買魚的,上他這兒買魚的都是熟客老主顧,而這聲音聽着頗為生疏,不像來過的人,李老伯開了院門,疑惑的看向來人:“你若買魚,可不湊巧,近日家裏有病人,不曾去捕魚。”
那人卻道:“我不是來買魚的,我是慶福堂……”
那人還沒說完,只一提慶福堂,李老伯立馬臉色一變,伸手就把門後的頂門杠子抄在手上,厲聲道:“識相的快滾,敢進這個門,老漢打斷你的狗腿。”
旁邊的小子聽了可不高興了,少東家的醫術可是比那些宮裏的太醫都厲害,便是那些達官貴人想請少東家出診都得格外禮遇,今兒少東家親自上門來看病,卻連門都進不去,還說要打斷腿兒,這老頭子也太不知好歹了。
想到此,不禁道:“我說你這老頭兒怎麽回事兒,我們家少東家好心好意的來診病,你不請進去也就罷了,還打算用棍子招呼……”
小子沒說完就被喝止:“狗寶,規矩都忘了嗎,道歉。”
那小子心裏委屈,本想說些什麽,可見少東家那一臉厲色,哪敢再辯,低下頭道:“對不住,失禮了。”
李老伯卻不領情仍抓着頂門杠子,一臉戒備,不過外面的人卻并不介意,仍是開口道:“老伯想必誤會了,昨兒您去慶福堂找過大夫,我今兒是來看診的。”
李老伯氣兒更不打一出來:“一百兩銀子開了一劑麻黃湯,還險些要了我家老妻的命,你們慶福堂就沒一個好東西,趕緊滾,不然老漢手裏的棍子可不長眼。”
那人卻并不生氣:“慶福堂的确疏于管理,這是我的過錯,若您老生氣打我一頓也可,只是能否先讓我進去瞧瞧病人,這病可拖不得。”
李老伯到底是個有見識的,聽這人說話行事跟慶福堂那些混賬大不一樣,便着意打量了幾眼,見這人生的溫文爾雅,甚是體面,臉上的笑溫煦誠懇,并無半分虛假之意,一時倒不好真拿棍子趕了。
李大娘在屋裏聽着動靜,擔心丈夫脾氣上來跟人家打起來,便走了出來,正好聽見這話,李大娘忙道:“勞您大駕跑了這一趟,只是用不着診了,我的病好了。”
那人端詳了端詳李大娘的神色,的确不見多少病色,不禁道:“可否容在下再診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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