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酸甜

青山書院多的是冬青、圓柏、桂花這樣的常青樹,前幾季都看不出大區別。雖則別有韻味,對語嫣這樣天性的小女孩來說,卻有些單調。是以,她更喜歡到書院後頭的園子裏走動。

這園子是先代書院院首的夫人所搭建,下回廊是兩道并行的迎春花牆。每至初春迎春花開,星耀燦爛,美不勝收。花牆兩側是假山石,海棠樹交錯,光影斑駁。

語嫣拉了兩個丫鬟在這園子裏曬太陽,花牆中間有一方石桌,她人坐在桌上晃着兩條小短腿,腳踝上的鈴铛發出聲聲脆響:“啊呀,好沒趣呀,表哥最近都不來找我玩,當人爹都這樣忙的麽……”

紫扇:“自然是忙,小娃娃沒生出來要忙着安胎,生出來還要喂奶、把尿,有的忙活啦!”

語嫣想到陳瓒舉着個娃娃把尿的情景,撲哧一笑。想到什麽,又沒了笑,哀哀道:“表哥這頭當了爹,是不是就不會再來和我玩了?”

“那可不一定,”紫扇道,“姑娘這樣想表少爺?”

“誰想他呀,只是除了他都沒人和我玩……這幾日小姨也沒見的,都不知在做什麽。”

綠韻:“那白小姐有什麽好,小姐這樣喜歡她呢?”

“為什麽不喜歡她呢,小姨從來不對我兇,還常常給我帶好吃的,她有什麽不好?”

綠韻看着她明澈水潤的大眼,登時說不出話來,嘴巴一抿,想問一句“要是她給你當後母呢”,給旁邊的紫扇瞪一眼,到底還是閉了嘴。

語嫣拍拍手:“天兒這麽好,不如我們去抓只蛐蛐玩,綠韻,你先去把大将軍帶過來,我和紫扇在這給他找個伴兒。”

綠韻苦了臉,她文文氣氣的,最讨厭那些蟲兒了。可是想想,和親手捉蛐蛐比,肯定還是回院子裏把用木筒裝着的大将軍拎過來好些。

紫扇瞅着綠韻扭捏的背影直樂,撸起袖子躍躍欲試:“小姐,往哪兒抓?”

語嫣:“這個嘛,蛐蛐在哪你往哪抓!”

紫扇:“這……那蛐蛐在哪兒呢?”

語嫣小臉皺成一團:“我要是知道就不用你來抓了嘛。”

“哈哈哈哈……”突然有一道大笑炸雷似的在頭頂響起。

語嫣駭了一跳,險些從桌上跌下去。

紫扇兩手叉腰把她護在身後:“是哪個鬼鬼祟祟的!”

“鬼鬼祟祟的在這兒呢。”那人輕飄飄道。

兩個女孩聽着聲音仰起臉,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

東側的花牆頂上竟橫躺着一個人,看起來十多歲,穿着青藍色的袍子,有些松松散散,好像腰上沒系緊,前襟耷拉了下來,露出一大片白白的中衣。

模樣生得倒好,濃眉大眼的,就是臉上似笑非笑,看起來忒不正經。

語嫣:“你是誰?”

那人笑笑,指了指自己:“你猜?”

語嫣撅起了嘴,哼哼道:“管你是誰,反正偷聽人家講話的都不是好人。”

“啧,又不是我想偷聽的,我好好地在上面曬太陽,還嫌你們叽叽喳喳的吵人呢,怎麽,這裏是你的地盤不成?”

“對啊,這裏是我的地盤。”

“我憑什麽信你呀?”

“是我的地盤就是我的地盤,有什麽信不信的……”

“那可不,小狗占地盤還撒尿為證呢,你随口一說地盤就是你的?”

語嫣眉頭打結:“我又不是小狗!”

那人笑吟吟道:“那你就是胡說,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我先到的這兒,地方就是我的了,要不……我也撒個尿證一證?”

語嫣啊地低呼一聲:“不知羞!”

那人看她雖然叫着不知羞,兩只黑黝黝的大眼睛卻一停不停地望着自己,好像……好像真等着他撒似的。

他哈哈一笑:“宋常山那個老古板怎麽生了一個這樣的?”

書院裏哪有人敢這樣叫宋常山,紫扇驚了一驚。

語嫣:“你認識我爹爹呀,你是他的學生麽?”不等那人說話,她揮揮手道:“你趕緊走吧,給爹爹發現要打手板子的啦,這兒不好來的……只要大将軍的事你不要和人說,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啦!”

那人給她這故作老成的模樣逗得不行:“誰說我是他的學生?你且讓他打一下試試——”

雖然他說這話時搖頭晃腦、沒個正形,但那目光卻好像有些涼涼的。語嫣跟他眼神對上,沒由來地就抖了一抖:“你不要吹牛啦,快下來,爬得那麽高容易給人瞧見。我這兒有頂好吃的話梅你要不要?”

方才還氣鼓鼓地要和他搶地盤呢,轉眼又對他這樣好。他搖頭失笑,身形一動,一躍而下。

寬寬大大的袍子在風裏鼓成一張帆,又像一對大大的翅膀,帶落片片花葉,猶如天女散花。

語嫣原本看他要直接跳下來,吓得心口怦怦跳,這會兒卻連眼睛都忘了捂,只呆呆地看着他。

那人懶洋洋地走過來:“什麽話梅,給我看看。”

“剛才是什麽,你會武功呀?”

他臉不紅心不跳:“對啊。”

紫扇在旁邊又驚又疑地打量此人,眼珠子亂轉。

語嫣一臉羨慕:“真好。”

他稀奇道:“你是女孩兒,也喜歡這個?”

“這樣爹爹要打手板的時候,就可以飛走了嘛!”

“你爹經常打你手板?”

一個小娃娃而已,怎麽三句不離手板子。

“也沒有經常,就打過兩回吧……不過可疼,一回也受不了。”她握緊了小拳頭,手掌心那種火辣辣的疼好像還在似的。

他眯眯眼睛:“下回他還要打你,你便原樣打回去,這樣他往後就不敢打你了。”

紫扇聞言,險些翻出一個白眼。但看這人衣着打扮,極有可能是個不好惹的身份,只有強忍着。心中暗暗希望這人趕緊走了,別再在他們小姐面前說出什麽驚人之語。

語嫣吓得連連搖頭:“女兒怎麽好打爹爹的呀!”

他不以為然地撇嘴道:“那當爹的就可以随便打女兒了?”

語嫣垂了頭,兩只小手絞着裙子:“是我犯了錯,爹爹想叫我往後不要再犯錯了才教訓我的,爹爹可以打我的。”

他一怔,凝神看了她一會兒,忽而一笑:“話梅呢?”

語嫣啊地一聲,仿佛才想起來,慌慌忙忙地從腰上解下荷包,拈出一顆遞到他跟前:“喏——”

他看着那白生生的小胖手,一咧嘴,張口吞了話梅。

語嫣歪着頭:“怎麽樣,很好吃吧?”

“還行吧,再來一顆。”

語嫣小眉毛一豎,捂緊了荷包,緊張兮兮地看着他:“才不,只給一顆的。”

他瞠目:“這麽小氣?”

語嫣氣紅了小臉,又不敢大聲,只癟着嘴道:“給你吃了還罵我小氣,你把剛才那顆吐出來還給我——”

他大笑:“不行,已經吞到肚子裏去了,要麽你等個幾天,我拉出來給你。”

語嫣漲紅了臉:“髒死了!”

“髒什麽,吃喝拉撒乃人之常情,你是神仙,你不拉的?”

“哎呀,不跟你這人說了,你蠻不講理!”語嫣跺跺腳,扯起紫扇的袖子往外跑。

兩個女孩兒跟一對花蝴蝶似的,一瞬就飛了個沒影。

他遠遠地看着,回味着嘴巴裏那點酸甜,挑眉笑了笑。

********

這日城東府衙內,王彥破天荒地沒有在書房辦公,而是悠然地坐在淩雲閣喝茶。

兩個衙從看王大人端坐其上,閑品新茶,一臉的恬淡平和,不由暗自納罕。

劉明遠提着刀進來:“這幾日,那姓闵的可有再來?”

“沒有,”王彥道,“坐,試試這個,清明新茶。”

劉明遠稀罕地看他:“這哪兒來的?”

“怕什麽,總歸不是收人的賄賂。”王彥給他沏上,将茶杯推到他跟前。

劉明遠放下刀落座,舉起茶杯聞了聞:“嗯,光聞味道就香,是好東西。再過幾日闵昌忠就要行刑了,你倒是悠閑,就不怕闵如晦給你弄出什麽幺蛾子?要不要我去盯着他?”

“不必,”王彥屈起手指在案幾上輕敲,“還有一樁更着緊的事要你去辦。”

劉明遠一愣,随後笑道:“敢情這茶是用來賄賂我的?說吧,什麽事?”

“前幾日有個叫趙澤的人到了杭州,眼下他人在綠柳山莊,我要你把他請到衙門裏住幾日。”

劉明遠陡然睜大了眼睛:“你說誰?”

王彥淡淡一笑:“趙澤。”

“我以為的那個趙澤?”

“正是。”

劉明遠臉色有異道:“你請他來做什麽?這人可不好惹,而且……”

王彥:“無妨,不好惹是我的事,聽你意思,是能請得動他?”

“你算找對了人,若非是我,旁人還真請不來這位大佛,”劉明遠傾身道,“不過你找他到底是要做什麽?跟我說說……”

王彥近前,在他耳邊緩緩道:“天機,不可洩露。”

“嘿,你這……”劉明遠拿手指指了他半天,氣得鼻子都歪了,“有你這麽求人辦事的麽!”

王彥起身對他一揖到底:“有勞劉大人。”

劉明遠嘴巴張了半天,哭笑不得,擺擺手道:“行了行了。”

王彥臉色如常地整了整衣襟,重新坐回座位,想到一事,舉起茶杯的手一頓:“對了,這幾日淮陽侯在書院可好?”

“能有什麽不好,”劉明遠道,“倒是你,難道不知道淮陽侯和趙澤是……”

王彥擡手打斷他:“他在書院沒事就好,旁的你不必多慮。”

劉明遠蹙眉,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眼色,微微警醒,目光在底下兩個垂首站着的衙從臉上不經意掃過。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