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老相好

“佛？”顏無味低眉看着那老和尚，像是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你信的佛，可救得了你這一寺的僧人？”

慧通大師身子一震，眼裏湧過痛苦。卻還是雙手合十：“佛心向善。善者方能長存。”

顏無味冷笑：“那是他們活得久，還是我活得久？”

都說佛能普度衆生，衆生死在他的眼下，他普度了嗎？伸手救了嗎？顏無味覺得，佛才是這世界上最大的騙子。他站在佛的對面，死的是佛腳下的人。他們卻還要來感化他。

真可笑。

慧通大師沉默了，終于忍不住取下了脖子上的佛珠。

“阿彌陀佛。”

佛號念罷，慧通雙目赤紅：“施主手上罪孽深重，屠刀已經拿起不能放下，那麽就由老衲來領教了。”

佛也有怒的時候！

顏無味笑了，眼裏有興奮的光芒：“他們說你不能殺，我就沒有殺。但是你要送給我殺。那就多謝了。”

“我來幫你拿着。”有人對他伸出雙手。

顏無味順手就把小草給遞過去了，然後撈起袖子就擺開架勢，準備和慧通打架。

慧通雪白的眉毛在風裏微微揚起，深吸一口氣，也擺開了降龍伏虎拳的準備姿勢。

這兩人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類人，都對武學很癡迷。但是不同的是，顏無味的武功是用來殺人的，慧通的武功卻是用來保護人的。

風吹葉動，顏無味先動手了。慧通迎面接住他一拳，操起佛珠就往他頭上砸：“我讓你丫不聽佛祖的話！讓你丫不聽佛祖的話！”

那珠子是沉香木做的，瓷實極了，砸一下就能讓顏無味喉嚨一甜。

顏無味也不是吃素的，天蠶絲飛出來就削去了慧通半幅衣袖，兩人十丈之內都是殺氣騰騰，莫敢近人。

慧通的武功造詣很高，畢竟年紀擺在這裏。顏無味應付起來還需要集中精神。要不是摘星宮人多使詐，也不一定能那麽輕松地将慧通給捆在修煉室。

這一集中精神，半個時辰就過去了。等顏無味反應過來的時候，段十一已經抱着小草拎着包百病和魚唱晚一起到了五裏之外的破廟了。

小草傷的都是外頭，鼻青臉腫的，段十一不放心，檢查了一番。有輕微的內傷。

這傻丫頭功夫還沒到家。

包百病掏啊掏的掏出個藥丸子來，道：“給她吃這個，我秘煉的護心丹，可以調養內傷，增添功力。”

段十一回頭看了他一眼，接過來皺眉打量一番：“真的假的？”

這種護心丹，可是要賣好幾百兩銀子一顆的，而且有價無市，江湖上人人趨之若鹜，恨不得一口吃成個大俠。

“我自己做的，正品保證啊。”包百病道：“都說了我是神醫，這點東西就跟小糖丸似的，有時間都可以給你們做來吃。瞧咱們這一路身上全是傷，還有你身上的傷口已經迸裂很多次了，得找個地方好好調養了。”

段十一自己也知道，他身上的傷口怕是要惡化了。

“你是神醫的話，就先幫段公子包紮一下傷口啊。”魚唱晚看着段十一身上的血，有些着急地道：“他血流得也太多了。”

包百病撇嘴，伸出自己被包成粽子一樣的手：“你覺得我還能給他包紮？”

魚唱晚咬牙，道：“那我來！幹淨的白布呢？”

包百病看了看自己的身子，道：“我腰那一截綁着的白布挺幹淨的。”

魚唱晚：“……”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啊，魚唱晚實在是心疼段十一，生怕他流血過多而死，于是就脫下自己的裏衣，撕成了布條兒。

段十一微微皺眉：“魚姑娘？”

“出門在外，也就別計較那麽多了。”魚唱晚臉色微紅，卻是一本正經：“将就一下，你先脫了衣裳。”

段十一沉默，然後道：“你在很久以前就該知道，我心有所屬。”

魚唱晚一愣，拿着布條的手也僵硬了。

“只是給你包紮傷口，段公子別想太多。”魚唱晚垂了眼眸道：“該知道的事情，我一直知道。”

“這樣啊。”段十一又笑了，背對着她将外袍脫了：“那就多謝姑娘了。”

小草醒了很久了，想着睜開眼的話段狗蛋說不定要她自己下來走路，于是就一直裝死。

結果裝死到這裏，聽見段十一那句“我心有所屬”，小草裝不下去了，睜開了眼睛。

“醒了？”段十一正面對着她，背後是在包紮的魚唱晚。

“嗯。”應了一聲，小草眯着眼看着段十一：“我們要去哪裏？”

段十一道：“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藏身，就在這附近，等魚姑娘給我包紮好，咱們就過去。”

“好。”小草點頭，在草堆上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很久以前，心有所屬。

很久以前，她還不認識段十一，但是那個時候，他已經心有所屬了？小草捏着稻草，覺得心裏不太是滋味兒。

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就像看中了一件寶貝，努力攢錢想去買，結果錢還沒攢夠，寶貝已經被別人買走了。

莫名其妙的失落感讓人鼻酸。

小草給自己解釋了一下，這種難過和鼻酸呢，肯定是因為她幾天沒好好吃飯了，寺院裏的夥食又差，還沒肉，所以她太難受了！

一定要吃肉！

至于段十一喜歡的人……大概是顏六音吧。小草猜也能猜到，魚唱晚好像也曾經說過，他們兩個感情很好。

一個是正義凜然的捕頭，一個是桀骜不馴的魔頭，一旦接受這種設定，其實還是挺帶感的。小草咧了咧嘴，然後閉上了眼。

魚唱晚給段十一包紮好了之後，段十一看了看小草，還是将她抱起來往外走。

包百病和魚唱晚跟在後頭，一路走到個山谷附近，看見山壁的旁邊有幾間屋子，應該是戶人家。

然而這戶人家裏頭，只住着一個人。

裹着頭巾的婦人瞪眼看着面前的段十一，拿着擀面杖站在籬笆邊，看起來不太想讓他們進去。

魚唱晚正去說兩句好話呢，段十一卻擋在了她面前，一臉嚴肅地道：“六姑，少林寺被滅門了。”

楊六姑一愣，一張風韻猶存的臉瞬間蒼白：“什麽？”估讨諷巴。

“但是慧通大師還活着。”段十一道：“現在應該還在與顏無味纏鬥，我們身上都是傷，可否能進去休息？”

蒼白的臉過了一會兒才緩回來，聽見慧通沒死，楊六姑咬牙：“遭報應了吧他，你們進去，我出去一趟。”

“好。”段十一抱着小草進去，輕車熟路地找到一間空房，放下小草之後扭頭對包百病道：“後頭有個藥草院子，你需要什麽就去拿，藥罐子在中間屋子的左邊牆角外頭。”

包百病一進這地兒眼睛就亮亮的，聽聞藥材可以用，都顧不得身上的傷，飛一般地去了。

“那個人是誰？”小草靠在床上，問了一句。

段十一嘿嘿笑了兩聲：“慧通大師的老相好。”

小草和魚唱晚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慧通可是得道高僧啊！出家這麽多年了，怎麽可能還有老相好？這要是給江湖人知道，少林寺不就顏面掃地了嗎？

瞧着兩人震驚的眼神，段十一慢悠悠地又補充了一句：“他還未出家之前的相好，現在老了，叫老相好。”

小草and魚唱晚：“……”

打量了一下這房子，布置得很簡單，卻有家的感覺。門口還挂着蒜頭，院子中間還有一群鴨子在散步。

慧通是三十年前出家的，也就是說，六姑已經守在這裏三十年了。

小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一個老和尚而已啊，那婦人看起來還挺好看的，咋就這麽想不開？

“把這個先吃了。”段十一将包百病給的藥丸塞進小草嘴裏，然後給她倒了杯水。

小草乖乖地吞了藥，吧砸了一下嘴，也沒啥特別的感覺。

段十一起身道：“你們先休息，我出去接一下他們。”

顏無味沒那麽好對付，就算六姑過去，也不一定能讓慧通大師脫身，所以還得他去。

小草點頭：“師父小心。”

魚唱晚也道：“段公子小心。”

段十一潇灑地走了，帶着滿身的血也走得霸氣十足。等看不見人了，小草才把目光收回來，看着魚唱晚問：“魚姑娘，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魚唱晚一愣，沒想到她會這樣問，想了想還是回答道：“就是牽腸挂肚吧，看見那個人就會很開心，看不見就很失落。別人讓我幫忙去山上挖個人參我不會答應。但是若是換成喜歡的人，他不用開口我都心甘情願替他去挖。”

小草聽着，仔細分析了一下，果然她不是喜歡段十一的，他們總是在一起，都相看兩相厭了，哪裏來的牽腸挂肚！再說挖人參什麽的，她可不願意去，可是段十一要是有這個需求，怎麽都會逼她去的。

魚唱晚說的症狀，她一個都沒有。

拍拍心口，小草剛要松口氣，卻聽得魚唱晚道：“還有就是，他跟別的女子親近，你會很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