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琉璃色的雕花窗戶只開了小半扇,外面的冷風立馬鼓了進來。透了半會氣,易霈又随手将窗戶合上——“啪!”
然後,他倚靠在窗面,低着頭,了然無趣地轉弄了兩下手中的黑色手機。
今晚的局才開始一半,人已經乏味了;最好的烈性酒,喝多了也照樣失去味道。
裏間,還在熱鬧。
有人和他打招呼,他笑着舉起酒杯招呼了下。今晚嘉士鉑新來了幾位商場新貴,大家圍坐着侃侃而談:現在最好的項目是什麽,明年經濟形勢又如何,新上任的區委書記會有什麽大動作……前兩個月,這裏也來了兩位暴富的商人,同樣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着,不過已經好久沒有來了,人呢,應該正為突然斷裂的資金鏈心緒不寧吧。明明也就一個月時間而已。
經濟轉型的年份裏,巨富神話像是泡沫,一口氣能吹出一大串,然後一觸就破。
唯一不受影響是嘉士鉑,不管外面如何,這裏永遠不缺紙醉金迷的夢境,和一擲千金的傳奇。舊人離開自有新人進來,來來往往,他們也不缺合作夥伴。只要有錢賺,和誰一起賺又有什麽區別。
今天意興闌珊,剛剛他打算早點離開,原本要通知的人應該是司機,結果還是依從了心裏忽然冒出的念頭,他将消息發給了時簡。
外面那麽冷,他要她特意跑一趟,她心裏估計要罵老板沒有人情味了。
不過那又如何呢,她本來就是過來給他做事的,他讓她跑一趟能怎樣。他還……有過要給她很多錢,是她自己不會要。
遺憾嗎,她沒有要。
慶幸吧,她真沒要。
如果她要呢,他又會如何?
給啊。
花完了呢?
繼續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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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給多久?
易霈微微瞌着眼,看了看手機裏時簡的回複,“好的,易總。”四個字,他多看一眼也不會多出一個字。嘉士鉑,這裏每天都有男人将大把大把的鈔票送給裏面的女人。他小舅舅易欽東就為了讨好一樓的一位叫何欣的鋼琴女孩,最近也是每天過來送錢捧場,風雨無阻。似乎是一種天性了,男人給女人花錢,更快樂。只是沒想到,他也動了那樣心思,連他自己都意外。
很小時候,易家那位女主人,他名義上的外婆郭太太招呼那些貴太太一起來家中打麻将,當時有一個有錢人太太扯着細嗓念叨起來:“那些男人是不知道啊,他們現在越寵外面的寶貝,多給她們花錢,以後越是害了她們!”
這話有點意思,難得明白人,他記到了現在。
不過那位太太還是不了解男人,男人大多是及時行樂,誰會在意那些女孩的以後是好是壞。用錢維系出來的關系,又有多大相幹呢。
易霈稍稍仰着頭,輕輕吐出一口郁氣。半個小時了,時簡快來了吧。
……
嘉士鉑到了。
時簡準備下車之前,不忘找開車的大叔要發票。出租車不能停進嘉士鉑正門口,只能停在了路邊附近。出租車司機有點不情願給她發票,還望了望對面的嘉士鉑,笑得有點不尊重。大概揣測她是來這裏上班的女孩,揣測就揣測,還嘴賤地直接問她了:“裏面消費很高吧?你們都很賺錢吧。”
媽的!時簡暗罵一聲,先将發票拉扯到自己手裏,飛快下車,然後關門前探進頭來,開口說:“消費高不高您去一趟不就知道了?”
大叔憋氣:“……”
時簡快速地,又來一句:“去不起啊,趕緊多賺幾個錢養老婆。沒錢別老瞎逼逼!”
現在有些老男人,就喜歡仗着嘴皮子欺負年輕女孩!時簡舒服了,用力關上車門,車子都震了震。她走向對面的嘉士鉑,算了算距離上次她特意守在嘉士鉑外面等易霈,差不多過去兩個月了。
嘉士鉑,現在大名鼎鼎,不過再過幾年還是被新潮又規範娛樂場所取締,之後改名“似水年華”。至于裏面消費如何,咳咳,易霈比較清楚吧。
他似乎很喜歡這裏。
時簡進來,她說找易總,易茂置業的易總。接着登記了名字,一樓的帥氣侍者彬彬有禮地領着她上了三樓。
電梯門打開,溫熱的暖氣迎面拂來,然後換了一個更帥的侍者過來,帶着她穿過柔軟別致的地毯,停在了一扇朱紅色門前。
侍者推門進去,她等在外面,他要先通知易霈一下。
立馬,時簡收了收臉上矜持淡定的神色,左瞅瞅右瞅瞅,牆面的立體壁畫很不錯,逼真靈動,她擡頭欣賞,耳朵又有點癢了,伸手撓了撓,然後帥氣的侍者走出來。告訴她可以進去了。
時簡被葉珈成那張臉慣成了顏控,她朝帥哥侍者微笑點頭,走進了這個銷金窟。一時沒有人注意她,她注意地打量裏面,很快看到了易霈。
沒有看到想象的光怪陸離,裏面亮晃晃的令她頭暈。
易霈在打牌。
這個樣子的易霈,她還是第一次見。可能易霈氣質太高潔了,導致她一直很難想象易霈出現聲色場所的樣子,易霈就是要呆在辦公室,會議室,或者機場貴賓室等航班,然後忙着談判簽合同,會比較合适。
易霈擡起頭,應該知道進來的是她,他擡頭瞅了她一眼。前一秒他正和對桌談笑,以至于他擡頭看她的時候,笑容未散,似笑非笑地停在臉上,加上燈打的效果,這樣的易霈看着也挺世家公子哥的。
她想到第一次見他,也是這個樣子,長眉烏目,顯得很年輕。不好意思,有時候她易霈的印象還停在他以後的樣子,一個飽滿、寬厚,貴胄的成功男人。
易霈目光一收,沒理她,繼續出牌。
哎,沒禮貌。時簡轉轉頭,有禮貌的侍者對她說:“易總打完這局就走了,要不你坐着等。”說完,還要幫她先脫掉外套。
不行啊,她裏面就是性感的打底衫了,時簡趕緊拒絕了,“我還是出去等吧,麻煩你告訴下易總。”
侍者點頭。
裏面實在太熱,時簡摸了摸又發燙的耳朵。張恺不在,她要做的事情真多,易霈居然讓她過來代駕。她給他開了一次車,沒想到他還挺相信她技術,都不介意她無證駕駛。
……
時簡悠悠下樓了,嘉士鉑的确有點不一樣,一樓沒有那種俗氣的金碧輝煌之色,反而設置了一個相當有格調的音樂廳,舒緩的鋼琴曲像流水從裏面流淌出來。
旁邊站着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手裏捧着一束花,整裝待發的樣子。時簡覺得眼熟,多看了一眼,原來是上次她在易茂男裝旗艦店見到的易家男人,易欽東。
“怎麽樣,真人比照片好看吧,氣質忒迷人了。”高彥斐陪葉珈成坐在嘉士鉑音樂廳的前排沙發,口吻有點賣弄,特意誇大其詞:“簡直驚為天人啊。”
驚為天人?葉珈成笑了笑,靠着沙發懶散地交疊着雙腿,他擡了擡下巴,沒有怎麽理會高彥斐的話。高彥斐那點小心思,他很清楚,只是不想說。不過,這位名叫何欣的女孩,真人的确比照片好看。氣質幹淨,不過這是會彈鋼琴女孩都有的優勢。
“何欣雖然在這裏彈鋼琴,不過她出淤泥而不染。”高彥斐又說起了一件事,讓他看向某個方向,接着說了起來,“易欽東追了她兩個月呢,每天風雨無阻送花,還花錢給她買人氣,何欣照樣不為所動。”
葉珈成側側頭,果然看到了不遠處坐着的易欽東。他認識易欽東,兩人算是有過交集。易欽東之前插手易茂置業的時候找過他,要請他做事,不過又舍不得他開的價格,磨磨蹭蹭令人不快,他再次聽到易欽東消息,易欽東已經被他外甥易霈趕出了易茂置業,很丢臉。
沒想到,居然在這裏又碰到了易欽東,易欽東格子襯衫打着領結,手裏捧着大束玫瑰花,這個樣子實在令人好笑。
葉珈成實在忍不住,彎起嘴角,輕笑起來。
不遠處,有個男人在笑,笑容過于燦爛炫目,吸引眼球。一曲完畢,時簡眨了眨眼睛,四面八方都亮起的燈光晃得她眼睛疼,沒有看錯,這個笑得能引人側目的男人,就是葉珈成。
葉珈成站了起來,清澄又貴氣的樣子,直接走向了前方的三角鋼琴旁,然後他俯下身,對着今晚的鋼琴師說起了話,不知道說什麽。
不過,含笑的眸子幾乎對上鋼琴女孩的眉睫。
時簡深吸一口氣,呼氣不暢快了。然後,葉珈成已經坐了下來,手指放在了黑白琴鍵,彈了起來。
手法姿态,熟練地,堪比專業鋼琴家。
葉珈成鋼琴彈得好,時簡一直知道的。聰明的葉先生興趣廣泛,似乎只要他想學,什麽都能學得好。
一首《瓦妮莎的微笑》,葉珈成只彈了半曲,剩下的半曲,他邀請了何欣。
四手聯彈。
何欣同意了,整理了一下裙角,坐在了他旁邊。葉珈成心裏搖頭,這樣的女孩真的很難追麽?只不過易欽東不僅智商不行,情商也欠佳。剩下半曲,他和何欣一起。
不過,何欣沒有原先彈得好,失去了原先的行雲流水。只是還能穩住。
哦,大概是緊張了。
有意的,他加快了節奏,她為了配合他,跟上他的音節,然後彈得越來越急切,終于一不小心,她的無名指輕輕打到了他的手背,“當”的一下,明顯錯了一個音。
鋼琴師也就是這個水準啊……葉珈成失笑,他旁邊的何欣越來越緊張了,他聽到了她幾乎快要絮亂的心跳聲,跟着美妙的鋼琴音符嗒嗒嗒,嗒嗒嗒……
有點意思!葉珈成回過頭,望向易欽東那邊,看看吧,女人是這樣追的,而不是——
鋼琴聲慢慢停了下來,葉珈成看向前方不遠處的時簡。她穿着粉色羽絨服,搭配牛仔和小短靴,落肩的柔順黑發微微向裏。發型精致像女人,眉眼靈動如少女。
巧啊,小狐貍。
小狐貍耳朵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樣子是直勾勾的、氣呼呼的,朝他眨着秀氣的長睫毛。
怎麽又遇上了?
哦,她又來勾引他了。
壞他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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