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緣分

一覺醒來，柳任風只覺好久都沒有睡得這麽香了，山裏的空氣就是好，人也睡得踏實。

推開窗子，柳任風張大了嘴巴，差點連下巴都吓掉下來，窗前站了一排小孩子，有的手裏拿着紅薯，有的手裏拿着木瓜，還有拿白菜黃瓜的，最離譜的還有個小孩子手裏拿着串蝈蝈，傻兮兮的望着柳任風笑，嘴裏還留着點哈拉子口水，所有小孩子的眼神都充滿着真誠和期望，就算不用讀心術，也能從孩子們單純的眼神中看誠意，柳任風不是笨人，可一大早起床第一件事就遇到這樣一幫小孩子，加上明顯缺乏和小孩子相處的經驗，一時手忙腳亂了起來。連忙在房裏找出一個大桶，孩子們把手中的東西全都放進桶裏，柳任風讓大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坐又坐不下，站着一大群小孩子在屋裏又不象樣，自己的被子都還沒疊呢，房裏亂七八糟的，怎麽為人師表啊，頭痛。

柳任風正傻愣愣間，門口出現了個苗條的身影，正是莉站在門口。看着傻小子面紅耳赤，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莉忍不住笑出聲來，對着孩子們喊道：“同學們，先進教室上課了，一會下了課再來看李老師。”

衆小孩這才一個一個的從門口退出，最可恨的是那個拿蝈蝈來的小胖子，臨走時居然用抹了鼻涕的小黑手摸了摸柳任風可憐的白床單，柳任風幾乎昏倒了，莉伸出手來，微笑道：“我叫陳斐莉，是教音樂和體育的老師，很高興認識你，你可以叫我莉。”

說實話此時柳任風除了認為莉長得還算養眼之外，對她沒有一點好感，自己受A組追殺，被軍隊盯上，這筆賬有一半的原因是要算到她老爸陳安之身上，回想起來，當日自己在本色酒吧昏倒之後，莫名其妙被指控成殺了7名軍人的重犯，十有八九是她老爸搞的鬼，當然，自己是不可能把賬算到他女兒身上了，不過，對這種女人，自己還是敬而遠之的好，想到此處，柳任風勉強的在莉的手心輕拍了一下，嘴裏嗯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了，低頭走出門口，說道：“我去看小孩們早讀。”匆匆去了。

留下莉一人在房中，心中暗惱：“這人好奇怪，難道我長得很難看嗎？理都不帶理就過去了，嗯？這算是打招呼嗎？”莉從來沒有見過對自己這麽冷漠的人，一時郁悶了，要是在城市裏，她是絕不會主動和男生打招呼的，自己執意來到山裏教書，一方面是同情心泛濫，另一方面也是避開老爸的所做所為和身邊的一幫狂蜂浪蝶，看到和自己同樣有理想有同情心的青年，何況長得還不錯，所以自己才放下架子，主動打招呼，真沒想到還碰了一鼻子灰。

莉氣鼓鼓的沖出了柳任風的房間，來到學校教室的所在，也就是那間圍了牆的大岩洞。

咦，這小子有點本事了，才一見面，這幫小家夥就都圍在他身邊叫啊，跳啊的，莉有點不懂了，自己才來的時候，村裏的小孩子戒備心理很重，自己花了好幾天才和他們混熟，沒理由這小子一來就和大家這麽熟啊。

莉拉過其中一個小姑娘問道：“招娣，李老師和你們說了什麽，大家這麽高興啊？”

招娣興奮的說道：“李老師說放了學請所有同學一起吃飯，要一次把那一桶菜都吃完。”

莉聽了，無話可說，看來男生就是頭腦靈活，當初自己來這裏時，費盡了口水也沒能讓孩子們把送來的菜拿回去不說，自己還無奈的吃了半個月的各種青菜。他到好，一招就搞定還落了個人情。莉想了想，轉身向村裏走去，因為她知道，柳任風那房裏，只有個桶，哪來的鍋啊，為了不讓新來的同事在孩子面前失信，自己只有跑一趟，到村支書家去借個大鍋來了。

柳任風此時一板一眼的教孩子們念着課本，真是沒有發現，原來自己還有教育的天份，不時在課堂上講一些和課本有關的生動的小故事，對柳任風來說是信手拈來，孩子們則聽得津津有味，半天下來，不僅學會了幾篇課文的生字，還無形之中，輸入了點滴做人的正道。而柳任風也抱着課本，搖頭晃腦，之乎者也，過足了教書先生的瘾。眼前這些孩子們的天真無邪，深深的打動了柳任風的心，此時的他，殺心全無，才不過一天，居然真的有些喜歡上了這個地方，喜歡上了這群孩子們。

到了傍晚放學時分，已和孩子們熟得不能再熟的柳任風，在一群小家夥們的前呼後擁之中，回到了宿舍，這時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房裏應該是沒有鍋碗之類的廚具，就算有，自己從來都是飯來張口的懶人一個，要是做得出能吃的飯菜才有鬼呢。正想着如何是好，身邊髒髒的小胖子直撲宿舍後院，大夥一擁而來，柳任風只見一名麗人正在支鍋升火，忙得不亦樂呼，俊秀的臉龐粉黛未施，在夕陽的輝照之下，是那麽的清麗動人，正是陳斐莉，陳大小姐。

還沒等柳任風說話，這幫小孩子轟的一沖而上，拾柴的拾柴，生火的生火，洗菜的洗菜，架鍋的架鍋，看這熟練程度，每個孩子在家裏都是當家作務的一把好手，這次聚餐的發起人，柳任風，此時竟顯得有些多餘了，因為他什麽也不會做，實在幫不上什麽忙。

太陽漸漸西沉了，好在衆人拾柴火焰高，在白天與黑夜交替的黃昏消失之前，柳任風終于吃到了學生們為他做好的第一口飯，飯菜入口，噴噴香，雖然只是素菜，可是味道真的很不錯，柳任風偷偷四顧了一圈，莉坐在自己對面的槐樹下，和為數不多的幾個女孩子坐在一起，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而自己身邊，圍滿了髒兮兮的臭小子們，拼了命似的往嘴裏扒飯，難道是因為飯桶在自己身邊的緣故嗎？這幫小子們吃起來和狼一樣。一時間柳任風的心底，居然浮上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要是這情此景，這幫小子姑娘們，都是自己的娃，那孩子他媽，豈不是成了莉小姐了嗎？想到此處，柳任風一驚起來，不敢再想下去，下意識的望向莉去，看着她正靜靜的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飯菜，全無動靜，透過背後的老槐樹，一副無聲的仕女圖出現在面前，柳任風暗想：“此情此景，要不是在本色見過莉的雄姿，真是難以把現在面前的她和當日那個擁有黑道老爸，并且身為跆拳道高手的玻璃女聯成一人，真是的，這世界太小了。”

一會兒功夫，男生吃飯明顯比女生快得多，更何況是不要錢的別家飯，吃飽了的小家夥們不安份起來，在院子裏追打的，翻跟頭的，還有的沖過去，揪了一把女生小辮子就跑的。一時間，小院子裏熱鬧非常，莉只是放下碗筷，靜靜的看着，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此時柳任風已知道下午是莉去找村支書借的鍋碗，幫自己解了一圍，不由得心中對她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村民們通過村支書得知，孩子們在老師宿舍吃飯，倒也不擔心，吃過飯後，倒也三三兩兩的聚到這邊來了，農村晚上本來就沒什麽娛樂，也就是看看電視打打牌九什麽的，偏偏這村還不是一般的窮，就連這兩樣都很少人去消遣。看着小院落裏人聲鼎沸，勞作了一天的村民們也紛至沓來，柳任風索性讓小家夥們在院子中間點上一堆火，圍着火堆，孩子們又唱又跳，大人們站在邊上笑着看着。

莉拉着幾個小女孩的手，口中輕吟着兒歌，教她們載歌載舞。柳任風此刻也是放松開心之極，随手從樹上摘下片柳葉，含到口中，吹了起來，興之所至，他吹的是岳飛古詞《滿江紅》，說不上為什麽會吹出這首曲，可能在歡樂之中，柳任風的內心深處，也含着一線憤慨，聽得柳任風吹得如此慷慨激越，場中的大人小孩都拍起手來，莉聽到興頭，跑進房間，居然拿出個葫蘆絲出來，葫蘆絲是少數民族的樂器，由天然葫蘆和簧管加工而成，音色優美婉轉，此地村民大多都足不出戶，誰也不認識這件樂器。

莉舉起葫蘆絲，吹将起來，加上修長動人的身形，與衆不同的優雅氣質，衆人都不禁靜下聲來，靜靜的聽着，天簌般的音符自樂孔中飄撒而出，就連不識音樂的小孩子們，也覺得就是好聽，紛紛停下手中的玩鬧，聚到莉的身邊，安靜坐下。

柳任風也停下口中的柳哨，靜靜的注視着眼前的這名女子，腦中走馬燈似的轉個不停，從最初的小太妹，玻璃女，到之後的跆拳道高手，再到黑道老大之女，到現在的山村女教師，吹出如此美妙音樂的動人女子，柳任風只覺得這名女孩真是千變萬化，叫人捉摸不定她的真正面目。

葫蘆絲的曲調由高到低，由難至簡，最後緩緩流轉出的音樂竟是柳任風熟悉的一首歌曲，柳任風合着曲調情不自禁唱了起來，聲音雖不是很大，卻低沉悠揚，感情含韻其中，這是一首名叫《祝福》的老歌了，柳任風由歌詞想到了自己的好朋友們，現在大家天各一方，也不知是好是壞，只有一曲祝福聊以解愁：

幾許愁幾許憂人生難免苦與痛

失去過才能真正懂得去珍惜和擁有

情難舍人難留今朝一別各西東

冷和熱點點滴滴在心頭

願心中永遠留著我的笑容

伴你走過每一個春夏秋冬

傷離別離別雖然在眼前

說再見再見不會太遙遠

若有緣有緣就能期待明天

你和我重逢在燦爛的季節

柳任風的歌聲越唱越大，越來越悠揚，莉望着這個一臉寂寞的男子，心弦如同被雙手不停的拔動着，起先不過以為這人是一個普通的老師，願意來這窮鄉僻壤教育孩子罷了，後來越看他越面熟，只是記不起在哪裏見過，他落寞的眼神望着遠方，不知是不是有什麽傷心事，也許，也許遠方有他的愛人吧。莉慌亂的胡思亂想着，口中葫蘆絲不知不覺停了下來，柳任風一曲唱完，回過神來，暗自好笑，自己是怎麽了，才不過一點際遇，一點困難，自己就開始想念那幫兄弟們了，當然還有點想念以往的那種平淡生活吧。

時候也不早了，村民們三三兩兩的帶着自家的孩子子回去了，還有兩個孩子家裏大人出山販貨去了，柳任風便和莉一起送兩個孩子回家，路其實并不遠，兩人并肩走在鄉村的小道上，并沒有言語，直到小孩子蹦蹦跳跳進了家門，兩人原路返回，莉忍不住出聲道：“李老師，沒想到你的歌唱得真不錯。”

柳任風此時也正在想着說點什麽緩解一下尴尬的氣氛，沒想到莉先開口了，随口答道：“上大學的時候就是靠這個蹭女孩子飯的。”話一出口柳任風就後悔了，怎麽說起這個了。

莉聽了先是一愣，然後嘤咛一聲，笑出聲來，笑道：“真沒看出來，原來你這麽壞啊，我還以為你老實巴交的呢。”

柳任風只得幹笑兩聲道：“唉，我要是真的不老實就不會混來混去，混到這座山裏來了。”柳任風此話有點一語雙關，暗指要不是你老爸，我能混到這地方來嗎？

不過莉是沒可能聽得出來的，笑着說道：“這裏很好啊，生活很簡單，沒有那麽多煩心事。”

柳任風此時心裏已然放下了對莉本身的陳見，漂亮女生誰不喜歡，她老爸是她老爸的事，一筆算一筆了，她這人倒也蠻不錯的，想着想着，柳任風一腳踏空，差點翻到田地裏去。

莉又是一陣低笑，道：“你這麽大個子，走路還這麽不小心，中看不中用。”

柳任風心底已是釋然，笑道：“誰說的，你可住我隔壁哦，中不中用要試過才知道，你小心哦。”

本來兩人才算得上才認識一天，可是彼此卻好象認識了很久一樣，柳任風随口說出這麽大膽的話，莉也不覺得生氣，只是淺淺一笑道：“就憑你？我練了五年跆拳道，你這樣的小子我能一個打五個。”

柳任風笑了，抱頭鼠竄道：“媽呀，我還是快點閃遠的好，我才一個，怎麽夠你打的。”說笑間，兩人的宿舍已到了。

經此一夜，兩人算是正式認識了，可樂的是，兩人這晚都沒有睡好，輾轉反側，想的都是同一個問題，今天認識的他{她}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