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确實有病

……啊。

确診了。

确實有病。

牧水摸着沙發坐了下來。

不過倒是可以看出來,齊星漢和他的親人感情很淡薄。

不然就不會用這樣漫不經心的口吻,喊出這兩個字了。

齊星漢沒有過多糾結稱呼的問題,他看向了一扇漆成白色的門,說:“那是你的房間。”

“好的,謝謝齊先生。”牧水松了一口氣。

如果齊星漢不願意讓他住進來的話,他就只能在附近租房了。可這裏是黃金地段,想也知道房租不會低。

“如果沒有別的事。”齊星漢挪動步子,朝一個方向走去。

那個方向有一扇漆成黑色的門,上面沒有多餘的裝飾,貼在一面雪白的牆壁上,對比鮮明強烈,讓人本能地感覺到不适。

牧水騰地站了起來:“您了解過我了,現在該我了解一下您了。您方便嗎?”

“了解?”齊星漢略有些遲鈍地回過頭,看了看牧水,低聲問:“你想怎麽了解?”

牧水指了指那扇黑色的門:“我能進去嗎?”

客廳裏沒有多餘的擺件,空空蕩蕩,幾乎不見任何私人物品。

這不利于他觀察了解齊星漢的性格和行為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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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水又問了一遍:“能嗎?”語氣小心翼翼,黑黝黝的眼眸裏,好像透漏出了一點星星的光亮。

齊星漢抿了下唇:“能。”

這麽配合的患者,已經很少見了。

牧水頓時輕松了不少。

他跟在齊星漢的身後,一塊兒靠近了黑色門。

門是鎖着的,齊星漢按上指紋,“叮”的一聲,門自動彈開了一條縫。

裏面沒有光透出來,漆黑得像是無盡深淵。

齊星漢沒有動 ,似乎是在等客人先進。

牧水伸出一根手指頭,推了推門,門沒有發出一點的聲音,平緩地向內推開了去。

牧水又伸出一根手指頭,扒拉着牆壁開始摩挲,他摸了半天,忍不住納悶:“燈的開關呢?”

“沒有燈。”齊星漢說。

“沒有燈?”牧水眨了眨眼。

齊星漢低頭看向了他,眼眸裏仍舊承載着麻木而冰冷的情緒,他說:“死人,怎麽會需要燈呢?”

……來了。

科塔爾綜合征。

重度妄想,認為自己已經死亡、腐爛,維持日常生活的是自己的軀殼。

要不是見到真人,牧水也很難将這個患病的人,和各種報道裏的超級巨星聯系起來。

他沒有去糾正齊星漢這句話,而是帶着一本正經讨論的口吻,沖齊星漢道:“可我是個活人呀,我需要燈的,不然走路會摔跤。”

齊星漢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我明天裝。”

真好說話。

目前看起來,沒有院長描述得那麽可怖啊。

牧水心想。

他掏出了自己的二手智能機,打開手電筒功能。

光柱照射出去,一下就照亮了面前一小片的範圍,然後牧水就發現,卧室的地面上,貼着的是黑色瓷磚,哪怕他穿着拖鞋,踩上去後也感覺到一點涼意。

牧水慢慢走了進去,然後不斷擺弄着手機,調整角度,好方便他更完整地觀察整個房間。

轉了一圈兒之後,他發現房間裏沒有桌椅。

只有一張兩米寬的床。

不,說是床其實都不太像。

他扭頭去看齊星漢。

齊星漢還站在門口,始終沒有挪動過步子,他好像就站在那兒,一直默默無聲地盯着牧水。

牧水在黑暗裏眨了眨眼,問:“我能摸摸嗎?”

“能。”

齊星漢似乎不太喜歡說話。

又或者是,他在面對鏡頭的時候,已經說了太多的話,以至于離開鏡頭後,他就只想沉默寡言,省省力氣。

牧水這才将頭扭回來,伸手小心地摸了摸面前這張奇怪的床。

是木頭啊。

沒有鋪床單,也沒有放被子和枕頭。

就只有這樣一個黑漆漆的寬兩米的木頭盒子一樣的東西,擺在卧室中央。

牧水收起手,有些失望。

這裏從裏到外,都不像是一個人的居所。

他又舉着手機,往前走,發現了窗簾。

窗簾沉甸甸地挂在那裏,将窗外所有的光線都攔住了。

牧水擡手想要拉開,但拽了一下沒能拽動。

齊星漢看着他吭哧吭哧使了半天的勁兒,才開口低低地道:“遙控的。”

“……哦。”牧水乖乖收起手機,開始往回走。

“好了?”齊星漢問。

“嗯,好了。”牧水頓了頓,突然想起另一個問題,于是忙舉起手:“您的冰箱裏有食物嗎?”

“沒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

“那哪裏有買菜的地方?”牧水說完,又認認真真跟他強調了一遍:“我是個活人。”說完,他的肚皮底下就十分應景地“咕叽”了一聲。

“會有人送食物來。”

“那就好。”牧水長出了一口氣。不用餓死就好。

這時候齊星漢的手機響了起來,他面容淡漠地接通了手機:“喂。”

“嗯。”

“明天,九點。”

他簡短地應了幾聲,就挂斷了電話。

牧水立刻出聲問:“明天九點?有工作嗎?”

“嗯。”

“那我能跟您一塊兒去嗎?作為您的監護人,我得時刻跟着您才行。”牧水想了想說:“我可以裝成小助理的。”

“可以。”

話音落下,那頭門鈴聲就響了。

“食物到了。”齊星漢簡短地說。

“我去拿。”牧水立刻轉身小跑向了門邊。

他還背着背包沒有放下來,背包的帶子又有些松了,以至于包往下墜了墜,他一跑,背包就有節奏地噠噠噠地拍打起來。

像小學生。

牧水打開門,門外的人正彎腰從保溫箱裏取餐,開口就說:“這是郭哥給您點的富雅軒的飯……”

說完,他拿着食物直起腰。

這一擡頭,就愣住了。

“你,你是?”

“謝謝。”牧水接過了他手裏的外賣袋。

而齊星漢似乎很不想見到多餘的人,他從後面走過來,說了一聲“回去吧”,然後十分利落地伸出手,關上了門。

外頭的人已經呆在那兒不動了。

他恍惚了一瞬,然後掏出了手機給郭勇打電話:“郭哥,有個喜事兒!不,不對!是不好了……”

郭勇正在那頭和一個心理醫生交談呢,聽見這句話,沒好氣地說:“那倒是好還是不好啊?”

這頭的人結巴了一下:“我,我也不知道好還是壞……”

“齊哥一口氣吃了三碗飯?”

“不、不是。”

“那就不是什麽好事。”

“是、是齊先生家裏,突然多了個人……男女沒看清,就一晃眼,好像挺漂亮,齊先生立馬就過來把門關上了。齊先生是不是……是不是談戀愛了……”說到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都放輕了。

郭勇在那頭也頓住了。

齊星漢事業正當頂峰,談戀愛當然不是什麽好事兒。

但劉助理也沒說錯,這也是個喜事。

如果真是談戀愛了……那說明齊星漢至少從半死不活的狀态中走出來了,他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膽,怕哪一天有粉絲或者媒體發現了齊星漢的心理疾病了……

郭勇抹了一把臉:“好事!這是好事……行,你回去吧,明天哥給你發獎金。”

……

好在這麽大的房子裏至少配了餐桌,免了牧水坐在地上吃飯的狼狽。

牧水将食物放上桌,打開蓋子,一一擺好。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結果,但他還是擡頭問齊星漢:“我和齊先生一起吃?”

“你吃,我不需要。”齊星漢淡淡說完,擡手拽住了他的背包帶:“要背着吃?”

牧水這才想起來,啊,他還背着包呢。

他立馬雙肩往外打開,順勢脫下了背包:“謝謝齊先生。”

齊星漢将他的包随手放到了沙發上,說:“明早九點前起床。”然後就轉身往他那間黑漆漆的房間去了。

應該是去休息了。

“好的。”牧水應完聲,看着那扇門關上,然後才拿起了面前的筷子。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裝修這麽豪華,空間又這麽大的房子裏。

餐桌上還擺了一排的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牧水坐在那兒,吃着吃着就覺得渾身發涼。

太大了。

也就太冷了。

牧水快速吃完了面前的食物,然後将餐桌收拾幹淨,這才帶着自己的包進了那間白色門後的卧室。

這間卧室俨然是一個小型的一居室。

有床,有分隔開作書房的地方,還擺了小沙發、小茶幾、小電視、小冰箱。

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門後,則是浴室。

洗漱臺、廁所、浴缸和淋浴被劃分成了獨立的四個區域。

牧水腦子裏劃過一個念頭。

當醫生真好!

卧室裏的一切都是齊全的,甚至還有未拆封的全新睡衣和拖鞋。

他先洗了澡,換上了櫃子裏的新睡衣。

然後就坐到了書桌前。

柔軟又寬大的椅子讓人有點昏昏欲睡。

牧水撐起眼皮,拿出了背包裏的筆記本電腦,是水果牌的,來自研究院統一分發。

他艱難地挪了挪沉重的實木椅子,貼近桌子,開始寫今天的報告。

“2018年11月23日,見到患者。”

“入住患者家中,正式擔任其監護人。”

“患者表現症狀确為科塔爾綜合征……”

“他的卧室很黑,沒有燈……”

“然後我吃掉了患者的飯……”

咦。

好像哪裏不對。

牧水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趕緊把最後一句話删掉。

重寫,重寫。

牧水一邊揪頭發,一邊開始努力憋字數。

唉。

收回前面那句話。

當醫生可真難。

還要寫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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