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焰鳥與雪女

牧水轉了一圈兒, 最後又回到了那一大灘的黑紅物質前, 他盯着那個形狀瞧了會兒,腦中漸漸浮現了一個念頭。他扭頭,壓低了聲音, 細聲細氣地問袁盛:“袁哥,你說, 會不會這就是那個人?他摔下來的時候,就融化開了, 化成了這樣一灘的物質……”

袁哥。

袁盛就光聽見這一聲了。

牧水的聲音是很好聽的,尤其是當他放低了聲音,放緩了語氣的時候, 就顯得格外的軟, 直直往人的心上戳。

牧水這時候已經忍不住了。

他蹲下了身,想要更近地去觀察那灘東西。

這時候袁盛猛然回神,一把将牧水抓住了:“別動。”

牧水:“嗯?”

袁盛從兜裏掏出來了一雙白手套。牧水仔細看了看, 像是那種工地上搬磚必備的白手套, 倒是格外的厚實。

袁盛松開牧水,然後慢條斯理地戴上了白手套,這個動作由他做來, 還真有點不一樣的優雅味道。

但随即他就蹲下了身,一手按在了那灘黑紅的物質上,這下什麽味道都飛走了。

袁盛攪了攪說:“這玩意兒不會動。”

說完,他擡起了手掌給牧水看。

牧水盯住仔細看了起來,淡淡腥氣混合着一股焦味兒, 牧水本能地屏了屏呼吸。

“再近一點。”牧水說。

袁盛只好把手往他跟前送得更近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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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白日裏的光,牧水漸漸分辨出了那是什麽東西。黑色的像是蠟燭燃燒很久之後,挨着燭芯的地方留下的黑色痕跡。而那些紅紅的東西,是血絲,一絲絲牽成縷,混在黑色裏面作掩蓋,一時間還真看不出來。

但等定睛仔細看見的時候,那血絲就好像是擁有生命一樣,給人一種血線在流動穿梭的感覺。

牧水飛快地扒下了袁盛的手套扔了下去。

“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牧水盯着他的手問。袁盛的手上有一些傷口和留下來的陳繭,但他手的形狀很好看。

牧水仔仔細細掃了一遍,沒有從上面掃出什麽結果來。

袁盛動了動唇。

透着眼前蒙着的紅布條,他還是能瞥見他的眉眼,而這一剎,一片冰天雪地裏,就剩下牧水明媚柔軟的眉眼,一層淺淺的紅鋪陳在他的臉上……

“有一點不舒服。”袁盛說着,呼吸明顯加快了起來。

這時候二樓的拍攝間裏。

齊星漢和康葉剛又拍完了一段。

等拍完之後,齊星漢說:“我下樓走走。”

康葉馬上跟着說:“導演,我也下樓走走。”

工作人員看了看他們的背影,忍不住開口:“齊哥也想去看八卦啊?”

“不過咱們剛才看了,沒人跳樓。”

“不對啊,你們再看看,地上那一灘怎麽跟個人形似的?”

道具組的跟了過去,從窗戶往下望去,喃喃道:“之前布置場景的時候,沒有這個東西啊?”

樓下。

牧水飛快地說:“剛才我好像看見裏面的紅血絲在動。”他說着,拎住了袁盛的手指頭,一根一根地翻看了過去。

袁盛突然就沒了聲音。

他就站在那裏,讓牧水捏住他的手指頭,輕輕地,像是不輕不重順帶把他整個人都攥在掌中了。

這種感覺是全然陌生的,袁盛有一剎的茫然。

不過這點茫然很快就被打散了。

“牧水。”齊星漢的聲音從背後的樓道傳來。

牧水認認真真檢查了一遍,才正好撒開了袁盛的手:“好了,沒事。”

袁盛壓抑住了呼吸,往後退了半步。

這時候,牧水轉頭看向齊星漢的方向,比起齊星漢,他更先看見了康葉。康葉不知道什麽時候摘下了假發套,就又露出了他七彩的頭發,格外顯眼。

牧水沖康葉笑了下:“康先生。”

“你叫我?”康葉頓了頓,然後五官頓時都柔和了下來,快步走到了牧水的身邊站定。

沈茂嘉站在一邊始終沒有說話,直到這時候才朝康葉看了一眼,然後就又陰沉沉地低下了頭。

牧水指着地上的痕跡,問:“你見過嗎?”

康葉眼皮一跳:“見過。”

“這是什麽?”

“聽說過鳳凰涅槃的故事嗎?”

牧水點頭。

康葉指着那灘玩意兒說:“當然,這不是鳳凰,這是焰鳥的灰燼。哦,焰鳥,我也不太清楚是什麽,但是在之前的手冊裏見到過。據說是它的祖先曾經想學鳳凰,涅槃重生,一朝飛天。可是後來燒化了也沒見好。後面慢慢就衍生出焰鳥了。它所經之處,就會留下這樣的東西。”

康葉頓了頓,眼底帶出一點輕微的鄙視,說:“說是鳥,不過我覺得像雞,不,比雞還醜。”

顯然他曾經見過,并且在他的心底,焰鳥還不如他這只類女鳥呢。

“剛才就是這東西掉下來了?”康葉疑惑地出聲。

手冊裏見過?

那應該是卡托帕斯內部的手冊。

這說明卡托帕斯對這個怪物世界的了解相當豐富,都能系統地歸納成冊了,如果他也能拿到就好了。

牧水點了下頭,說:“他撞下來的。”

康葉就順着看向了沈茂嘉。

沈茂嘉梗着脖子,臉色更見陰沉,一臉“打死我我也沒錯”的表情。

康葉收回了目光,沖着牧水扒拉了兩下自己的頭毛,展示的意味十分明顯。

他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扒拉頭發,一邊溫溫柔柔地說:“嗯,焰鳥走過的地方,還會帶來幾種奇怪的生物。”

“比如說雪女,不是指日國的鬼怪雪女,而是一種鳥的名字,和焰鳥伴生。雪女走過,會帶來……”康葉說着說着突然頓住了。

牧水也反應過來了:“會帶來大雪?”

康葉愣愣地點了下頭,然後說:“還有,還有……”

“還有什麽?”

康葉小聲說:“我這樣的。”

會帶來吃腐肉的類女鳥。

“還有嗎?”牧水問。

“還有一種,但我不太記得名字了。我以前好像見過,不過這種生物很難見到的,脾氣比較大……”

牧水換了個問題,他說:“這個人摔下來,為什麽就不見了?”

康葉說:“這就不知道了,冊子裏沒寫過,我也沒殺過這樣的鳥。”

不過牧水心底已經确認了那個猜測。

這灘不明物體,應該就是那個塑料袋蒙頭的人。

從樓上被撞落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是他太弱了,還是沈茂嘉太強了呢?

牧水按下疑惑,沖康葉笑了下:“謝謝。”

笑容印進康葉的眼底,康葉忍不住又扒了根毛,遞給牧水:“不用謝,給你,做扇子用。”

牧水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是從哪裏拔的呀?”

康葉姣好的眉眼間浮現了一絲羞意:“尾、尾巴。”

牧水喃喃道:“原來真的是從屁股上拔的呀。”

齊星漢終于插上了嘴,他冷冷淡淡瞥了一眼那根七彩的毛:“原來康先生喜歡給人送這樣的東西。”

康葉臉上的神色剎那就斂住了。

他小心地瞧了瞧齊星漢,對剛才拍戲時齊星漢虐殺他心有餘悸。

康葉擡頭看了看天上不知不覺又飄起來的雪花,說:“這麽看的話……雪女不止一個。”

“焰鳥也不止一個。”牧水補充說。

那個提清潔桶的男人,也是一個。

現在,康葉的身份弄清楚了,提清潔桶的男人和塑料袋人,都弄清楚了。

但是……

牧水想了想,低頭給院長打了個電話,手機在撥號中,牧水就扭頭和沈茂嘉說:“不如你先回去?等到這邊結束之後,我再去你那裏找你吧。”

沈茂嘉抿緊了唇,不說話,臉上是大寫的兩個字:拒絕。

院長的手機沒有接通。

不過倒是熟門熟路地又給牧水轉了一筆錢。

牧水想生氣,可對着錢又生氣不起來。

牧水只好轉頭看康葉:“是不是死一個,就得再來一堆呀?”

康葉結巴了一下:“是、是吧,當初規矩,是這麽寫的。”

牧水嘆了口氣。

他只是想要好好做個醫生呀,一個月賺得兩千五多一點點、一點點就好了呀。

為什麽要為怪物發愁呢?

沈茂嘉挪了挪目光,不動聲色地看了看牧水。

他低聲道:“我不會走的,我來找你,是我應該做的事。”

牧水扭頭看向齊星漢。

齊星漢眼底的麻木和疏離之色褪去,轉而換上了平靜的目光,帶給人強大的安撫味道,他說:“來十個八個都沒關系。”

袁盛突然上前一步,擡手彈走了牧水頭上的雪花,他低聲道:“醫生遇見不同的病患,是需要建立檔案的對吧?”

牧水點頭:“是。”

“遇見的不同的病例越多,建立起來的檔案也就越全面。”袁盛說。

牧水再次點頭:“是呀。”

“那麽殺更多的怪物,你有關怪物的檔案不就能建立起來了嗎?而且還會越來越全面。”

牧水呆了呆。

簡直,喪心病狂!

但也……真的……可以考慮考慮!

康葉在一邊,眉心微微攏起,柔美的面容染上了一絲愁色,他說:“牧先生別擔心,反正……”他嘆了口氣:“我已經和你們是一夥兒的啦。”

沈茂嘉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默默地看着這一幕。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

但又什麽都說不出來,什麽都不知道該怎麽說。

最後只好又閉緊了嘴。

牧水淺淺地呼吸了一口。

這會兒覺得康葉身上都沒那麽臭了呢!

“謝謝你康先生。”牧水不吝啬地沖康葉又笑了笑。

康葉輕輕吸了口氣,盯着牧水的眉眼,低聲道:“不,不用,要不我再給你一根羽毛做扇子吧?”

牧水:“?”

牧水:“還是不了不了,留着吧。”

康葉面上閃過一點失落之色。

牧水見狀,忙說:“拔多了,會禿。”

康葉想想也是,變成禿子那豈不是完犢子?這才收起了蠢蠢欲動的手指。

牧水松了口氣,扭頭對袁盛說:“我們走吧。”然後一邊說話,一邊大口地呼吸了兩下。

袁盛應了聲。

牧水卻突然發覺到袁盛的身體繃緊了,嘴角往下沉,整個人散發出一種不快的氣息。

牧水抓住了他的手腕,湊近了低聲問:“你怎麽了?”

袁盛:“有點……好看……”

牧水:“?”

袁盛:“你。”

袁盛艱難地從喉中擠出了聲音。

牧水呆了呆,忙連退三步。

但袁盛卻強硬地一把将他扛了起來,帶着他跨過那灘黑紅的物質,重新走到了臺階上。

牧水還呆呆地,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他甚至還能感覺到袁盛繃得極緊的肌肉。

齊星漢等人目光冷淡地看了看袁盛。

然後又擡起頭,朝牧水看去。

牧水原本裹得嚴嚴實實,可這兒圍巾已經松開了,露出了小半張臉,頭上戴的帽子也歪了,雪花落在了他的眉毛上,臉頰因為被風吹過而更白了,但鼻尖又泛着一點紅,唇還要更紅一點,像是抹了一抹胭脂。

他才像是帶來雪的精靈。

作者有話要說:  鳥和鳥之間的鄙視鏈。

康葉鄙視塑料袋人,并順手又拔了根屁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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