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熊孩子殺手

“你先告訴我，你給杜雯雯的信裏寫了什麽，我再考慮看看到底告不告訴別人。”林依依靠在自行車上問周俊。

周俊惱火，心裏暗自盤算，既然林依依這麽問，說明杜雯雯沒有告訴她們信裏是什麽內容。這很正常，他喜歡杜雯雯很久了，很了解她，這就是個臉皮很薄的姑娘。但是他也絕對不能讓林依依說出去那封信是他寫的，因為那根本不只是一封情書……

杜雯雯明裏暗裏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兩次，加上初中班上男生們開始經常傳閱一些不和諧的小說漫畫，那封信是他以杜雯雯為意淫對象寫的一封……惹喜歡的女生哭和難堪，加上寫的那種內容，莫名讓他覺得很爽，本來他就想趁着愚人節出口氣。誰知道卻被林依依撞破了，這要是讓老師發現了，他會死的！

“林胖子，你別得瑟，你以為減肥成功了不起嗎？跑腿打雜倒貼不管用，現在知道減肥去吸引男生注意力了是吧？當了秦浩川的同桌還不滿足，現在還知道穿泳衣去吸引體育生，沒見過你這麽不要臉的女生。我告訴你，你胖成那樣就是基因裏帶來的病，複胖回去分分鐘的事情！看到時候還有誰喜歡你！”

林依依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她重生回來之後就沒有再被人欺負過。那是因為她已經是一顆成年人的心了，對于很多惡言惡語，已經有了足夠的免疫力。她現在成績好了，形象好了，也是班幹部了，再沒有人還不長眼的來欺負她。

她甚至想過，要不要回頭去踩一腳那些從前欺負過她的人，但是她沒有選擇這麽做。她告訴自己，那些從前欺負她的人，也還是十幾歲的小孩子，自己一個大人，和他們計較什麽呢，重活一次，做好自己就行了。

但是事實并不是這樣的，林依依看着周俊想，十幾歲還是個孩子的你曾經欺負的中傷的，也是十幾歲的我，也是曾經脆弱的自卑的擡不起頭來的林小胖。年紀小還是個孩子，并不是惡言惡語欺負同學的借口。真正善良的人，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選擇去淩辱別人。

“周俊，你是不是覺得言語的暴力，就不是暴力。其實你是個很精明的人，你嘴皮子損人很利索，但是你從來不欺負班上成績好的，體格壯的，家裏有錢的，長得漂亮的。從前我就是你尋開心的靶子，什麽段子都拿我開涮。是啊，怕什麽呢，林依依成績又差，家裏又窮，沒人緣，老師不喜歡，長得又胖，拿這種人尋開心，一點反噬都不會有，反正我除了哭也沒有別的辦法。唯一的朋友就是安逸，只要安逸替我出頭，你就大喊什麽合肥雙胖合璧，簡直立于不敗之地了是吧？”

“我這個胖子簡直連存在都好像是一種錯誤，走過路過，都要被你編段子，編順口溜，逗得全班笑你很得意是吧？也是，你長得中下，成績中下，身高中下，人品可能連中下都算不上，不拿我來踩，你怎麽顯示出你的存在感呢？”

周俊從來沒想過，以嘴皮子出名的自己，也有被人損成這樣的一天。他覺得林依依就是在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他這種各方面條件泯然衆人的自己，也敢肖想杜雯雯。他也第一次知道，原來被人當面戳傷口，當面損的感覺，這麽難受……

惱羞成怒的周俊覺得無比難堪，他沖了上去，對着林依依的肩膀狠狠地一推，怒吼道“不想挨打就給我閉嘴！”

林依依被他推着退了兩步，扶着自行車才站穩，卻一點也不害怕，而是笑着問周俊，“被人說很難受？言語的暴力不管用了，就想直接上暴力？”

現在的林依依根本不怕周俊，上輩子的她後來長大了才發現，見過那種很慫的男人鬥狠嗎？你推一下我的肩膀，我推一下你的肩膀，互相狠話放了一籮筐，也沒打起來。周俊就是這種。

何況他身後來助陣的那兩個小混混看上去也根本不想對她動手，看到周俊推她還一副不忍到想上來勸架的樣子。

這世界啊，顏即正義，顏即借口，來整一個死胖子就毫無心理壓力，但是來整一個青春少女，就很憐香惜玉了。

周俊惱得不行，現在的林依依和從前那個被損兩句就哭泣不止的林小胖簡直不是一個人，他又絕對不能讓林依依說出去這件事，除了暴力他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吓住她。

看林依依站穩了還有精神回刺他兩句，周俊沖上去又狠狠地推了一把她的右肩，“你給我閉嘴！不然小心我……”

他的狠話甚至還沒有放完，林依依把肩上的書包一把甩到了地上，撸起袖子就撲了上來，一拳砸在他臉上。

周俊帶着兩個小混混兄弟來堵人的時候，真的沒想到他還會有這一刻，被一個女生撲倒在地，騎在身上……挨揍……

兩個一直當背景板的小混混兄弟這才反應過來，趕緊一人一邊，從背後抓住林依依的肩膀，把她從周俊身上撕了下來。周俊畢竟是個男生，反抗起來也是有殺傷力的，他兩看看林依依的臉，嘴角眉骨都破了有血跡，額頭和臉頰也都有些紅腫，是被周俊用頭槌磕的，頓時覺得周俊簡直太不是人了，這樣的小美女他也還手呢？

但是回頭再看看地上躺着的周俊鼻血長流鼻青臉腫的樣子，哎，這事也不好說，林依依占了先機，周俊還是被打得更慘些。

兩人又過去扶起來周俊，周俊捂着鼻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林小胖怎麽就變成了今天這樣的硬茬！

林依依一邊用校服袖子擦嘴角，一邊狠狠地沖着周俊放話，“你知道打架怕什麽嗎？怕不要命的。周俊你要是沒有和我拼命的想法，你以後就少來惹我。”

現在的林依依可不是從前十來歲談起生理課就要害羞捂眼睛的小孩子，“下次再來找我打架，我可就不揍臉了。”她用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掠過周俊的下半身，“小心我踹的你一輩子都寫不了情書。”

周俊感覺好像一陣冷風刮得他渾身打顫，連同扶着他的兩個小混混都忍不住抖了兩抖，這小美女，好狠啊！惹不得惹不得，以後繞着走！周俊請幾次客也不管用，再也不給他撐場子了。

目送三個男生跌跌撞撞地走開了，林依依才回頭撿起書包，覺得臉上有些疼，她摸了摸額頭和臉頰，心想真要命，這怎麽和爸媽解釋？算了，還是先去醫院處理一下，顏即正義嘛，她要好好保護她現在的正義。不然三個男生一起撲上來，她也只有抱頭逃竄的份。

去醫院處理傷口的時候，醫生問小姑娘怎麽回事，林依依睜着無辜的大眼睛說，我被小混混堵住打的，醫生看這孩子家長也不在，一個人來醫院，趕緊問她要不要報警，林依依搖搖頭，說是同班同學，明天會讓老師處理的，醫生也就算了，感嘆現在校園暴力真是泛濫。

林依依想了想，留了個心眼，雖然是很輕的輕傷，還是留好了所有的挂號單，病歷和繳費單一類的。她又不想被爸媽發現，好在林媽媽也不動她的書包，就悄悄地放在書包裏面的口袋裏貼身帶着。

因為她還記得，從前安逸為了周俊嘲笑她橫截面大，合肥的事情和周俊打架的時候，其實安逸并沒有怎麽動手，不過就是打了周俊一拳頭而已，遠不如這次傷的重，周俊的媽媽來班上撒潑打滾，說自己兒子被打成內髒受傷雲雲，硬是逼得安逸家賠了一千塊錢才了事。

當時林家又不怎麽有錢，林依依不想找爸爸媽媽要錢，就想砸了自己的小豬存錢罐把錢給安逸，可是安逸死活不肯要，說是自己動手打人的，又不是林依依打的人。

林依依心想，這次是我動手打的人，但是嘛，一碼歸一碼，周俊的醫藥費我可以賠我也賠的起，但是我的醫藥費他也得賠，雙方帶着醫院證明算應該賠多少，可不能誰家更會撒潑，誰家就有理了。還有他帶混混堵我侮辱我也得道歉。

想好了後續的林依依一進家門，才發現都已經晚上八點多了，林爸爸林媽媽在家急得團團轉，林爸爸已經去學校都找過一次人了，一看進門的女兒嘴角和眉骨都貼着創口貼，臉頰和額頭還是紅腫的，擔心地不停問她怎麽了。

林依依只好撒謊說自己騎自行車摔了一跤，然後又自己去醫院看醫生，所以才回來晚了。林媽媽一邊摸女兒的臉上身上到處檢查，一邊責備她怎麽一個人去醫院，這麽小的孩子，怎麽也要家長陪着去啊。

晚上洗臉的時候就格外辛苦，得避開傷口一點點擦，不過林依依看着鏡子裏的臉還是樂了，她覺得出氣這件事還是要自己親自動手來得爽快！裝什麽大度裝什麽大人！我就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了！

第二天早上進班的時候，林依依一臉的ok繃和紅腫還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她繼續面不改色地撒謊說自己是騎自行車摔了，一邊用眼角掃過周俊的座位，周俊沒來。

秦班長哼了一聲笨蛋，騎車還摔跤。原本也想這麽調侃的李馨甜頓時改口了，瞪了班長一眼，說道多騎會兒騎熟練就好了。明顯還是恹恹的杜雯雯最善良，噓寒問暖地問她疼不疼。

林依依一拍腦袋，昨天光顧着打架撒氣了，沒問出來周俊到底寫了什麽惹得杜雯雯哭了！

一直到上早自習，周俊也沒來，林依依想，莫非他請病假了？到了早自習下課的時候，同學們紛紛往外走，上個廁所什麽的，突然就有個高分貝大媽闖了進來，一手拽着鼻子上貼着紗布鼻青臉腫的周俊，一手拍教室的門，尖聲大喊着，“你們班那個叫林依依的狐貍精呢？給老娘滾出來！看老娘不打死你！”

果然是周俊媽媽來鬧了，林依依看縮在他媽背後一臉愁苦的周俊，覺得很費解，你愁苦個什麽勁？

其實周俊心裏真的很愁苦，他是堅決反對他媽來鬧的，他媽只要來鬧，林依依肯定就得說為什麽，那老師就會知道那封信是他寫的，啊啊啊，怎麽辦！

但是他昨天被打的流鼻血那個樣子，他也瞞不住他媽，他當時也是腦抽了，不想說自己帶混混去堵女同學，更不能說自己給杜雯雯寫黃色小情書的事情，就騙他媽說，還是之前罵女同學胖子被打那個事情。那個女同學現在減肥成功了，來報複他，他又不能動手打女生，就被打成了這個樣子。

他哪裏想到他媽瞬間就炸了，非要來學校鬧，他怎麽拖也拖不住。上次他媽來學校一鬧，安逸家賠的那一千塊錢來的太容易，他媽媽在家惡狠狠地說，這次不讓林家賠個一萬，是不會善了的。

周俊簡直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一萬？現在的一萬什麽概念啊！十平米房子啊！別說林依依家聽說都是下崗職工有沒有錢賠了，更重要的是，人家會把自己供出來的啊！可是他又沒有膽量和他媽說真相，僵持了一早上，還是被他媽拖來了學校。

周俊媽媽在門口氣勢洶洶地砸門大罵，駭地第一組前面幾排的同學都往後面躲，瞬間就空出來一片地方。周媽媽其實認得林依依，上次來鬧過了嘛，那體型最胖的就是。但是兒子說她減肥變瘦了，周媽媽一邊罵一邊用眼光搜尋班上的女生，發現确實不好分辨，就要往一班裏面闖，想來搜人。

結果她一步剛邁進來，就被安逸堵住了門不準她進來。安逸也是心有餘悸，他也是見識過周俊媽媽撒潑功夫的人，上次他爸媽倒是沒怪他，只說破財消災就可以了，賠錢了事。但是這次周媽媽進來就叫喊着要打林依依，他拿不準她會不會真打人，幹脆就堵住了門口不讓她進來。

周媽媽認不出來林依依，但是安逸可沒變，她一下子就認出來這是上次為了林依依打自己兒子的那個男胖子，這家也是軟柿子，說讓賠多少錢就賠了多少錢，早知道當初就該開高點！

于是周媽媽上手對着安逸又抓又撓的，一邊嘴裏還罵着“小小年紀就是個狐貍精！惹着男同學為自己打架是吧！你還護着她，讓開！我兒子說了，人家現在瘦了，可瞧不上你這種胖子！”

安逸嘴笨，他也不還嘴，就是人高體胖的，整個人堵在門口就是不讓她進來，結果周媽媽的長指甲一下子劃過來，即使及時側開臉，但是因為他不敢挪動，所以耳後到下巴這裏還是被撓出了長長一道血印子。

正好這時早訓結束的黎飛和從老師辦公室回來的秦浩川都來了，兩人趕緊從教室外面的走廊上一人一邊拉住周媽媽的手，不讓她再亂揮舞。

林依依氣得狠了，拎起自己的書包砰地一聲朝門口砸了過去，因為安逸擋着周媽媽，她也不敢往那邊丢，砸到了第一排那邊的桌上，巨大的聲響終于讓周俊媽媽安靜了下來。

趁着這功夫，林依依趕緊跑去門口，想把安逸拉開，擡頭一看，安逸下巴上這一下真是撓得挺重的，他這人本來皮膚就白，曬都曬不黑，更顯得血印子明顯。

林依依這一靠近，周俊媽媽就認出來了，雖然手被身後的兩個男孩子扯着動不開，她一腳就朝着林依依踹了過去，心想這林依依也不是什麽好貨色，仗着是女孩，自己兒子憐香惜玉不好動手是吧？把自己寶貝兒子打成那樣，踹不死她！

半側着身子看安逸傷口的林依依沒注意到，安逸見狀趕緊上前擋了一下，這一腳就踹到了安逸的小腿骨上，安逸一下子痛得幾乎半蹲到地上去，心想這大媽也太兇狠了，這一腳要是真踹在林依依身上，簡直不能想象會是什麽樣子。

林依依緊張的跟着蹲下去，伸手去扯他的褲腿，想看看傷勢。安逸尴尬地捂着褲子不讓她扯，一邊還拖着林依依退開了兩步，生怕那女人又一腳踹到了林依依身上。

黎飛和秦浩川也一左一右的拽着周大媽的胳膊往後扯，想把她帶開點距離，但是這大媽撒潑地又踢又扯又撓，他們除了使勁摁住她的肩膀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們總不能打同學媽媽吧？

秦浩川見狀趕緊高聲沖着教室裏喊，“杜海，從裏面把教室後門開開，你去喊班主任！”副班長杜海在教室裏應了一聲，拍自己腦袋覺得自己簡直是看戲看傻了眼，趕緊從後門沖出去要找班主任。

林依依揪心地看着安逸捂着腿痛得皺起來的表情，和下巴靠近脖子處指甲抓出來的長長的紅色血痕，忍不住沖着周大媽大吼了一聲，“別吵了！！！”

分貝高到正在鬧的周大媽都愣了一下，林依依冷冷地看着縮在他媽媽背後的周俊，厭棄地鄙視了一句，“周俊，你就是個戰五渣的孬種。有本事一輩子躲在你媽背後。”

周俊媽媽又大聲叫罵了起來，“小狐貍精！要不是我兒子紳士風度不和女生動手，怎麽會被打成這樣……”

林依依根本不和她吵架，轉身問班上的同學，“誰帶了手機？借我一下？”雖然現在學生大多是留家裏座機聯系，但是班上也有幾個同學是有“小靈通手機”的。一個後排的同學遞了個小靈通過來，林依依輕聲道謝，說過會兒把話費還給他，那同學趕緊搖手示意不用了，你趕緊叫你家長來吧。

“就是，快把你爸媽叫來！賠錢！賠醫藥費！還有我兒子的精神損傷費！誤學費！……”

林依依根本不看周俊媽媽，她除了仗着身份撒潑打滾還會什麽？林依依撥通手機，明顯并不是打給家長的，因為她只按了三個鍵。

“喂，110嗎？警察叔叔你好，我是a市一中初二一班的學生林依依，目前是未滿14周歲的女生，昨天放學的時候被同班男生夥同兩名混混圍堵，口頭威脅侮辱之後發生肢體沖突，雙方均有輕傷，現在對方母親堵在教室門口大鬧學校，擾亂教學秩序，踢傷抓傷多名同學，麻煩您出警，謝謝。”

林依依簡潔果斷地說完，挂斷了電話，班上突然安靜了下來，林依依這報警電話洩露的信息可是夠多了，周俊帶混混堵她打人？她早上不是說臉上的傷口是騎車摔的嗎？

周媽媽突然整個人都像放了氣一樣，不再拼命踢拽掙紮，小聲說道，“你這孩子，大不了只賠醫藥費就是了，叫什麽警察呢。”

林依依看着她，突然微微笑起來，“阿姨，你知道我和你兒子打架鬥毆，有個最大的區別是什麽嗎？”

“什……什麽啊！不就是我兒子不好意思對女的動手，才傷的這麽嚴重！你別給臉不要臉！警察來了也是一樣！我兒子說了是你先動手的！”

“不不不，我也受傷了，你兒子帶混混圍堵威脅侮辱我在先，我只是反擊而已。區別在于，阿姨，你沒仔細聽嗎？我今年8月才滿十四周歲，是無刑事責任年齡哦。但是你兒子是一月份生日，已經滿了14歲可以留案底的呢。”

其實這種小孩子打架的事情，民警來了多半也就是調解，沒那麽嚴重，但是這種仗着身份無理撒潑的大媽，林依依就是想吓吓她。

林依依歪歪頭，對着安靜虛弱下來的周媽媽露出一個微笑，說話的尾音裏甚至帶着一點俏皮的上揚，“阿姨，你倒是接着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