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她的世界

“醫生，怎麽樣？”江臨低聲問道。

“身體情況已經好很多了，心理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孩子就陪在她身邊，給自己構造了一個孩子沒有死，母親也沒有死的虛假世界，除了這兩個人，其他人都無法進入她的世界，這種情況想要治療是很難的，起碼在目前沒有很好的辦法。”醫生很無奈的道：“不過她現在對于外界的呼喚，已經稍微有些回應了，這是轉好的象征，讓她多接觸一下外界，情況可能會變好一些。”

“謝謝醫生。”江臨松了一口氣，無論如何，在轉好就是最好的結果了不是嗎？

“溪溪，回家了。”江臨小心翼翼的牽起慕聞溪的手，她懷裏抱着一個娃娃，那張曾經很漂亮的臉上，還有着多次祛除也無法完全消失的疤。

是從樓上墜下來的時候劃傷的，相比最初皮開肉綻，露出臉頰骨的模樣，已經好了很多了。

慕聞溪的表情看起來僵硬無比，她不說話，只是看着自己懷裏的娃娃，目光無比溫柔，像是看着一個孩子一樣。

江臨已經習慣了慕聞溪不會回應，他牽着慕聞溪的手，帶着她去商場買東西，醫生說，要帶着慕聞溪多出來走走，多見人，多感知外界，對她的恢複是有好處的。

江臨一直在絮絮叨叨：“溪溪，今晚吃西紅柿牛腩嗎？我覺得這個青菜也滿新鮮的，可以買一點，要吃排骨嗎？”

“昨天煮的玉米粥你比平時多吃了三分之一碗，是不是比較喜歡？我剛才看到有新鮮的玉米，買一點回去晚上繼續給你做好不好？”

她從不會擡頭，不會回應，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當中，可是他毫不氣餒，看她的目光是那麽溫柔。

從很多很多年前開始，就是她的目光追逐陸行之，而他的目光追逐她。

江臨已經習慣了。

曾經有朋友問他，既然如此的喜歡慕聞溪，為什麽不現在跟她結婚？現在的慕聞溪肯定是不會拒絕的，也無法拒絕。

可是江臨拒絕了，朋友問他，你是不是嫌棄慕聞溪離過婚？還是你嫌棄她身體受創，再也無法生育，如果真的嫌棄，那為什麽還對她這麽好？

如果你不嫌棄，又為什麽不跟她結婚？

別跟我說你只是同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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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臨只是說：我永遠不會對慕聞溪産生同情這種想法，溪溪不喜歡被別人同情，我只是不希望在她無法自由思考的時候，強迫她做任何事情，如果我們要結婚，那一定是在她清醒的時候，我向她求婚，她答應了。

“溪溪，明天我們去游樂園好嗎？帶着孩子一起，這邊的游樂園很有名氣，很多小孩子都喜歡的。”江臨輕聲道。

大概是因為提到了孩子的緣故，她稍微有了點反應，而這點反映，不過是眼珠子多轉了兩圈，江臨依舊為此感到欣喜無比：“那我就當做溪溪答應了。”

他小心翼翼的扶着慕聞溪上臺階，左手提着一大堆東西，右手牽着慕聞溪，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家庭，丈夫牽着妻子。

過去的幾年裏，他都是這樣牽着慕聞溪的，一刻都不放手。

那時候慕聞溪的情況要更嚴重一些，她摔下來的時候，除了破裂的脾髒以外，頭部也受到了重創，大概是因為血液淤積，導致記憶紊亂，幾乎沒有清醒的時候，只有發呆的時候和發瘋的時候。

發呆的時候，她就這麽安靜的沒有任何動靜，抱着任何東西都能當做自己的孩子，偶爾會擡起頭，看着自己的身邊，做出豎耳傾聽的動作，仿佛她的媽媽站在那裏，在對她說話。

發瘋的時候，就哭着到處去找，找孩子，找媽媽。

每當這個時候，就是江臨最疲憊的時候，因為慕聞溪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她會到處亂跑，見到別人家抱的孩子，就覺得是自己的孩子。

見到上了年紀的老人，就覺得是自己的母親。

江臨又不舍得鎖着她，因為她會沒命的掙紮，手腕上的皮肉都磨破出血，也不會停止。

心疼的人還是他。

他能做的，最多只能鎖上門，把房間裏所有的家具，都換成軟的，不能換的，包括門把手，都包上柔軟的棉套。

江臨不分日夜的陪着她，一直緊緊的握着她的手，因為有一次他實在太疲憊了，趴在床邊睡着了，醒過來就看到慕聞溪趴在陽臺上往下伸手，她踮着腳，身體不停的往前伸，差點墜下去。

他後怕以外，擔心噩夢重現，便一直把自己的手和慕聞溪的拴在一起，這樣哪怕他睡着的時候慕聞溪醒了，甚至發瘋，也只要扯一下，就可以将他驚醒。

于是他養成了不管走到哪裏都牽着她的習慣。

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後面，他試探盡人間的不平，然後淌出一條平路來讓她走。

手裏拎着的東西不算輕，還要一手護着慕聞溪，從商場門口走出來的時候，江臨就已經滿頭是汗了。

他打開後備箱，把東西放進去，再打開車門，準備把慕聞溪扶進去，一回頭就看到慕聞溪抱着娃娃，呆呆的看着他。

那一刻，江臨的眼眶甚至有些濕潤，因為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主動将目光挪到娃娃以外的任何東西上了。

她看着他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的一切辛苦和等待，都是值得的。

“溪溪。”江臨描摹她的面龐，聲音溫柔低啞：“做我的新娘好嗎？”

她又低下頭去看孩子，依舊沒有任何的回應，江臨的心情卻變得無比輕快，他決定明天去游樂場玩一次以後，就帶着慕聞溪走遍全世界。

帶她去看全世界所有美妙的風景，體會各地人情，她一天沒有恢複，他陪她一天，一輩子不會恢複，他陪她一輩子。

曾經他在她的世界之外，如今他把她圈在他的懷抱之內，護在羽翼之下。

如此一切風霜刀劍，都再也落不到她的身上。

只要牽着她的手，他就有勇氣，去面對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