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乞丐

沒燒暖爐的屋子, 窗戶縫裏透進幾絲冷風，清寒的氛圍是越發能讓人清醒的，沈清歌緩緩後退，仰頭微笑道：“王爺，我還有事。”

她側落的長發落盡他手心，撓得他掌心酥麻，錦邺擡起手指繞着那發絲，走近兩步與她貼得極盡，溫情脈脈道：“我自然知道你有事要忙, 我不打擾你，晚上去看你，成嗎？”

沈清歌皺眉, 立刻便聽見錦邺的聲音說：“不準不允，不然我就不準你走了。”

她嘆氣：“你要來, 我怎麽攔得住。”

這廂兩人磨磨蹭蹭好半響，錦邺偏就有招兒讓她離不得, 沈清歌摸了摸懷裏的香囊，與他道：“王爺，我真有急事要去辦。”

錦邺一笑：“我知道，可就是有些舍不得你走。”

他為她拉了拉鬥篷，雙手捧着她的臉, 溫柔的說道：“別怕，我暗中保護着你，去吧。”

拉開門, 風雪立刻呼嘯而來，錦邺擡手為她遮住，拉着她入了馬車，沈清歌撩開窗簾便見錦邺殷切的臉，有些無奈的道：“快回去，外頭天兒冷。”

她少有的會關心他，立刻叫錦邺歡喜得不能自己，面色喜悅的答：“好，你更要小心愛護自己，不然我可會心疼的。”

姑娘興許有些害羞，窗簾被放下，裏頭傳來她溫婉柔和的聲音：“知道了。”

錦邺的心柔得如棉絮，目送那輛馬車漸行漸遠，直到馬車拐了個彎兒，尾巴終于也見不着了，他才收斂起唇角溫柔的笑意，猛然轉身朝屋裏走去，低沉冰寒的聲音傳來：“錦垣怎麽樣？”

隐在暗處的穆青自然知道主子不高興了，他現身回禀：“垣王如今毒性入體，太醫院束手無策，皇上命人四處查探刺殺的人，主子，接下來怎麽做？”

“怎麽做？”錦邺冷笑：“敢動我的人，找死。”

進了屋，裏頭還有沈清歌遺留的氣味，他的心略微一定，淡淡吩咐：“既然錦垣那麽想活便讓他活吧。”

穆青拱手拜道：“主子還是顧念兄弟之情的。”

錦邺似是聽了什麽好聽的笑話，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兄弟之情又是什麽鬼東西？”

他只知沈清歌今日被他的好大哥吓了一番，手還受了傷，他以往對她有殺心的時候都不曾舍下如此心腸，更遑論如今，他可是将沈清歌當心肝寶貝的，別人罵一句都不行。

穆青仰頭看一眼錦邺陰沉沉的臉，快速的低下頭去：“主子的意思奴才懂了。”

他就知道主子如此黑心腸的人怎會饒了得罪他的人，真是想多了。

馬車從弄堂使出，直拐了七八個彎兒才進入鬧市，外邊的天兒陰郁，雖是落着雪卻也阻擋不了百姓火熱朝天的生意。

默書打了簾子，扶着沈清歌慢慢下車，幾個藥材鋪都在這條街了，沈清歌和默書挨個兒問過去。

只是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幾家藥材鋪的掌櫃都如是道：“姑娘這荷包沒問題。”

重新坐回馬車，默書疑惑道：“姑娘，這大姑娘不可能這麽好心。”

“你也這麽想，看來事情不簡單。”

“前頭還有最近一家藥鋪，姑娘要去問問嗎？”

“自然是要去的。”沈清歌閉上眼睛假寐，馬車緩緩駛過去，車轱辘一陣嘎吱響，待這聲兒停下，默書提醒她到了，二人一起下了馬車。

這是盛街末尾的最後一家藥鋪，沈清歌擡腳進去，掌櫃正在算賬，沈清歌示意默書将荷包遞過去。

“掌櫃的，勞你幫我看看這個荷包有沒有什麽問題？”

掌櫃的接過來細細聞了聞：“姑娘，你這荷包有助人安睡的奇效，并沒有任何問題，大可以放心大膽的用。”

默書遞過去一錠銀子，誰知突然伸出一只黑漆漆的手，連同銀子和那荷包一起搶了去。

那人一身乞丐打扮，臉上污跡甚多，雖看不清面容，卻能依據身段看得出是一個小姑娘，她朝沈清歌招了招手中的銀子，嘿嘿笑兩聲：“這寶貝，我的了。”

掌櫃一看小乞丐搶了他銀子，這還得了？當即命人要去追，沈清歌倒也沒攔着，攜着默書要離開。

馬車駛過夾道時，馬夫停下駕車，朝裏頭的姑娘道：“前面睡了個乞丐。”

默書撩開簾子看去，竟然是方才傷了銀子和荷包的人，她怒的從馬車上下來，幾步走到那乞丐跟前兒，斥道：“銀子和荷包呢？還來！”

乞丐起身，洋洋灑灑的拍了拍身上的雪，狡黠的眨眼睛：“要銀子沒有，要命一條。”

沈清歌輕撩轎簾出來，裙踞輕挪蓋過皚皚白雪，她在乞丐面前停住，從頭上拔下一根細長的簪子遞給她，巧笑倩兮道：“既然沒有銀子，那你就死了謝罪。”

乞丐呆了呆，沒去接那簪子，臭烘烘的身子靠過來道：“你那個荷包，我看了一下，問題可大了，如果你給我一口飯吃，我就救你。”

沈清歌微笑着看她：“你覺得我是能被人威脅的嗎？亦或是你背後的主子覺得你們能威脅到我？”

乞丐一愣，不自在道：“你這話什麽意思，什麽主子，什麽背後的人？我一個無依無靠的乞丐，還不是看姑娘錦衣琅環，想使了計讓您收了我。”

“你搶我東西時來得毫無動靜，頃刻間便到手，你一個小姑娘，如何躲得過藥鋪掌櫃那麽多家丁的圍追堵截？又如何知道我的去向，故意跑來這兒堵我？”

沈清歌手中的簪子快速逼近她脖子，乞丐眼疾手快，反守為攻，将那簪子搶過來，沈清歌冷笑：“果然，你不僅不是乞丐，還身懷武功。”

話音剛落，不知哪裏來的暗器，乞丐的手被重重一傷，疼得她立刻放開沈清歌，默書連忙扶住姑娘，冷聲道：“早在你剛才搶東西的時候，姑娘就看出你不對勁，早就料到你會找上來，說！你是誰派來的？”

乞丐捂着受傷的手臂，疼得龇牙咧嘴：“你們真奸詐。”

巷口兩邊突然聚集了不少人，皆是方才那個藥材鋪掌櫃帶來的人，看來他們追了不久，個個穿着粗氣，見着乞丐便罵：“好你個混小子，可被老子逮着了！”

眼看着要被捉了，乞丐心知不能多留，留下那荷包便飛身離開。

沈清歌和默書也不多停留，回了府，便見大哥領着清兮清禾在外頭等候，三人見沈清歌平安回來，這才松了口氣。

錦垣陰狠的威名遠播，幾人也不敢完全放下心，便圍着沈清歌仔細查看，沈清風摸到她手腕有包紮的痕跡，立時掀開袖子看了看，眉頭皺起來：“他果然傷了你！”

“無礙。”沈清歌輕笑着拉下袖子：“已經在外頭的藥鋪包紮過了，太夫說沒大礙。”

“這都到包紮的份上了，還沒大礙，大哥找他去！”acdj

沈清歌無奈的拉住他，擡起手拍在他腦門上：“哥哥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麽，他可是王爺，你能找什麽麻煩。”

沈清歌好言好語安慰一番，囑咐弟妹好生學習，便回了未聞居，恰逢小丫鬟魚貫而入，手托香爐從回廊而過，沈清歌腳下步子驟停，目光落在那幾個小丫鬟身上：“停下。”

丫鬟們駐足停下：“清歌姑娘有何吩咐？”

“這是什麽香？”她一邊問，一邊朝幾人走近。

“回姑娘的話，這是百萃香，能安神。”

沈清歌抿唇一笑，揮手讓其退下，默書不解道：“姑娘怎麽了？”

“默書，你去告訴大哥，就說我手腕不舒服，讓他找個太夫來給我瞧瞧。”

默書自然點頭離去，沈清歌轉身進了屋，身上的荷包掏出來扔在桌上，她看着丫鬟們将香爐一一擺放好，因為安神，好似她的心真的平靜了不少。

沒多久，默書便帶了太夫過來，一同過來的還有沈清風，沈清歌将荷包遞給太夫，太夫果然道：“這香乃南橋玉，有安神功效。”

沈清歌将香爐推到太夫面前：“這個呢？”

太夫細細聞了聞，大驚失色起來，沈清風立刻問：“怎麽了，是不是有毒？”

太夫惶惶道：“倒不是有毒，這百萃香和南橋玉都是安神.的名香，只是有一個禁忌很少有人知道，就是這兩種香氣味相沖，聞得久了能讓人失了心魂，逐漸變成失心瘋。”

沈清歌面容淡淡然，吩咐默書重謝太夫，沈清風将其送出屋外，回來時臉上已染了寒霜：“沈長樂居心真是歹毒，哥哥定不會讓你被她所害。”

“她想讓我失心瘋，我偏不讓她如願。”

沈清風更急了：“你想怎麽做？”

沈清歌輕拍他額頭：“我就說哥哥腦子裏只有舞刀弄棍，哪裏懂女兒家的心思，以後怕是找個嫂嫂都困難。”

也不知是哪句話讓沈清風紅了臉，他支支吾吾起來：“你這丫頭，從小就沒把我當哥哥，沒大沒小。”

“是你笨。”她笑起來，将那個“笨”字咬得極其重，沈清風臉更紅了：“父親母親說我笨，你也說我笨，就連清兮清禾也說我笨，你們都聰明，你最聰明好吧。”

他把那香爐放得遠些：“你要做什麽可一定得告訴我，大哥決不允許你傷害自己。”

沈清歌抿了一口茶，從容笑了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