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弗蘭肯斯坦(七)
……活的?
活的!
要不是場合不對,羅城幾乎要以為司塵在開玩笑,轉頭看一圈,所有人都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羅城:“……”
“可是,”他艱難保持微笑,“教授您上次不是說,‘即使以青柏基地一支裝備齊全的八人精英小隊的實力,無人死亡幹掉進化種的概率也低于百分之一’?”
司塵神态自然,無恥得分外正大光明:“他們和你不在一個層次,你有足夠的實力。”
羅城笑容幾乎不穩,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您太高看我了。”
司塵雙手插兜往椅背上一靠,表情要多坦然有多坦然,要多正直有多正直:“羅先生之前不僅無傷殺死阿爾法,還成功從阿爾法手下救回三個人,這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怎麽能對自己沒信心呢?”
羅城笑不動了,深吸一口氣克制情緒:“你也說了是殺死進化種,不是生擒進化種。司教授,你不是戰鬥人員可能不明白,生擒比擊殺難度高得多,比如,進化種怕電擊嗎?麻醉劑對它們能起效嗎?要多大強度的繩子、網或者籠子才能保證它們不逃脫?老實說,我沒有把握。”
司塵:“沒把握,不等于完全做不到,對吧?”
羅城眉心一跳。
“基地會給你配備一支戰力最高的精英小隊,和如今能搞到的最尖端武器設備,”司塵停頓一秒,慢悠悠接上話音,“還是說,羅城先生不是做不到,是不想做?”
羅城立刻感覺到有些人的眼神變了。
“當然,不想做我也可以理解,畢竟不是誰都願意為人類未來豁出去冒險的,”司塵站起來,居高臨下瞥了他一眼,“進化種對于研究的重要性我在剛才的會議上已經做了詳細說明,至于動員工作,不在本人職能範圍內。首領,實驗室事情很多,我先下去忙了。”
說完他一點下巴,也不給旁的人反應時間,直接一陣白旋風似地卷出會議室,徒留剩下的人在司大教授的尾音裏大眼瞪小眼。
羅城握緊拳頭,松開,又握緊。
真他媽氣得五內俱焚。
羅天元尴尬地咳嗽一聲,說:“司教授性格比較直接,搞研究的人嘛都這樣,人家有技術有本事,是比較不拘小節,小羅你不要往心裏去。”
之後羅首領表示,雖然司塵話說得不客氣了點,但意思确實是那麽個意思,又含蓄地問他是不是真的不願意。
羅城只能說自己完全沒有不願意,當然是首領指哪兒他打哪兒。
羅天元就笑得高高興興地給他安排人手,讓他們明天早上就出發。
真是好巧不巧,基地安排給他的精英小隊就是之前被他評價為“去了就是送菜”的隊伍。
小兵——大名王橋,高高興興地朝他跑過來,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羅城先生,我終于可以和您一起出任務了!”
羅城搓了把這傻缺孩子的腦袋,被他拉着和隊裏的人一一熟悉。
剛好到了中午飯點,九個人就一起去食堂邊吃飯邊開戰術小會。
據隊長介紹,三天前他們在市中心發現了貝塔的蹤跡——就是三個進化種中移動速度最快的那個。
貝塔是雌性,體型和普通人類女性差不多,攻擊性相對來說沒有阿爾法和伽馬那麽強。
隊長給他看了他們拍下的貝塔的影像,由于它的速度實在太快,高速照相機也只能拍到一個模糊的人形身影,視頻裏就更加只能看到飛來跑去的殘影了。
不過從影像上能看得出,貝塔沒有阿爾法那兩把奇葩大鐮刀之類的殺傷性武器。
她的整體外形輪廓和人類并沒什麽分別,體型甚至稱得上窈窕。
“它真的……很像人,”小隊長表情有些凝重,“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我剛好和它打了個照面,它的眼神……我不知道怎麽說。”
旁邊的隊員立馬起哄隊長是不是要和進化種來一段人鬼情未了,幾個人鬧得飯堂打飯阿姨差點拎着炒勺來敲他們腦袋。
羅城明白小隊長的意思,同時心底有淡淡疑惑:【阿四,你說他這是什麽意思?】
一個攻擊性不強、似乎還有人性的進化種,難道司塵真的只是想抓回來搞研究?
呸!那玩意兒可不就是他自己搞出來,自己放出去的麽!
404也滿是不解:【城哥你別問我啊,司長……啊不,前司長的心思,我怎麽可能猜得到哇?】
通常他弄不明白的時候,司塵一定是要作妖了。
吃完飯,羅城就要和小隊的人去操場合練,剛到沒多久,杜芒過來了。
她沖他揚揚手,“臭小子。”
羅城了然:“你這是個人意願呢還是經過集體同意了?”
杜芒擺擺手:“我願意幫忙那些家夥高興還來不及。”
唉,礙于羅鋒的面子,羅天元肯定不會要求杜芒參與行動,這就是上頭有人的好處。
偏偏她還要自己一頭紮進來。
羅城壓低聲音問:“鋒哥知道不?”
杜芒動作一頓,反問:“和他有什麽關系?”
……這倆大齡男女青年怕是要注孤生。
總之第二天一早,他們一共十個人,兩輛車,是在聚居地門口準備出發了。
最後檢查了一遍準備,所有人上車,基地大門緩緩打開。
就在此時,遠方一個人狂奔過來。
“等等!等一下——等一下啊!”
羅城回頭一看,頓時兩條眉毛就皺起來:“你來幹什麽?”
高小風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扒住車窗,“我、我……我和你們,呼,呼,一起去!”
“你去送菜嗎?”羅城毫不客氣地扒拉掉他的手,“裹什麽亂呢,還不夠讓人救你的——走走走,開車出發。”
“唉!唉!”高小風眼鏡都歪了,頂着個亂飛的雞窩頭繼續狼狽趴上來,“我有用,我有用的,我是程序員,我還會數據分析!”
“城裏連電都沒有,你上哪兒寫程序分析數據去?”羅城幫他把眼鏡扶好,幾乎有點苦口婆心地勸,“乖乖的別搞事,等我們回來吃晚飯好不好?”
高小風急得眼都紅了,苦于氣都沒喘勻,并不能長篇大論替自己辯護。
這時杜芒從後面那輛車跳下來,走過來問:“怎麽回事?”
羅城無奈指指抓着自己胳膊扒着窗不放的男生,“秀才想和我們一起去。”
他本以為杜芒會和自己站在同一戰線,打回高小風不切實際的想法,沒想到她沉吟片刻後說:“也成,秀才跟着是能多一重保障。”
羅城驚訝:“啊?”
“他原來是我們基地的數據分析師啊,”杜芒嫌他少見多怪地看他一眼,“路線選擇、感染者可能出現的地點、如何避開高危區,他有經驗的。”
羅城簡直要對這小白斬雞刮目相看:“這麽神嗎?”
高小風終于把一口大氣喘勻了,驕傲道:“我說了我有用的!”
“那行吧,上來,”羅城只能同意,讓人拉開車門,“王橋,你待會兒幫我多看着他點兒。”
王橋笑呵呵地答應了。
有了高小風的加入,他們前往目的地的路程果然一路順暢。
之前只看了經緯度和街區名稱還不清楚,等下了車一看,羅城才發現貝塔出沒的區域,正是他剛到這個世界醒來時,那棟高層公寓樓附近。
右眼皮一陣猛跳,羅城已經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他偏頭問小隊長:“确定今天只有貝塔?那個伽馬不會突然跳出來吧?”
小隊長篤定搖頭:“進化種之間也會進行地盤和食物的搶奪,如果伽馬在,反而是一件好事。”
意味着他們可以等到兩只進化種打得兩敗俱傷了再得漁利。
羅城一噎。
這些人根本不知道進化種都是他們偉大的司教授的手筆,啥搶地盤搶食物都是做給人看的,還不是司塵一個命令,就能齊心協力轉頭來對付他們!
可他沒法兒縮了!
羅城現在成了這支隊伍的隊長,打了幾個戰術手勢示意衆人兩人一組散開尋找貝塔的行蹤,至于高小風這個多出來的人,就被羅城帶在身邊跟着自己。
羅城、王橋和高小風三人一起,走進了那棟殘破的公寓大樓。
由于這棟樓裏的喪屍都在上次被羅城的小拳拳捶得差不多了,他們所過之處簡直如履平地。
一層和二層只有零星三兩只瘦成一把爛排骨的感染者,行動遲緩呆滞,還不如廣場舞大爺大媽的動作來得利索。
直到上了三樓,迎面躺滿一地蔚為壯觀的腐爛屍體,由于夏季高溫,屍體散發的臭氣簡直是生化武器。
三人齊齊拉上防毒面罩。
王橋高度緊張地舉起槍,在面罩底下甕聲甕氣:“城哥,這裏死了這麽多感染者,肯定發生過什麽,大家小心!”
羅城尴尬地咳嗽一聲,沒解釋。
唯有看穿一切的高小風,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
地上滿得三人下腳的地兒都不怎麽找得着,一個兩個蹦蹦跳跳地在一地腐臭的屍體間穿梭,高小風的臉都綠了。
羅城看着都替他覺得辛苦,于是停下,拉住他胳膊,“你別忙活了,上來我背你。”
高小風一愣,整張臉瞬間漲得通紅通紅,搖頭擺手地說:“不不不不不用了。”
羅城趕忙住嘴不敢再撩,暗罵自己動手比動腦快,只好生硬地找補一句:“那就跟緊王橋,別掉隊。”
就見高小風的臉由紅轉白,一臉沮喪道:“對不起,我拖累你們了。”
王橋察言觀色,趕忙過來說:“沒有啊秀才哥,诶你們看,這些感染者全都是頸骨被捏碎的死法,到底是哪位神人幹的啊!”
羅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要你何用!
王橋突然警惕:“難不成是進化種?感染者之間……自相殘殺?”
羅城深沉道:“……極有可能。”
不,是我,一個莫得感情的殺手。
三層是進化種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也是最不可能出現的地方。
司塵的秘密房間在這裏,貝塔出現在這個區域,不用想就知道這裏頭肯定又有什麽鬼心眼子壞主意。
但當初羅城在這兒大殺四方的時候,那些進化種聚集在此處都是為了阻止他進入那個房間,并且很明顯他們都不敢進去,似乎那裏對它們是個禁區。
司塵會把貝塔藏在那個房間裏埋伏他們嗎?
還有伽馬,它會不會就在附近?
等靠近那間公寓,屍體的密度比之前更甚,羅城讓高小風留在了大門邊,和王橋全副警戒地走進客廳。
房間的門敞開着,還是上次被羅城砸壞門鎖的樣子,看來司塵在這段時間裏沒有回來過。
王橋跟在他身後看到房間內部的樣子,不由一愣:“這是什麽地方,怎麽這麽幹淨,這鬼地方難不成有人住啊……”
他話音還未落,外間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兩人飛快對視一眼——
高小風!
他們以極快的速度沖出去,就見一個人肩扛着一動不動的高小風站在走廊上,聽到他們出來的動靜,回頭看了一眼。
王橋茫然:“貝……貝塔?”
說它長得像人,小隊長大概是用腳看的。
貝塔的體型和正常人類女性差不多,甚至還挺苗條有致的,只是正常人類女性不大可能肩扛一個一百三四十斤的成年男人還能輕輕松松站着。
它的皮膚泛着銅綠般的青色,質感也像金屬,宛如低配版阿凡達,渾身沒有毛發,光溜溜一顆腦袋幾乎能反光。
同時,從它身上可以明顯看出摻和進了別的生物的基因:手指腳趾細長靈活得像蜘蛛腿,澄黃色的圓眼睛大得像兩顆玻璃球,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蛇、蜥蜴之類的冷血動物,應該是耳朵的地方變成了兩個小孔,暗青色的鱗片從孔洞的位置一直蔓延到臉頰和脖子。
貝塔張開嘴向他們嘶叫了一聲,伸出一條細長分叉如蛇信的紫黑色舌頭。
但它看起來的确很有“人”的感覺。
不同于裸奔的阿爾法,貝塔身上穿着不知打哪兒扒來的衣服,大紅運動上衣和熒光綠緊身打底褲,配色十分辣人眼睛。
可它脖子上卻戴着一串保存完好的珍珠項鏈,粉白色的珍珠顆顆瑩潤飽滿。
它仿佛也知道自己長得不好看似的,沖盯着自己看的兩個人類憤怒嘶叫一聲,同時雙眼又躲躲閃閃,似乎想避開他們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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