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愛與誠(4)
4.明多之處暗亦多,歡濃之時愁亦重。
我沒有留在醫院陪護,顧嘉言執意讓我去設計院上班。
我不敢忤逆他,也出于不想讓姑姑本就不穩定的情緒更加激動的目的,便順從的答應了。顧嘉言是姑父跟前妻的孩子,這就難怪姑姑遠嫁的那幾年,爺爺對她一直冷淡的态度。一場雨不動聲色的下了整整一個晚上,帶來令人呼吸都覺得凜冽而稀薄的冷空氣。
整個上午,我都是心不在焉的不在狀态。
繪圖的比例尺直接弄錯了一個刻度,搞得全部方案都要返工,幸好沒有牽扯到別人。
接近正午的時候,趙院長跟我分派了任務。
他讓我開車載陸子煜去渝中區的美術館看一個畫展。其實,趙院長倒不是刻意的想亂點鴛鴦譜進行拉郎配,只是因為陸子煜的手傷嚴重不能開車,本來也可以派司機過去,但是又因為我的導師也會過去,我就成了最适合的陪同人員。
出門的時候,天氣已經放晴,冷晴。
我直接從醫院過來,還穿着昨晚那件寬大的羊毛披肩,頭發随便抓成亂蓬蓬的丸子頭,戴了一副寬大的黑框眼鏡遮擋紅腫的眼角,有些不修邊幅。山城冬日的陽光,沖破天空中的層層迷霧,從厚重的雲層中照射下來,細膩而明亮,如此奢華。
我站在設計院的階梯前仰頭擡手透過指縫眯着眼看了一會兒久違的陽光。
陸子煜何時出來我都沒有察覺。
他着迷似的在背後注視我動作良久。
我讪讪的放下手掌,從随身挎包中翻出車鑰匙。
陸子煜上車前,遲疑片刻,還是跟我道歉:“微微,昨天的事情,對不起。”
我已經坐在了駕駛位,搖搖頭,沒有作聲。我看着陸子煜扶着右手慢吞吞的挪進來,便低頭幫他調整了座椅的位置,好讓他能更舒服一點。
我等了很久,他都沒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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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一眼他僵硬在一旁,不能做任何動作的右手,只好探身過去幫他拉上了安全帶。
這是一個非常暧昧的動作。
一時之間,我們之間距離非常近,我的鼻尖萦繞的都是他身上清新好聞的須後水的味道,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便下意識擡眼看了他修長白皙的脖頸,果然不出所料有幾處細小的剃刀的刮痕。
我總是刻意的回避他,對他的付出選擇通通忽視。
我發動車子,看一眼他右手臂上厚重的繃帶,還是問了句:“你手上的傷怎麽樣?”
陸子煜牽牽唇角,低聲說:“拍過片子了,趙院長幫我找了好幾位骨科專家看,他們都說只是輕微骨折,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他又安慰我一句:“放心。“
我并不知道是否真的如他所說那般輕描淡寫。
因為展廳的面積很大,即使人流量大也并不顯得擁擠。我四下逡巡了一圈,陸子煜的身高相當惹人注目,他身旁站着的蘇紅老師正低頭關切的詢問他的傷情。我停好車子進來,簡單的跟導師打了招呼,她遇到熟人,去了另外一邊。
我只好跟着陸子煜的腳步,漫無目的的在展廳內四處轉悠。
他最終在一幅畫前停駐腳步。
那是豐子恺的《白頭相見》,小小的一幅,禁锢在一個尺寸相當的畫框之中。
陸子煜問我:“微微,你還記得你曾經跟我說你想在鄉下做一幢房子的願望嗎?”
我想起那年悶熱的盛夏,我抱着半塊冰凍的西瓜,坐在自習室最後一排的位置上,頭頂是吱吱呀呀的老式電扇葉不停的轉,身旁是認真畫圖的陸子煜。
我用勺子挖一口送到他嘴邊,他嫌涼,沒有吃。
我自以為是的用最小的聲音說:“如果條件允許,我想在鄉間做一幢房子,是那種白色的塗滿了石灰的小樓房。就在老家的村子裏,圍起一片庭院,院子裏有高高的梧桐樹,夏天的田間有吃不完的瓜果,我要躺在梧桐樹下的椅子上揮着蒲扇納涼。”
我們的竊竊私語引來前排不滿的白眼側目。
他拿起畫筆刷刷幾下就出來一副國畫風格的草圖。
我捂着嘴巴誇張的喊道:“呀,陸大師,這幅畫好像出自豐子恺之手。”
我不能再任由回憶泛濫。
我搖搖頭,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都不太能記得起來了。”
陸子煜臉上的笑容凝固片刻,又恢複了慣常的溫和淡漠,“豐子恺的畫好,文章也寫得不錯,悲天憫人之中又有無限生機。”
我點頭附和。
他繼續說:“尤其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在《人間情味》中的引用的一段話,是夏目漱石說的,他說,人生二十而知有生的利益,二十五而知有明之處必有暗,至于三十的今日,更知明多之處暗亦多,歡濃之時愁亦重。”
明多之處暗亦多,歡濃之時愁亦重。
我細細回味了幾遍這句話,只覺得悲從中來。
陸子煜轉過頭來,“微微,我今年已經三十歲了。生命中能讓我感到快樂的事情越來越少,我不想再浪費能跟你在一起的任何時間。從我決定回來找尋回你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再沒有想過後退。”
我有些情緒失控,又怕周圍人察覺。
我一言不發的往外走。
陸子煜跟在我身後,我們來到美術館外軒敞寬闊的廣場上。這裏中央是一片巨大的空地,飼養了上千只白鴿,一面臨嘉陵江,涼風陣陣,我們沿着江邊的步道步行了一段路。
我攏着身上的披肩,跟他說:“我現在很混亂。”
陸子煜說:“微微,如果你始終都不願意踏出将你溺斃在其中的那片深,就永無泅渡到對岸的可能。所以,微微,你要勇敢點。”
我搖搖頭:“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十分矛盾的抓了抓鬓角的頭發,扶着圍欄迎風而立,低聲道:“總而言之,我需要時間來搞清楚一些事情,我現在無法對你做出任何回應。”
我下午回去的早,用定時瓷罐煲了清雞湯,按照虞大夫開的方子加了很多味對症的中藥材進去,湯汁是乳白色的,味道也不會難以下咽。
孫一白來接了大樂/透。
我關上火,把湯盛好放進保溫壺,搭了他的便車去醫院。
孫一白看一眼抱着湯壺,沒精打采窩在副駕駛的我,說:“你看你最近都瘦成什麽樣了,有什麽事盡管跟我開口,別一個人瞎扛。”
我本來就有些昏昏欲睡,打了個哈欠略微調整姿勢說:“你幫我照顧一下大樂/透就行。”
孫一白嘆口氣:“你沒事也少去幾趟醫院,顧嘉言最不喜歡你陪床,你不在他還能消停點。”
我沒有作聲。
孫一白看我情緒不虞,又說:“微微,有句話叫做,揣着明白裝糊塗。這并不是一個貶義詞,如果他想你裝糊塗,那麽順勢而為才是對他最好的做法。”
孫一白一早便知道所有的事情,卻一直裝糊塗,或許,這是他一直秉持的處世哲學。
但是,我根本做不到。
尤其,是面對顧嘉言的時候。
穿過安靜的走廊,經過護士站的時候,我确認了顧嘉言的病房中沒有其他探病的人。
我很怕再跟姑姑打照面。
我小心翼翼的擰開房門,蹑手蹑腳的走進病房,生怕鞋子在地上發出踢踏的聲音。顧嘉言可能是真的太累了,也可能是因為身體虛弱,他半靠在床頭竟然都睡着了。他還穿着病號服,空空蕩蕩的袖管之中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瘦的能看到硌人的突出腕骨。他的身體歪歪斜斜的靠在一邊,右手中還握着沒有讀完的半卷書,房間角落茶幾上,加濕器向空中噴着薄薄的水霧。
我走過去,将保溫壺輕輕擱在床頭桌上,慢慢的抽出他手中的書本。
簡裝版的《珂雪齋集》。
他看書一向生僻。
我用右手輕輕幫他整理了腰後的靠枕,想幫他調整一個比較舒适的姿勢,卻不小心驚動了他。他的呼吸非常的輕,雙眼迷蒙的反應了好久,才下意識的喚我一句:“微微?”
我很自然的将手心貼在他的額頭,試了試溫度,“吵醒你了?”
他搖搖頭,支着身子想變換一下姿勢,但是手腕使不上力氣,我下意識的想要幫助他,将手臂穿過他的腋下往上用力帶了帶。
顧嘉言很無奈,低聲跟我道謝:“麻煩你了。”
有些刻意的疏離。
我便立刻無所适從,只好沒話找話說:“你在看什麽書?”
顧嘉言說:“随便翻翻。不過剛才睡着之前剛好看到錢謙益為袁中道這冊書寫的序,中間有一句——姑存其緒言,以當過雁之一唳。覺得‘過雁’這個比喻特別好,人生如夢,聲名皆是虛空,就像孤雁的在深秋晴空的長鳴,不久就會消散。”
我回味一遍,只覺得寓意特別不好,便沒有接話。
我從保溫壺中倒出一盅冒着熱氣的湯,一邊拿勺子遞給他,一邊說:“我煮了雞湯,加了很多藥材,你要不要喝一碗?”
我大喇喇的坐在他床邊,左腿平着折過去将腳腕橫亘在右腿膝蓋上。
顧嘉言看我一眼,卻沒有作聲。
我立刻将腿放了下來。
見狀,顧嘉言忍不住笑出聲來,雖然唇色依舊淡的看不出顏色,但是嘴角微微揚起,心情不錯的樣子。他接過我手中的勺子,低聲說:“我自己來吧。”
我不知道自己無意識的一個讨好的小動作就能讓他這麽快樂。
我的心情愈發沉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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