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一更
見楚清姝不回答,方芷闌以為她是在遲疑,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讨好道:“這樣吧,你教我射箭,之前欠我的看病錢,咱們就一筆勾銷好不好?”
一筆勾銷?
不知為何,聽見這個詞,楚清姝心頭生出一種淡淡的不悅。
就好像她急于撇清自己的關系。
“不用。”她面色冷下來,輕輕搖了搖頭,将拔下來的箭放入囊中,“我教你便是。”
感覺到楚清姝的情緒似乎突然下沉了些,方芷闌扯在她衣袖上的手悄悄收回。
莫非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惹到她了?
正在思索時,她已經卻提步要走,只留下一個背影:“還不快過來。”
“哦哦。”方芷闌忙屁颠屁颠跟上。
這次她只站在了柏樹的五十步之外,顯然是為了照顧方芷闌這個新手。
只有這一把弓,楚清姝自然是遞到她手中:“左手持弓,右手勾弦,瞄準正前方的點。”
方芷闌乖乖照做,有模有樣地擺出一個姿勢。
誰知就跟軍訓時一樣,自以為動作做得英姿飒爽,落到教官眼裏卻差了十萬八千裏。
楚清姝微一蹙眉:“手再擡高點。”
“噢噢。”方芷闌連連點頭,從善如流地擡高了手。
然而在楚清姝看來,依舊是不夠标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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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這把弓又大,方芷闌舉着它的手微微顫抖,眼看着就要支撐不住了。
楚清姝輕嘆一口氣,擡步靠近她,掌心托着她的左手肘,讓其形成一條直線:“拉弦。”
聞言,方芷闌忙不疊右手向後用力。
誰知她試了試,明明使出了吃奶的勁,大冬天臉都憋紅了,根本就拉不開。
“唔…”方芷闌腮幫子都要鼓酸了,依舊不見動靜,當即有幾分氣惱,“不來了不來了,反正我又不殺野豬…”
“不試試,你怎麽知道自己行不行?”楚清姝不知何時繞到她的身後,俯身雙手覆于方芷闌持劍的雙手,“看前方。”
就這樣靠在她懷中,方芷闌無處可逃,只得聽話,再目視前方。
楚清姝帶着涼意的掌心握緊她的右手,向後勾弦,微揚的紅唇掠過她的耳廓:“我叫你松,你就松。”
“嗯。”方芷闌重重點頭。
她雙眸微眯:“三、二、一,松!”
方芷闌腦海一空,下意識便松開手。
長箭如同流星般,等她回過神來時,就已經插在了不遠處的樹幹上。
“耶!”方芷闌高興得在鵝卵石河岸上蹦蹦跳跳,一路小跑過去。
一把就将箭拔出來,雖然沒有楚清姝那般入木三分,依舊又興沖沖地跑回來,自覺背靠她依賴般站好:“再來!”
“嗯。”楚清姝斂眸,低身重新握住她的手,聲音裏是難以察覺的寵溺,“再來。”
整整一下午,兩人從五十步退到六十步,七十步…直到一百步。
因着練箭的姿勢,身形相貼,都染上彼此的氣息。
直到不遠處的屋子炊煙袅袅,劉嬸做好飯,支使黑子叫兩人回屋吃飯時,方芷闌才依依不舍地停下來。
也是這時,興奮褪去,她才發現,楚清姝執筷的手,已經被箭弦磨破了皮。
一吃完飯,她就忙将打算起身收拾碗筷的楚清姝按到位置:“你坐吧,我來便是。”
說着,就連她手裏的空碗也奪走。
洗好碗,方芷闌手裏又拿着個小瓶子偷偷溜到屋子裏。
此時楚清姝坐在窗邊,正拿着一本書看。
方芷闌心頭一跳,想到她最愛看的是什麽,忙走過去,才發現看的不過是《三字經》,不由得松了口氣:“看這個做什麽?”
“黑子他爹去鎮上給他找學堂了。”楚清姝放下書,拿筆批注了下,“劉嬸見我識字,便讓我先給他啓蒙啓蒙。”
“哦。”方芷闌點點頭,猶豫着開口,“你把手伸出來一下。”
楚清姝乖乖攤開白皙幹淨的左手。
“不是這只。”方芷闌搖搖頭,朝她努嘴,“右手。”
楚清姝明白她的用意了,笑着搖搖頭:“不過是些小傷,不礙事的。”
“不行。”她坐在一條長凳上,方芷闌跟着坐到她身邊,把藥瓶拿出來,“我要看看。”
楚清姝拗不過她,不得已伸出手:“真的,不過是磨破了。”
“那也不行。”方芷闌抓過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仔細觀察。
果真是細皮嫩肉,手心不但磨破了皮,還起了一層水泡,原本豆腐般白嫩的肌膚泛着別樣的紅。
她皺了皺眉頭:“一會兒可能有點疼,你忍着點。”
“嗯。”楚清姝歪了歪頭,莫名覺得這話在哪本書裏看到過。
方芷闌心無旁骛,捧着她的手,先輕輕吹了吹。
她唇間呼出的涼氣,軟綿綿的,一瞬間讓人生出種被貓爪輕輕撓了下的錯覺,楚清姝手指不自覺蜷縮。
方芷闌用指尖挖出點藥膏,抹到破皮處,如蜻蜓點水般,一點一點将其抹開。
指尖摩擦過掌心,撩得人酥酥麻麻地癢。
楚清姝側過頭去看她。
少女低着頭,額頭光潔,鼻梁挺翹,粉嫩的唇瓣緊抿,神色頗為認真。
分明是撩人而不自知。
尤其是當她下意識舔唇的時候,楚清姝猛地側過頭去,端起一杯水解渴。
“好啦。”方芷闌塗好藥,又不知從那抽出一條紗布将她的手包裹得嚴嚴實實,“記得不要碰水。”
“嗯。”楚清姝颔首,眸色微動。
“明明皮膚嬌嫩成這樣,射箭卻又能那麽遠。”方芷闌站起來準備還藥,嘴裏小聲嘀咕,暗自納悶。
楚清姝笑了,開口道:“阿闌。”
“嗯?”方芷闌停下腳步,回頭去看她。
誰知她也跟着站起來,又壓方芷闌一頭。
緊接着,雙手便掐在方芷闌柔若無骨的腰間。
“幹…幹嘛?”方芷闌說話開始結巴。
她不過是吐槽一下,竟然要被掐死嗎?那也應該是掐脖子才對,扣住她的腰幹嘛。
然後下一秒,她掐在她腰間的手,竟然輕輕松松,就将方芷闌舉到半空高。
“啊啊啊啊!”突然的失重感叫方芷闌忍不住失聲尖叫,手在空中胡亂擺動,好不容易才找準重心,雙手搭在她的肩上,急得快要哭出來,“你…你放我下來。”
長發也跟着落下,帶着淡淡的香氣,拂在楚清姝的臉頰。
楚清姝頭一次仰視着她,面上帶着毫不費力的笑意:“不是好奇我為什麽能射箭那麽遠嗎?”
方芷闌這才反應過來,意識到其中的不對勁。
這楚清姝舉起她,就跟自己舉起一只小貓小狗一樣啊。
分明就是天生神力。
楚清姝見她冷靜了下來,這才将她穩穩放到地上。
“你?”方芷闌捏了捏她纖細的手臂,又用指頭戳了戳,軟綿綿的也沒什麽肌肉,有些難以置信,“生來力氣便這麽大?”
“嗯。”楚清姝先點點頭,又搖搖頭,“我爹不讓我在別人面前顯露,說哪有這樣的大家閨秀。”
……
的确是沒有。
“放心。”方芷闌貼心地拍了拍她的背,“我會替你保密的。”
好在楚清姝不是什麽力拔山兮的大力怪女,不過力道比普通男子大得多,否則方芷闌看着她一張柔柔弱弱的臉,肯定會被這反差搞得懷疑人生。
————————————————
到了晚上,傳說中的黑子爹總算回來了。
一看見他,方芷闌就知道黑子的膚色是遺傳誰的了。
男人身形高大得如一座山,皮膚黝黑,将包袱往桌上一放,說話也是粗聲粗氣的:“季先生已經答應了,開春後咱們可以将兒子送到他的學堂去讀書。”
“季先生?”劉嬸給他端上吃的,面露笑意,又抓起一把瓜子嗑,嘴裏含糊不清,“那感情好,有季先生在啊,咱們這兒子不愁考不中狀元。”
黑子爹一張濃眉大眼也露出幾分滿意:“我也是給季先生看了這小兔崽子寫的字,沒想到季先生還誇他寫得一手好字咧。”
“什麽小兔崽子?”劉嬸嗔怪般将瓜子皮輕飄飄地擲向他,“兒子不是你生的?過兩日你再帶兒子去鎮上,給先生送點東西拜個年。”
“對了。”男人一拍腦門兒,這才像是想起來了正事,“我在路上遇到了張兒他爹,邀我這明日上山打野豬咧,我尋思着不久快到年底了,是該備點存貨。”
“那咋整?”劉嬸兩條細眉擰到一起,“別人家都去拜見先生了,就你家不去?!大不了我帶着兒子去。”
“再商量商量。”黑子爹語氣軟下來,“你也知道,大過年的,那些山賊知道幹不過我們這些獵戶,就盯着婦道人家咧。”
“山賊再厲害,能有楚姐姐厲害嗎?”在一旁聽父母拌嘴的黑子啃了口饅頭,滿不在乎,“大不了讓楚姐姐送我。”
“楚姐姐?”黑子爹不信,伸手給黑子頭上來了下,“就那個小姑娘,你小子想什麽呢?”
“不信算了。”黑子聲音悶悶的,依舊不服氣,“楚姐姐射箭,可比爹你厲害多了。”
他白日裏還看見,楚姐姐将她妹妹舉得老高了呢,爹舉娘都未必有那個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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