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一更
別說他是男主,就是随便一個被綁的路人,自然也是不肯服下軟骨散的。
不知道上一個幹這份差事的人是如何下的手,方芷闌只能将軟筋散拌進他吃的飯裏。
要想不被餓死,他就得吃自己端來的飯。
因此,司馬宸常邊吃邊罵:“賤人!本王遲早有一日将你五馬分屍碎屍萬段,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芷闌玩着手裏從路邊拔出的嫩草,試着編出輝太郎早上變得蚱蜢,頭也不擡一下,對他這些語無倫次的話習以為常,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好半天一個草蚱蜢終于編好,方芷闌将它往旁邊一放,無奈地嘆了口氣:“罵夠了?”
“……”司馬宸一噎,不慎飯粒嗆進氣管裏,“咳咳咳咳…”
眼見他原本就因為不見天日而蒼白的臉逐漸出現幾分青,方芷闌急了。
不會真這樣嗝屁了吧?
不假思索,她繞到司馬宸身後,重重一掌拍出。
司馬宸嘴裏的米飯順勢全數被噴出,呈天女散花狀灑滿桌上。
場面一度混亂。
呼~方芷闌松了口氣。
他不能死,他若是死了,這個世界就垮掉了。
“你…”司馬宸原本俊逸的面容逐漸變得猙獰,“本王遲早要你…”
“知道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嘛。”方芷闌雙手環胸,看了眼桌子上的飯,“還吃不吃,不吃我就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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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司馬宸虛弱道。
方芷闌不搭理他,又坐到司馬宸對面,拿狗尾巴草編兔子。
她手指修長白皙,指節靈活,纏繞之間,一個活靈活現毛茸茸的兔子就躍然于指間。
司馬宸目光不自覺移到那個兔子上去,随即又像是意識到什麽,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方芷闌一頭霧水,看司馬宸吃下了差不多量的軟筋散,把編的這些七零八碎的玩意兒全部收到自己袖子裏,鎖上門走了。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句話用來形容司馬宸再恰當不過。
原本是領旨去邊疆,最後為了楚清姝身上的兵符南下,親信都暫被他派去了邊疆維持局面,因此帶的兵不多,再加上此人剛愎自用,偷襲蒼龍寨未果,他自身和一衆精兵皆被關在了此處。
現在好了,外面沒幾個人知道他被關在這裏,更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也不知要到哪個猴年馬月,他的屬下才能找到這兒。
方芷闌想了想,司馬宸身為男主殺不得,又危險得很,看來只能關一輩子了。
日後為了不讓他想不開尋死,還得小心伺候着。
真是個棘手的定時炸彈。
回到小竹屋裏,突然聽見外面翅膀撲棱的聲音,一只胖鴿子飛了回來。
“咕咕咕?”方芷闌面帶驚喜地叫着自己給鴿子取的昵稱,忙快步走過去,揉了揉鴿子軟乎乎的頭,取下綁在它腿上的信筒,取出其中的信箋。
自然是楚清姝的來信,她雖自幼習的是簪花小楷,但如今已是字如其人,筆鋒銳利,秀氣的外表下是難以隐藏的劍意。
約莫是時間緊急,信上的話并不多,大意是她已經找到了隐姓埋名過了幾個月平民日子的楚将軍,一切安好。為了光明正大地替父親平反,楚清姝扮作一名儒生,自薦入軍中,幹起了軍師的活,因在她的謀劃下,齊軍大勝了幾場,現在頗受重用。
等大敗突厥,班師回京,她便可以在群臣面前向聖上替自己父親請赦,一并洗去冤屈,彼時名正言順,又有朝中大臣看在眼裏,即便是帝王,也沒有辦法再對楚将軍下手。
是個天衣無縫的好計劃,只是軍中皆是男子,不知楚清姝能否适應,或萬一在戰場上受了傷,在掌權者面前失了勢,又該怎麽辦。
邊境苦寒,方芷闌捏着這略帶涼意的一紙薄薄信箋,一時間思緒頗多。
給鴿子喂了把小麥和玉米碴,方芷闌找出紙筆來,埋頭在窗前寫回信。
她在蒼龍寨什麽都好,吃得飽睡得香,其實是沒什麽寫的。
只不過方芷闌絮絮叨叨,依舊寫了滿滿一大篇。
首先是囑咐楚清姝要每天好好吃飯,不可太過勞神,一定要多穿一點。然後又說到自己昨天炒了一盤竹筍臘肉,新挖出的竹筍配上用柏樹枝烘了一整個冬天的鹹臘肉,香得她吃了兩碗白米飯,肚子上好像又胖了不少,因此這段時日她每天都會早起山上山下跑兩趟…
寫完滿滿一頁紙,方芷闌再也無處落筆,只得放下筆将信紙用一個小杯盞鎮住,然後提步走出門。
屋外,滿山春花斜紅疊翠,灼灼其華。
身着鵝黃薄衫的少女并不知自己也成了這畫卷中的一抹殊色。
方芷闌走到離自己最近的一顆樹下,踮起腳,摘了枝粉色的桃花。
又拿到小廚房的柴火前,對着爐子,将花瓣上的露水一點點烘幹。
最後小心翼翼地用油紙松松包了一層又一層,和信共同放進了一個小布袋裏,系到鴿子背上。
江南無所贈,聊贈一枝春。
“咕咕咕咕?”鴿子歪了歪腦袋,似是有些不樂意的樣子。
怎麽自己來的時候只是腿上綁了個東西,走的時候就是背的個小布袋,加量不加價?
“咕咕咕。”方芷闌屈指在它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下。
再廢話,就炖了你。
“咕。”鴿子吱了聲,吃飽喝足,展翅飛走了。
灰灰的小身影逐漸消失在澄澈的藍天中,溜得賊快。
————————————————
十幾日後,塞外昏暗的天,狂風夾雜着鹽粒般大的雪花拼命刮來,營帳背面無人巡邏處,一個纖瘦的影子站得筆直。
“咕咕咕咕。”忽然有鴿子振翅的聲音響起。
楚清姝面色稍霁,忙伸手接住它,手疾眼快地取下鴿子身上的小背包,塞入袖子裏,随後進了帳篷。
帳中篝火燒得正旺,暖洋洋的,她坐在屏風後的桌案旁,确認屋子裏沒人後,才緩緩将背包打開。
将信紙攤開,楚清姝看着上面狗畫符一般的字,唇角微揚,不禁莞爾,甚至能想到方芷闌寫字時臉上被墨跡蹭成一只小花貓的模樣。
将信多看了幾遍,确認自己能夠一字不落地背下來,楚清姝這才拿起信紙,靠近了火爐。
火焰猛地一躍而起,吞噬掉這張紙。
楚清姝連指尖差點被燙到都渾然未覺。
只是皺着眉頭,面上寫滿遺憾之色。
以她現在的處境,這樣的東西,自然是留不得的。
旋即又回到座位處打開油紙包,裏面赫然出現一枝桃花。
因為缺水,花瓣幾近散落,淡紅的顏色在這冰天雪地的邊境,卻分外灼目。
楚清姝撚起一片花瓣,含入唇中,細細品味。
香味清新,花瓣柔軟,一如親手将它們摘下來的那個人。
帶着絲絲的甜。
将餘下的花瓣全部收入一個香囊中,楚清姝正裝好,便聽見外面有人掀起簾子進來了:“木先生可在?”
她将臉上的溫情斂起,隔着屏風,聲音冷冷的,似是有些被打擾的不悅:“何事?”
“…”站在屏風外的人一愣,沒想到向來和氣的軍師居然會有不大高興的樣子,但着急說正事,并未多想,“副将請您過去,有要事相談。”
這麽大晚上,還能有什麽事要說的,楚清姝眉心微蹙,點了點頭:“知道了,我這就去。”
想起方芷闌在信中的囑咐,她走到門口,又折返回去,給自己披了件狐裘,這才掀開簾子出門去。
軍中的帳子大都隔得不遠,每隔幾步又有火把高高架起,楚清姝不一會兒就到了副将帳前。
楚将軍下落不明,這副将,自然就是司馬宸的人。
楚清姝深吸一口氣,掀開簾子走了進去,拱了拱手道:“洪将軍。”
語氣恭敬,刻意隐去了那人不過是個副将的地位。
“木先生多禮了。”坐在原位的人聽得心頭一陣舒坦,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
楚清姝擡頭,與上位的洪将軍目光相對,斟酌道:“不知洪将軍深夜叫我而來,可是戰場上有何要事?”
被稱作洪将軍的人身形高大,不修邊幅,一看就是個粗人。
只見他濃眉緊緊皺到一起,似是在憂慮什麽事:“木先生,本将知你善于出謀劃策,的确有事想要尋求您的建議,只是與戰事無關。”
楚清姝心頭一沉,裝作若無其事道:“千裏馬常有,伯樂不常有,在下能有今日,全靠洪将軍的提攜之恩,能替洪将軍分憂,自然是在所不辭…”
“只是這事,實在是難啊…”洪将軍似有些頭痛地揉了揉額角,“木先生,我是你的頂頭上司,假若哪天我突然不見了,大權落到了你手中,你會如何處置?”
如果是旁人這樣問,楚清姝會懷疑其中有試探之意,但洪将軍這話一出,她便猜出了他心裏的小九九。
分明是司馬宸消失久矣,洪将軍戰場得勢,心生戀權之意,竟不願意再還權于司馬宸。
穩了穩心神,楚清姝斟酌道:“若是洪将軍,在下定然會鞠躬盡瘁,守住權勢,只等将軍您歸來,但頂頭上司若是旁人…”
說着,她有意頓了頓。
“你會如何?”洪将軍迫不及待,下意識想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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