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一更

高中三年,說慢也慢,說快也快,轉眼便到了最後一學期。

這三年來,為了确保萬無一失,方芷闌一刻都沒有松懈過。

在全校的排名,也從開始的第十名,一路高歌猛進,穩居年級第一的寶座,這樣的成績,就算方芷闌自己不說,外人也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會考上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

最後一段時間更是過得飛快,方芷闌就連上廁所,在食堂等飯也要舉着小本子背單詞。

要不然就是時時刻刻低着頭做一套數學卷子。

寫解字,列步驟推演,草稿紙上計算,簡單的題一氣呵成,難的題稍加思考,也能夠完美解答。

她再也不是當初的那個弱雞小方,而是每次模拟考試都能數學拿滿分的最強王者!

嗯,學習讓我快樂!

萬事俱備,只等高考。

臨考試前一天,方芷闌将透明文具袋整理了下,黑色墨水簽字筆,筆芯,二B鉛筆,橡皮擦…

排兵點将般仔細裝好,她長舒了口氣。

跟穿越以來遇到的各種狀況相比,高考對她而言,完全沒什麽值得緊張的。

坐到考場自己的位置上,只等鈴聲一響,方芷闌便挺直腰背寫下自己的名字和考號。

熟悉的單詞,倒背如流的古詩,百變不離其宗的套路,每一科的答題卷,她都下筆如有神。

最後一門考試結束,在一起三年的所有人就要各奔東西。

許是老天爺也不舍得如此大場面的分離,結束的鈴聲響起後,天色陰下來,雷聲轟鳴,磅礴大雨傾盆而下。

方芷闌走出考室,置身于湧動的人群中,聽見身邊有人歡笑高呼,将手中的東西高高抛起又接住。

如同一鍋孜孜不倦翻滾着的開水,在掀開鍋蓋時,終于沸騰喧嘩起來。

似是受到這壓抑後終于噴薄而出的熱烈情緒感染,方芷闌不禁彎了彎唇角。

六月的天,盡管因突如其來的雨夾風帶着些微寒意,空氣依舊是溫熱的。

大家都沒有帶傘,好些人不管不顧,直接沖進了雨中,撒着腳丫子回家。

方芷闌站在一樓走廊上,有些猶豫自己是不是也要淋雨回去?

正當她在躊躇時,不遠處突然顯現一把明黃色的大傘,逆着人群朝考區而來。

不知誰家的父母,如此盡心盡力,方芷闌暗自腹诽,卻見持傘的人微微擡頭,露出傘下一張明媚得無所畏懼的臉。

橘紅色長發,火一般耀眼溫暖。

方芷闌一愣,想也不想踮起腳尖,沖她揮了揮手:“學姐!”

明明考場一樓烏壓壓站了那麽多人,有高有低,藍漾意卻一眼就看見了身形纖弱的方芷闌。

兩年多未見,她的阿闌長高了好多!

藍漾意奔騰着跑過去,一路濺起無數水花:“阿闌!”

傘很大,遮兩個人綽綽有餘,方芷闌與藍漾意并肩而行,彼此緊貼。

藍漾意得寸進尺,偏要一手挽着方芷闌手臂,外側的那只手撐傘,還要讓傘的大半都落到方芷闌那邊,如此一來,她整個人都像是倚着方芷闌般。

渾然未察覺她的小心思,方芷闌一本正經:“學姐這麽早就放假了嗎?”

“……”藍漾意當然不會說自己是逃學回國的,她清了清嗓子掩飾心虛,“嗯。”

別的小朋友都有家人接,她的阿闌也要有。

藍漾意岔開話題:“高考結束了,阿闌要去哪裏玩嗎?”

“啊?”一心還有要事解決的方芷闌根本沒想到這個,她搖了搖頭,“不了。”

本來連兩人一起出國的機票都看好的藍漾意默默嘆了口氣,繼續撺掇:“出去旅游放松一下也挺好的,我請你?”

方芷闌這才看出她的小心思,只是自己實在還有別的事要忙,她只得裝作沒事人般:“我要回家陪奶奶,再說了,海邊也挺好玩的。”

對啊,藍漾意眸子瞬間锃地亮起來,炙熱的夏天,陽光,沙灘,海浪…

她想也不想:“那到時候我來找你玩!”

方芷闌下意識便要拒絕,卻想不到用什麽理由,藍漾意已經當她默認:“說好了,那我提前把要用的東西寄過來…”

“……”算了,方芷闌很識時務地閉上嘴。

想必自己就算編出了拒絕的理由,藍漾意總會想出其他的法子找自己。

兩人一齊回到曾經同住的那間寝室,藍漾意收起傘,環視寝室一圈,發現兩年前自己搬走後就沒其他人的痕跡,她心底漫上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竊喜。

果然,阿闌也是把這裏當成兩人獨有的回憶。

不知道她在瞎高興什麽,方芷闌提出早就收拾好了的箱子:“我要走了,學姐呢?”

“走?”藍漾意一愣,随即瞪大眼,“你這麽快就回去嗎?”

“對啊。”方芷闌看了下手機,“三個小時後的火車票。”

“好吧…”藍漾意瞬間如洩了氣的皮球,怏怏的,“那我送你。”

“嗯。”方芷闌點頭,被她變來變去的臉色逗笑,“快走吧,今天人多,肯定賭車得厲害。”

“等等!”藍漾意突然間想到什麽,眼看着要出門,又頓住腳步,“阿闌,你有筆嗎?”

身為高三生,方芷闌筆當然不能少,她從箱子取出筆袋,滿滿一包,各色各型號粗細。

藍漾意挑了只記號筆,徑直朝方芷闌睡的床位走去,然後趴到光禿禿的硬床板上,單手撐着床,聚精會神在牆上寫什麽。

方芷闌一頭問號,跟着湊過去。

只見她先是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又寫下了方芷闌的名字。

字跡清逸淺隽,一筆一劃,煞是鄭重。

末了,藍漾意又在兩人的名字間,添上了個小愛心。

看到她這小孩子般的把戲,方芷闌不厚道笑了。

“以後等我有錢了。”藍漾意不服氣道,“就把這幢樓買下來,讓我倆的名字永遠都留在這裏。”

方芷闌只當她随口說說,并未多想,收起自己的筆。

這次,兩人當真離開了。

估計永遠也不會再回到這個房間。

————————————————

六月的海邊,斜陽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蟬聒噪地叫個不休,幸好時不時有清涼的海風吹來,吹幹身上的汗。

“闌闌來…”奶奶從廚房出來,手裏拿着杯子,“喝點涼茶,別熱壞了。”

“謝謝奶奶。”方芷闌接過她手中的涼茶,小口啜飲,絲絲涼涼的甜意,浸到心底。

她擡頭,對搭着梯子正刷牆的大叔大聲道:“王叔,你也先下來喝點涼茶再做吧。”

“行嘞。”梯子上的人爽快答應,沿着木梯爬下來,方芷闌扶着梯子的下端:“小心點。”

一番動作,她額頭上又沁出層薄汗,奶奶心疼地搖起蒲扇,嗔怪道:“你說說你,非要折騰這些做什麽…”

“奶奶我不熱。”方芷闌早已習慣這種氣溫,她耐心解釋道,“反正這麽大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收拾一下,做成民宿,到時候呀,您也可以坐着收租。”

“民宿?”奶奶似懂非懂,“就你王叔他們家那種?”

“對啊嬸子。”被方芷闌稱作王叔的人大碗喝涼茶,黝黑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闌丫頭說得沒錯,反正你有這麽大的房子,幹嘛抱着個金雞不讓它下金蛋?”

靠近海邊的小村莊,原本就風景不錯,一向游人不少,不知是誰頭腦機靈,将自己原本的三層磚樓改造一番,趕上互聯網的熱潮,硬是打造了個網紅海景房民宿。

在網上紅了後,游客更絡繹不絕,大家一傳十,十傳百,就都開起了客棧或是民宿。

兩年前方芷闌離開的時候,早就計劃好了,現在更是順勢而為。

老家的房子,正是占據天和人時地利。

高中三年,方芷闌在學校食堂吃飯,住宿舍,剩下的錢還有兩萬多。

将房子內部自己買材料回來稍微裝修下,再粉刷外牆,剛好夠。

方芷闌選的是與周圍綠樹白沙接近相稱的天藍色,隔壁王叔是個熱心的人,趁着沒太陽,就來幫忙塗牆。

幹完這些,就可以迎接客人了。

方芷闌這段時間幹得最多的,就是教奶奶用手機。

奶奶平時賣海鮮做生意,識了些字,因此學起來并不慢。

原主從未在奶奶面前撒過謊,方芷闌就告訴她這些錢是自己的獎學金,奶奶原不讓她“浪費”錢,但方芷闌拿着紙本和筆一算,她就同意了。

闌闌到了大學,還要花錢呢,有個生財的門路也好,奶奶心想。

兩層房屋很快被修葺一新,幹淨敞亮,再把刷過漆的房間通風一兩個月,就可以住人了。

剛忙完這一切,方芷闌晚上躺在床上正準備入睡,系統冷不丁提醒她:“宿主,高考成績出來了哦,你的分數是…”

“等一下!”方芷闌忙制止它,“我自己查。”

儀式感這種東西不能少。

奇怪,明明考試的時候沒什麽感覺,到了查成績,她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

即便如此,方芷闌還是在查詢成績的官網有條不紊地輸入自己的考號,身份證號,姓名…

分數界面蹦出來的那一刻,她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

從最上面的語文,方芷闌一行行看下去,長舒了口氣。

猛烈跳動的心髒又終于回歸原位。

一切都跟她預估的一樣,數學甚至只差兩分就滿分。

方芷闌眨了下眼,一顆豆大的淚珠“咻”地打到屏幕上。

“诶诶…”原本處于吃瓜狀态的系統一頭霧水,“怎麽哭了?”

不就是一場考試嗎?

“你不懂!”許是自己也覺得丢人,方芷闌用手背擦了擦淚珠,往被窩裏一躺,“我要睡覺了。”

之後的日子,當別的考生還在為是否複讀或者選填志願而焦頭爛額時,方芷闌已毫不猶豫填報了從一開始就已經定下來的志願。

藍漾意如約而至,對方芷闌新裝修出來的房子倍感新奇,又興高采烈地取出包裹裏的泳衣:“阿闌,我們去游泳吧?我帶了好些泳衣呢。”

反正方芷闌也無數可做,她翻身從藤椅上坐起來:“好呀。”

二人到的是一處淺水灣,岸邊不少游客,水清且幹淨,細沙擠在腳趾縫間,撓得人癢癢的。

兩人打了會兒水仗,藍漾意便找了塊不算高的礁石爬上去,雙手舉起,掌心相貼,一個猛子紮到水裏。

方芷闌唇角含笑遠遠看着,正想跟着游過去,卻發現腰下原本平靜的水流,突然間湧動起來,帶着她不由自主朝離岸方向游走。

本以為自己是遇到了離岸流,但看周圍其他玩水的人,似乎都安然處之。

方芷闌掙紮了幾下,意識到了不對勁:“系統?”

“那個…”B126冒出來,弱弱道,“你通知書到家了。”

行吧,方芷闌又氣又好笑:“所以我必須要現在就離開是不是?”

“是的。”

“行吧行吧。”方芷闌道,“我自己走。”

說着,她又朝藍漾意的方向看了眼。

少女一頭火紅長發,搭在肩後,徜徉在波瀾起伏的海洋中,宛如一只美人魚。

全然未發現什麽不對勁。

“下個世界。”方芷闌下定決心,“我一定要離女二遠一點。”

她可不想欠下一屁股情債,簡直就是個渣女。

說完這句話,方芷闌便潛入水中,随着海波湧動的方向,如一條鹹魚,随波逐流。

“滴——”一聲熟悉的電子音在她耳邊響起,“情感脫離系統已啓動。”

————————————————

“擡起頭來,讓本宮看看。”刻意放緩的嗓音低冷漠然,帶着幾分陰鸷。

一穿過來就發現自己跪在地上,膝蓋抵着堅硬的磚面傳來陣陣疼痛感,方芷闌迷迷糊糊,根本沒注意到面前有人出聲。

旋即,她的下巴就被狠狠捏着擡起來,然後就看清了說話的人。

女子一襲紅衣,眉眼上挑,雙眸黑白分明,瞳孔亮如點漆,卻浸着絲絲縷縷的寒意。

見方芷闌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她嘲諷般笑出聲,指尖輕輕滑過方芷闌的臉蛋。

尖銳的指甲鑲嵌水鑽,刮得她面上柔嫩的肌膚生疼。

“方大人當真好皮相。”那人又不緊不慢,“難怪身為男子,也勾得滿朝文武為你傾心。”

男子?

方芷闌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感受到胸前的緊繃感,她稍松了口氣。

估計穿的是個女扮男裝的世界。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在的房間裏燭光昏暗,除了自己和面前這個嬌豔得不可方物的女人,沒有第三個人。

偌大的房間,只能聽見二人的呼吸聲。

無論如何,識時務者為俊傑,方芷闌當機立斷,開始裝傻:“微臣不敢。”

“不敢?”似是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女子輕笑,“你有什麽不敢,連本宮看上的人,你不也照樣也敢搶麽?”

她到底搶誰了啊,方芷闌不敢說,也不敢問,一聲不吭。

得不到反應,自稱本宮的人有幾分薄怒,竟猛地伸手,将方芷闌推倒在地板上。

“砰”一聲響,後腦勺撞上地磚,方芷闌倒吸了口涼氣,正要伸手去摸,女子卻已經欺身向前,羞辱道:“不過聽說朝中向方大人示好者衆多,只是還沒能有得手者,不如讓本宮先來感受感受,如何?”

感受個屁啊,要不是一看她就不好惹,方芷闌差點罵出來,正欲掙紮,身上的人已經摸到她腰間的玉帶,伸手将她的衣襟往下拉。

嘩——

藏在朱紅朝服下纏得緊緊的素白抹胸,如嬌豔盛開牡丹中的淺淡花蕊。

原本帶着欺辱性的動作戛然而止,女子饒有興味地仔細看了看。

她唇角微勾,似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緩緩蹲下身來,長裙迤地,指腹掠過她凸出的鎖骨向下,聲音裏帶着難以壓抑的興奮:“想不到昔日探花郎,朝中人人稱贊的方侍郎,竟然是女人。”

女子又傾身上前,唇角微揚,笑意卻不達眼底,她湊近方芷闌耳邊,呵氣如蘭:“若是見皇上知道他欽點的探花郎,竟然是女扮男裝,如此欺君之罪,不知方大人阖家上下幾百人的人頭,還保不保得住?”

變态,許是肌膚裸露在外受寒,方芷闌不禁打了個寒顫。

雖然還不了解劇情,但她可以确定,這似妖魅般的女人,肯定是個大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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