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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西斯幾乎想也沒想就立刻推着奈芙退向牆邊安全的地方。
“艾西斯?”奈芙拉住她。
“奈芙,小心!”她對妹妹說了一聲,回身便手執短劍迎了上去。
阿匹蔔獸仰頭咆哮着,紅色布滿血絲的眼睛恐怖地怒瞪着,長長的芯子亂吐,鼻孔中噴出巨大的氣息将她的長發揚至空中。它龐大的熊身扭動揮舞着,整個囚室似乎都在震動。
艾西斯全身的血液在這震動中幾乎都要沸騰了,驚駭過後發現,這怪物的四腳原來都被沉重的鎖鏈拴住,所以它只能在一定的範圍內活動,不能撲到牆邊。但是它身後牆壁上嵌着的生命鑰匙卻因為它的阻擋,成了無法逾越的觸手不及的東西。
艾西斯暗暗着急,短劍護身慢慢向阿匹蔔獸靠近,她瞅準阿匹蔔獸兩腳間的縫隙,想趁它不覺快速鑽過去。這龐然大物震怒着發出巨吼,似乎沒有發現腳下那個嬌小的人影。
艾西斯彎腰猛沖到它的腳邊,卻忽然覺得全身一輕,下一秒,她已經被它長長的鮮紅的蛇芯卷在了空中。
“啊!”她忍不住尖叫,急速地甩動讓她覺得天旋地轉。奈芙大驚叫道“艾西斯——”同時雙手擲出飛刀。飛旋的飛刀在空中劃出兩道耀目的弧線,雙雙穿透了正卷着艾西斯的蛇芯。阿匹蔔獸吃痛地嚎叫一聲,芯子松了松,但是艾西斯依然被黏稠的芯子牢牢纏着。
艾西斯掙紮出被捆着的手臂,奮力揮劍朝芯子砍去。阿匹蔔獸發出怒吼,蛇芯亂舞,她在空中颠簸着掙紮。恐怖的轟鳴震得人心驚膽寒。“不!”艾西斯額前一片冰涼。那尖利的獠牙和黑洞般的口腔已經近在眼前!
突然間,她的眼前閃過一層模糊的金光,四肢軟綿綿的,整個人仿佛從淺淺蕩漾的水波中浮起。一瞬間,周圍的事物全變了——沒有黑暗的囚室,也沒有恐怖的殺機,她眼前是一片開闊的野外,陽光明媚,柔和地灑在她身上,蛇頭熊身的阿匹蔔獸像只溫馴的寵物,蹲在她的面前。一切像舊日昏黃的時光,平靜安詳。
她的手在阿匹蔔獸的頭上輕輕拍着,似乎在微笑着對它說着一些咒語:“瑟萊姆莫哈伊空……”
“瑟萊姆莫哈伊空……”艾西斯失神地沉浸在那幻境中,跟着念着。
“嗚……”正卷着她要将她吞噬的阿匹蔔獸忽然發出一聲異樣的鳴叫,卷着的芯子徹底松開,艾西斯掉了下去,安全落地。
“艾西斯!”奈芙又驚又喜,連忙跑過去扶起艾西斯。
艾西斯回過神,驚怔地看着阿匹蔔獸。眼前的怪物忽然從狂怒中安靜了下來,躁動地看着她,然後竟然向後退了兩步。
“天哪,”奈芙驚訝地說,“它好像在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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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西斯也訝然地坐起來,心頭一片迷亂——剛才的那是什麽?那夢境一般的感覺……“它又來了!”奈芙叫道,阿匹蔔獸又向她們走近。
艾西斯不假思索地,像被施了魔法般看着它脫口念道:“瑟萊姆莫哈伊空……托莫多都……”
“嗚……”這咒語如同一個響雷,阿匹蔔獸仰起長長的蛇頭悲鳴一聲,不安地晃動着身子,竟慢慢地伏在她們面前,兩眼望着艾西斯便不再動彈。
“啊!”奈芙跳起來,“它、它好像聽懂了你的話?艾西斯你對它說了什麽,竟然讓它降服?”
艾西斯也滿心驚愕地站起來,走到它的面前,僅在它頭前半米處站住,低頭看着腳下的這個怪物。奇怪的是,此刻她的心裏竟然再沒有半分的恐懼。那模糊的泛着金色波光的幻覺又浮上她的腦海,一些微笑、聲音、動作的片段如流光飛過,在她腦中打了個閃便又消失不見。
艾西斯彎下身,像剛才在那幻覺中看到的那樣,自然而然地将手放在阿匹蔔獸的頭上,輕聲念道:“穆哈多莫朵……哈謝普蘇特……”
奈芙驚訝地看着她,接下來,她簡直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巨大的猙獰的阿匹蔔獸,在艾西斯催眠般的咒語裏突然開始風化。按在它頭上的纖手下仿佛釋放出一股來自地獄深處的風暴,風暴慢慢席卷住阿匹蔔獸龐大的身體,飛沙漫漫,阿匹蔔獸發出一聲低吼,便在這風暴中如同沙化了一般,消失不見了。
風暴悄悄地散去,剛才的一切仿佛沒發生過一樣,密室內再也沒有了令人生懼的怪物。地上只剩下一攤沙土和一條已經死去的毒蛇。
奈芙這才喘上一口氣,難以置信地腿一軟,坐到地上,望着兩眼出神臉色蒼白的艾西斯輕聲說:“這是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
艾西斯也像突然失去了力氣般坐倒在地,如夢初醒。
奈芙吸一口氣,悄悄摸向她身後。
“奈芙,”艾西斯忽然回過頭來,奈芙動作一滞,“我們快去拿到生命鑰匙然後離開這裏吧。”沒等她回答,艾西斯已經站起身跑到牆邊。她抓住純金的長長的匙身一用力,鑰匙便被她從牆上取了下來。
奈芙看着她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然後來到那塊被擊落磚頭的牆邊,用力敲砸着,不多久牆上便出現一個大洞。
牆外神界黃昏的夕陽織錦一樣鋪落着,一望無際的吉厄海上波光粼粼,绮麗壯闊。密雲像燃着了金邊的滾鍛布滿整個天空,大地呈現瑰麗的玫瑰紅。而她們這才發現,她們身處的瑣靈殿是原來是棟封閉的極高的圓形建築,而此時她們正身在半空之中。
艾西斯望着這壯麗的晚霞露出一個美麗的笑容,将生命鑰匙小心地放入金囊之中,與奈芙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便攜手從鎖靈殿的牆壁口越下,如同輕盈的飛鳥般落在了大地上。
囚室中央那片散落的沙土被兩只修長的指尖輕輕捏起了一點兒,藍色的長發無風自動——邁罕站了起來,他望了一眼沙土中死去的毒蛇,輕輕嘆了口氣。
跳動的火光中,他高瘦的身影被拉得細長,長袍垂到腳下。他走到留着生命鑰匙的痕跡的牆邊,撫摩着那已經空了的凹陷,自言自語道:“生命鑰匙一直在太陽神的身邊,17年前那次襲擊中,阿匹蔔獸從神的懷裏奪走了生命鑰匙,從此沒人再能奪回來。”
他失魂了似的倚在牆邊,呆呆地看着對面牆壁上那個大洞。
囚室內已被火把照得通明,守衛布滿一室,所有人都神情肅穆,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緊張和詭異的味道。是的,誰都沒有想到,這個曾經襲擊太陽神、神界最恐怖的怪物竟然就這麽消失了,而且是以一種最不可思議的方式——回到最初被制造的樣子。
而能讓它以這種方式消失的,只有一個人,它的制造者——已經死去了的太陽神的女兒,伊西絲。
邁罕依舊失神地喃喃道:“難道真的是她,是伊西絲……”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懂造物的巫術,埃及的王後,你不是伊西絲又是誰?難道……
邁罕從洞口看出去,手攥成拳。艾西斯逃走的方向,應該是安穆凱的領地——只有往那個方向走,才能到達太陽神廟。
“沿着這個方向一直走,應該就能到達太陽神廟了。”艾西斯邊走邊對身後的奈芙說。
“艾西斯……”奈芙跟在她身後輕輕喚道。
“你這樣冒險地去救奧西裏斯,一定很愛他。”
艾西斯一怔,微微颔首淺笑,說:“是的,我很愛他。”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幕幕幸福的畫面。
15歲那年,她第一次見到埃及的法老奧西裏斯。那是個尼羅河畔的清晨,露水的清新交織在河畔紙莎草的芳香中,在初露的陽光中淡淡浮動。他穿着一身簡潔的獵裝,驚訝地看着這個水邊的少女,帶着明媚而野性的美。她第一眼就愛上了他,熱情、正直、強壯并富有愛心,那時她還并不知道,這個男人就是埃及人人愛戴的法老。直到後來有一天,她随老祖母到王宮用巫術祈福。在高高的王座下,她又見到了那個令她傾倒的男人。兩人的目光相遇,彼此那樣的驚喜,從此再難分開。
“艾西斯……”奈芙的呼喚打斷了她的回憶。
“呃?”“也許愛,真的會讓人有無比的勇氣……”奈芙輕輕地說,“所以——原諒我。”話音還未落,艾西斯只覺腰上一陣巨痛,鮮血迸出。
“啊!”她大叫一聲跌倒在地,回頭一看,她的妹妹奈芙正雙手各執飛刀交叉在胸前,冷冷地睨視着她:“對不起了,姐姐!”
為什麽!艾西斯震驚之中還沒有問出口,兩道奪命白光已經閃電般飛向她——奈芙的飛刀絕技聞名埃及。
“不——”艾西斯忍住腰間劇痛狼狽躲閃過,驚駭地望着神情冷漠的奈芙,難以相信地說,“奈芙……你!啊!原來在囚室黑暗中襲擊我的人是你!”
奈芙美麗的臉上是深不可測的冰冷:“是的,艾西斯。你必須得死。”
汩汩的鮮血溫熱地染紅了她的手,艾西斯向後艱難挪動着,驚訝和憤怒燒得她一雙美目異常明亮。
“為什麽?奈芙,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們是親姐妹!”
“是的,可是,”奈芙一步一步追近她,“我也有我愛的人。為了他,我也可以犧牲一切。”
“你?”艾西斯愕然地望着她。
“哈哈哈哈……”一陣狂放的笑聲中,一個黑影如遮住月光的黑鷹出現在艾西斯面前。他黝黑的胸膛上名貴的紅寶石項鏈在星光下熠熠閃動,強壯的手臂将奈芙摟向自己懷中,月光照亮了他帶着笑容的臉——埃及的篡位者,塞特。
艾西斯睜大雙眼,望着眼前摟在一起的兩個人,張大了嘴巴。
她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奈芙……你……原來你……”
奈芙輕巧地一笑,在塞特的唇上啄下一吻,回眸說:“姐姐,你愛上了哥哥。我愛上的,卻是弟弟。”
艾西斯腦際一片混亂:“我明白了,怪不得無論我們逃到哪裏,塞特都能立刻追來,原來一切都因為你!”
“艾西斯,”塞特望着地上鮮血直流面色蒼白的艾西斯,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你贏不了我。”
說着,他舉起右手,一道黑色的光焰在他手中形成。
“去冥府跟奧西裏斯作伴吧!”他斷喝一聲,黑色光焰向艾西斯射去。
艾西斯眼前一黑,舉起手大叫:“封!”
一道透明的金牆擋住了黑色的光焰,暫時保護了她。艾西斯的體內忽然湧起一股力量支撐起自己,從地上站起來,踉跄地向前跑去。
塞特的大笑在身後響起:“你無路可逃了!”
血越流越多,傷口深得已經不可止住,艾西斯覺得自己的靈魂仿佛正在逃逸,雙腿越來越無力,終于一跤跌倒。
她勉強地爬起來,卻赫然發現,自己眼前是一道萬丈懸崖——果然已經無路可退。轉回頭,塞特和奈芙已經來到她身後。
“再見了,艾西斯。”塞特一笑,面容一沉。黑色光焰形成一把長刀,“倏”地刺向了她!
“啊!”尖叫聲中,艾西斯只覺身體似乎被什麽洞穿了,靈魂一同四分五裂。巨大的沖擊力讓她向後倒去,落進了幽深不見底的斷壁懸崖……
奈芙向下望了望,輕輕皺眉說:“她死了嗎?前面是什麽地方?”
“水神安穆凱的領地。”塞特輕松地說,“不過已經沒關系了,親愛的。”
他回身抱住奈芙,在陡峭的懸崖邊踩着艾西斯的血跡擁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