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空谷幽蘭(二)
天又開始下起蒙蒙細雨,對于插秧來說是好天氣。回來的時候,幽蘭看見白清騎在自行車上,在家旁邊的小道上遠遠朝她笑。
阿媽一進屋他就騎過來停在她身邊,“昨天跳湖沒成,今天改滾泥水了?"說完低聲輕笑。
“哼,有什麽好笑的,你們城裏人別以為水就一定比泥巴幹淨,我這是泥巴浴,你們想泡花錢呢。你怎麽來這兒了?”
他神神秘秘地低聲說:“這兒僻靜,不會被人跟蹤。”
想到他整日被鎮上的成群的年輕姑娘跟着,幽蘭有些忍俊不禁,白清也不禁莞爾。她理解她們,一個城裏人出現在小鎮就已經算罕見了,何況是大城市來的青年才俊。其實幽蘭挺羨慕她們,起碼可以輕松地去戀慕這樣的白清,做着美夢。
“洛香鎮有二十來個小村莊,道路曲曲折折容易迷路,幽蘭我想請你做我的向導,不知我是否有這個榮幸?”
“為什麽不讓書記幫你找個人呢?他們會把你照顧得很好的。”
“難得清淨,不真實。我是來采風,又不是領導視察。”
“可是我每天都有很多活要幹。”
“不要緊,你悄悄和家裏說我雇你做向導。我會付你勞動費用的。”
“好吧,但我不要你的錢,送我一幅畫吧。”
“那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幽蘭決定帶白清去她最喜歡的地方,那是公路邊的一個小林子,人跡罕至,林中凹陷處在夏日雨季常有積水覆在青草上,清晰見底。周邊長了好多粉紅的野薔薇和水仙。水草潔淨水嫩,水中有一些小魚仔。很多小鳥就藏在這林子中,以麻雀居多。
沿水岸邊往林子深處一直走,走出林子一面白色的薔薇樹叢迎面而來。這片白薔薇樹叢隔絕了林子和林子後的水稻田。尖利的荊刺和到處飛舞的蜜蜂使人不願靠近,但幽蘭陶醉其中。幽蘭希望白清能用畫筆把它留住,在公路邊的林子說不定哪天就沒有了。
可白清卻說想去花牆村,花牆村得名于村子入口兩道高高的土牆牆壁上長滿了粉紅薔薇,猶如花海瀑布,一路濃烈芳香長達百米。
洛香鎮的“香”指的就是鎮上常見的薔薇花散發的香氣。夏季的洛香鎮野外随處可聞陣陣花香,花牆村更是被濃烈花香所籠罩。
花牆村雖負盛名,也不過是鎮上很小的村子,人口不足百人,房屋之間間隔很遠,分布稀稀落落。就算在村中也只會覺得置身于荒郊野外,竹林與果樹林高大冷清,家家戶戶屋外種下的橄榄樹、荔枝樹、柚子樹經過一代又一代早長成參天大樹,房子被遮掩得令人不易察覺。
很多年輕人喜歡到花牆村挑個林子燒烤、窯番薯,風景優美又僻靜,還能就地取材,遍地生長着許多桃金娘、酸醋子、懸鈎子、野牡丹、拐棗、野生番石榴、扛板歸等野果。白清的選擇的确更符合多數人的喜好,那個小地方也只有她喜歡吧,就像阿華哥也是喜歡熱鬧。
坐在後坐上,幽蘭聞到白清身上有一股清香,還穿了一件粉紅襯衫。男人穿紅是要被人笑的,她突然不想帶他去花牆村,該把他扔街上讓那些大姑娘圍觀才好。“噗……”
“你笑什麽?”
“笑粉紅薔薇沒粉紅白清香,哈哈……”
“向導姑娘,好像應該你來騎車帶路。”
“什麽?你個大男人,那麽高那麽重,載你?一天下來姑娘我可要去半條命了。”
“姑娘你挑得了水宰得了雞,揮得動鋤頭下得了地。你可千萬別自稱弱女子,大男人我自愧不如啊。”白清禁不住大笑起來,自行車都發着顫,騎得歪歪扭扭。
幽蘭立馬從後座跳下把他從車上揪下。騎上自行車,不等他坐上,就踩得飛快。幽蘭回頭看他在後面追,笑得歡暢。
駛入花海瀑布,幽蘭故意慢下來。她騎在前面,白清緊跟在她身後,微風徐徐,往日香味過于濃烈的花香聞着都覺得格外清爽。
突然一陣疾風襲來,刮下片片花瓣漫天飛舞,打在人臉上使人睜不開眼。後座一重,白清跳上來:“姑娘,再不快點騎,待會兒就得感受浪漫花雨了,又是花又是雨。”他才說完,大滴大滴的雨滴就落下了。真是烏鴉嘴,幽蘭腹诽。
花海瀑布的盡頭有一個木頭搭建的2層觀光塔,幸好雨雖大只是陣雨,下了半小時不到就停了,回頭發現花海瀑布的路面已被花瓣鋪就。
白清沒有對花海瀑布流連忘返,也沒有去桃金娘遍生的土丘、竹林、石頭地。他聽說花牆村有一個白石坑水庫,但很少有人知道入口,他聽人說在進入花牆村主路的右面,希望幽蘭和他一起找到入口。他這是想探險,還是在玩類似“尋找寶藏”的游戲,畫家不是喜愛捕捉美麗風景嗎?幽蘭去過一次,即使土生土長的洛香鎮人都很少有人知道白石坑水庫的入口。
幽蘭知道它,是在她的親姑姑嫁到了花牆村後,她和姐姐常來玩耍,姑姑的公公給她們講故事時說起的。村裏的孩子們帶上她們背着大人,偷偷找過。
沿着花牆村文·革後被廢棄的水渠一直走,它偶爾流出藍色的水泛着泡沫,泡久了皮膚發癢。越往裏走水越深,走在新水庫時舊水渠架離地面有三層樓那麽高,水也加深湍急,已經不能走在渠內,需爬上水渠的邊走,不慎摔下會有性命之憂。
走到水渠盡頭是一座石山的頂部,鑽進一個山洞,從山洞彎腰走,扶着石壁爬出再往下小心攀岩,有一小塊平整的地方,可以站立5個大人,對面有個更寬的小平地上面有一個破敗的小棚屋。下方就是水庫,幾乎呈圓形。白石坑水庫就是石山中間天然凹陷形成山中水池,有小山洞不斷淌出水,炎炎夏日水庫的水透着冰涼。
白清說白石坑水庫應該與地下暗河相通,是屬于喀斯特地貌的特點。水渠偶爾流出藍色的水應該是附近的木薯加工廠排出的污水滲入地下水後,通過地下暗河又經水庫的流水流到水渠。對面能搭起一個小棚屋應該有比走水渠更方便的路徑,否則不可能把棚屋材料弄進來,可惜無法去到對面。
準備離開的時候幽蘭發覺白清望向棚屋的眼神隐隐有些沉痛,幽蘭猜不透。回去的路上白清話很少,幽蘭心想公子哥的想法真讓人摸不着頭腦,說采風也沒見帶上任何作畫工具。
白清經常來找她,幽蘭沒想到他會對她的小樹林感興趣,但讨人厭的是白清用個小魚網撈走了林中很多小魚仔,這家夥居然說看到它們他就想起一道菜。完全不似幽蘭想象中一個畫家對美麗風景的贊賞,他成功讓畫家在幽蘭心裏走下了神壇。
更多時候他們會去紅砂湖,紅砂湖湖底全是紅色的砂子,水質清澈純淨,洛香鎮祖祖輩輩都喜歡飲用紅砂湖的水。陽光下的紅砂湖五光十色,豔麗又不失柔美,水岸邊種有很多水仙,以紅水仙居多。白清畫得最多的就是紅砂湖,晨霧裏、暴雨中、落日下……和他在一起,幽蘭感到平和自在。如果抛去他有天突然當她面脫衣服跳進湖裏游泳的話。
她忍不住想如果大家知道了白清在湖裏游過泳,不知道會不會有很多姑娘跑來喝他的“洗澡水”。
光想想就覺得好笑。
聽說藍楓藍雨姐妹與他過往甚密,幽蘭遠遠看見過他們三人同行,白清高貴冷傲不像她認識的他。
鎮上流言蜚語,争論白清鐘意誰成了鎮上女人們茶餘飯後的熱門話題。入冬時,白清穿了藍楓給他織的毛衣,平日裏就暗暗較勁的藍家姐妹為此鬧了矛盾以致最後出了事。
白清說他會在春節前離開,她沒有問他和藍家姐妹的糾葛。幽蘭覺得所謂争奪不過惘然,白清對她說過将要出國留學。即使是小鎮最體面的姑娘藍楓,也很難成為白清出國計劃的一部分,荔枝只能在南方開花結果。
小鎮人的生活幾乎沒有秘密,她的親堂姐盧芸菲最近超過白清成了最受人們議論的人。
她大學畢業被分配回鎮上的中學任教,據說是她自己申請回家鄉任教的。嬸嬸得意地到處向人炫耀,丫頭出息了知道回來孝順她。事實上芸菲不是為了孝順她回來,她是為了鎮上一個不起眼的青年謝亦然。
謝亦然是芸菲的小學同桌,芸菲跌破所有人眼鏡,要嫁給他。即使嬸嬸撒潑打滾也不為所動,嬸嬸甚至背着芸菲跑到謝亦然家門口破口大罵,痛罵謝家不要臉竟敢勾引她辛辛苦苦養出來的大學生,一個只知道下地幹活的窮鬼也想癞□□吃天鵝肉。
可是就是這只窮鬼癞□□,小學畢業就努力幹活掙錢供她女兒讀初中高中再讀大學。她這個白天鵝的媽,小學也不情願掏出一分錢,若不是芸菲成績優異叔叔又心疼女兒,芸菲小學沒畢業就要出來幹活了。而她的兩個兄弟每天游手好閑,連盛個飯都要芸菲伺候。
芸菲非嫁不可,嬸嬸胡攪蠻纏要謝家答應以後幫出她兩個兒子的彩禮錢,白白養大的女兒能掙錢了她兄弟都沒讨得一點好就要嫁到別人家,真是便宜了謝家。
親朋好友也都來勸她別嫁,成了公家人卻嫁給個農民實在太虧,只有幽蘭理解她,連父母都不及謝亦然對她的好呢。
幽蘭讀書也好,但礙着大哥繼父也沒法供她讀高中,大哥結婚另過,繼父教書,小弟上學,家裏的地都是阿媽一個人耕耘,幽蘭沒有掙紮地放棄了升學。芸菲照嫁不誤,即使嫁得不算好,因着芸菲自己體面,好多姑娘争着做伴娘,芸菲只請了幽蘭。
這樣下來她們姐妹三人只有幽蘭未嫁,姐姐雪梅很着急到處讓人替妹妹相看。姐姐雪梅嫁在了繼父所在的松鄉村,當初沒怎麽認識就答應嫁給姐夫,幽蘭知道她放心不下阿媽和她。萬幸姐夫脾氣好又能幹待姐姐也很好,姐姐性格開朗風趣,人緣比她好太多。幽蘭不在意別人怎麽看她,但眼下她無心談婚論嫁。
與白清道別的日子臨近,阿華哥卻出了事,他被判了死刑。幽蘭始終覺得他是被冤枉的,她不相信他會殺人。所有人都說他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此事累及白清。
那個女人試圖勾引白清,被阿華哥知道,與那個女人發生争吵時憤怒之下刺傷她并致死。幽蘭才知道,阿華哥離她而去竟是因為和那個女人發生了男女關系,如果真愛她又為何輕易被誘惑。
在獄中他請求見她。當時他給她寫的分手信裏說幼時因憐惜而愛護,長大了才發現只是把她當親人,她願意相信。那些等待的日子裏期盼的屬于自己的完整家庭全是空想。
她不願去見他,她認識的阿華哥停留在少年時代,她無法将殺人犯梁國華和記憶中的少年重合起來,她沒有勇氣面對監牢裏的男人。監獄裏的是仗義爽朗的少年還是沉溺聲色的男人?幽蘭分不清。
去到監獄要坐短途班車到市中心,再坐公交車到終點站,最後搭個摩托車進到監獄門口。站在監獄探視室時,從未踏出過小鎮的幽蘭才發覺她已經一路順暢地到達了關他的地方。她想不起來自己何時已知曉尋找他的路,這還是第一次她找他。
他抱住頭,胡亂抓着自己的頭發,聲音哽咽:“幽蘭,我當時沒控制住自己。我不想殺她的,我怎麽就跑掉了呢?我折回去時她斷氣了,身體還溫着。如果,如果當時我送她去就醫……我當時怎麽就沒控制住自己。”
“幽蘭別難過,我只是又要離開你去遠方了。只是這次久一點而已。”
“幽蘭,不要找個不讓你流淚的人,要找個能讓你笑的人。”
“幽蘭,如果小鎮不能讓你開心,就拿我留給你的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別走太遠,太遠的地方我怕保佑不了你,怕來世找不到你。”
“幽蘭,如果可以能不能不要恨我?”……
阿華哥,從此永別。
她消失了一陣,沒有人知道她躲在哪兒。她走出好友靜蓮的屋外那天去了湖邊,流下多年不曾有的眼淚,痛哭流涕,有人遞過來一條幹淨的手帕。他沒看她,在她身旁坐下。她問:“怎麽知道我在這?”
白清瞟她一眼,若無其事地說:“我每天這個時候都來湖邊等你啊。”
白清離開時問她是否想去看看上海,幽蘭只微笑送他。白清送她的畫一直被她珍藏,那些傷心失落的日子他的陪伴給幽蘭冰涼孤寂的空谷照進了一縷暖陽。
當時誰也不知道今生再無交集,同樣想不到的是多年以後平生低調淡泊的幽蘭也成了鎮上的名人——她終生未嫁。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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