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白清自白(二)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回到洛香鎮,我時常假借畫畫之名與鎮上藍天宇的同齡人接觸。觀察了一陣,從中挑選了幾個人,悄悄給了錢,果然收集到許多重要線索。

瘋牛事件很有可能是藍氏兄弟的過失。死者系一同放牛的鎮上姑娘謝意紅,事發當場除死者外只剩媽媽和藍氏兄弟。

在小生産隊詢問時,藍氏兄弟聯手指證媽媽偷懶躲雨不理會自己看顧的牛,致使牛受到雷雨驚吓發狂傷人。媽媽也指證傷人的是藍氏兄弟看顧的牛,他二人偷懶跑遠摸田螺,放開牛繩讓牛獨自吃草,由于其中一頭牛跑遠,下雨時未能及時找到才使牛受驚發瘋。

當事人相互指正,一時争執不下難以辨別。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林微波出面替藍氏兄弟作證。他表示事發當天他在野外碰見藍氏兄弟,下雨時還一起幫忙将兩頭牛綁好。

小生産隊還未來得及作出懲處,媽媽就失蹤了。不同于其他人給我透露出的消息,坤叔說半年後人回來了,那就不可能走遠。臨近幾個鎮相互通婚往來頻繁,這樣出衆又瘋癫的姑娘不可能不引人注意。除非人不是失蹤,而是給人藏起來了。要是藏人就不可能挑不熟悉的地方,最有可能還是藏在本鎮。只要想想鎮上有什麽地方人跡罕至、不易讓人察覺就可以了。

考察了幾個地方都覺得不太可能将人藏個大半年卻無人知曉,即使是山谷裏的山洞也偶爾有人經過,只要叫喊總有人會聽見。媽媽不可能一直被捆綁或堵住口,除非是難以逃走又四周無人煙的地方。畫家對特別的東西好奇不會引人懷疑,幾經打探我從三姑六婆口中知道了離奇的白石坑水庫。

她們告訴我,多年前一艘運花生的船在銀靈鎮的銀靈江翻船,隔天有人在白石坑水庫看見水中冒出好多花生,人們紛紛去撈花生,連撈了三天才撈清。夏日裏銀靈江漲水,白石坑水庫就成了萬魚坑。從前人們常冒險攀岩進入白石坑水庫,特別是鬧饑荒的年代。□□過後人們漸漸解決了溫飽問題,加上白石坑水庫難以進入,年輕一輩幾乎都沒人知道它了,當年開辟的路估計也已經消失。

幽蘭帶我進入白石坑水庫,看到對面破敗的棚屋,我努力壓制下胸腔裏生出的強烈憤怒感。我不想在幽蘭面前發怒,怕吓到她。媽媽一個人被關在這個四處無人的地方,她該多麽無助多麽害怕多麽痛苦。被深愛的人抛棄陷害,才把她逼瘋了嗎?

遇見幽蘭純屬偶然,她一定不知道在将她從水中救起之前,我早已留意她許久。

洛香鎮的洛意指江流交叉,洛香鎮在兩條江的交叉包圍之下,有着豐沛的地表水以及地下水,它們共同造就了旖旎的紅沙湖。紅沙湖是個活水湖,它的湖底全是朱紅色的沙子,湖水清晰見底,風景別致,我常常流連忘返。最愛傍晚夕陽映射下的紅沙湖,光芒萬丈,五光十色。

鐘愛它夕陽下容光的人,不止我一人。第一次見她我并未看清她的面容,但她優雅神秘的身影令我神往。

夕陽西沉,天色漸晚,紅沙湖的光芒達到極致,光華炫麗使人不敢直視。湖邊吹來的風清涼舒适,我手插着褲兜,卷起褲腳,光着腳悠閑地在湖邊散步,遠遠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立在湖邊,穿着一身長裙迎着霞光昂首展開雙臂,衣袂翻飛像要即刻飛升而去。我屏住呼吸悄悄靠近,生怕驚動了她。

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像個傻子似的躲在高高的水草叢裏偷看一個女孩,她渾身照着紅光,湖邊吹來的風很大,吹亂了她的長發。她轉身離開水邊,在岸上不斷徘徊,身影落寞,又似乎在沉思,直到夜色降臨她的身影才悄然淡去。

她常在傍晚來湖邊,和我一樣最喜歡呆在被高高水草掩護的湖岸。幽蘭,空谷幽蘭的幽蘭,這個名字與她如此契合。面對逝去的愛情她沒有任何掙紮,任它離去。看似溫和,其實決絕,她的感情容不下一絲雜質。她,太過孤獨,太過純粹,遺世而獨立。

和她相反,我并不是一個感情專一的人,甚至算得上是花花公子,交往過的女孩子究竟有多少,我記不得也懶得記。我的愛情就是你情我願享受彼此,沒有負擔沒有麻煩。遇見她以前,我以為愛情就是男女□□。

原本我不需要她帶我去白石坑水庫的,但我喜歡和她呆在一起。即使只和她在一起靜靜地呆着,也能使我感到舒适愉悅。那時候我還不明白緣由,遲鈍讓一切最終遲了。

其實已經可以離開,但不知怎麽這一次心裏有些不舍,給自己找了一個又一個借口留下。

一大清早我從湖邊人家那裏借來了一條小船,将小船從草叢裏拉出時,幽蘭沒有我預想中的驚喜,她定定地看着我,神色莫名。我立刻驚覺,那個男的肯定也做過一樣的事。心像被針迅速紮了一下,我故作輕松地說:“整天只能在岸邊看,我都快看傻了。能帶我去湖心玩會兒嗎?快點呀,我不會劃船。”

今日是陰天,微風徐徐,清涼幽靜,湖水如染,微波蕩漾,漣漪無數,天地之間若只有我和幽蘭兩人在湖水中央暢游,一定別有一番趣味。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後……

“在這麽大的湖邊長大,你居然連劃船都不會,劃了半天湖心就跟遠處燈塔似的,只看得到,半天不到,跟着水流又漂離岸邊遠了。你倒是早說呀,這會兒怎麽辦?”我語帶責怪,實在無語。

折騰了半天船也沒劃到湖心,我怎麽能料想到湖邊長大的姑娘居然不會劃船。

“能怎麽辦?喊人啊”她一副看傻子的神情。

“那得多丢人,倆傻子跑來劃船卻根本不會,明天你們鎮就該流傳‘白清與一女游湖回不了岸上求助村民’笑話一則了。”真是豈有此理,也不知道是誰害我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

“哎呀,我看人家把槳往後撥船就能走,看着很簡單的嘛。”

“......”

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人生第一次劃船居然沒人教,靠自己自學成才,雖然很多時候船都在原地打轉,但好歹最後回到對岸了,我相信一定是我劃過去的,絕不是水流把我們沖過去的。只是要怎麽把船弄回對岸還人家啊,shift!

最近藍楓總纏着我學畫畫,姑娘,那是個幌子,我根本就不是學畫畫的,怎麽好意思教你。

沒想到過了一陣兒,她居然拿着兩幅畫來找我,我看了看畫,加上怕她又總來煩我,就答應了。倒不是她畫得多好,實際上還不如我小侄子的塗鴉,這樣的水平我有什麽不敢教的。我答應每周日下午教她畫畫,只是有個前提——以後決不能讓人知道是我教的。

我覺得我就是上輩子欠了藍氏姐妹的,藍雨離家出走,說實話我也很擔心她會想不開,多愁善感的少女,心智還不夠成熟,很容易做傻事。

她向我求助沒有不伸出援手的道理,男人本來就容易包容楚楚可憐的女人,而她的确身世可憐。一個把親情看得很重的姑娘,日漸長大,去尋找生母是意料之中的事。

其實我能理解她,母愛的缺失,讓孩子更加渴望親情,盼望有一天能得到補償,慈愛溫柔的母親從天而降。

幽蘭總在我面前提起她的神秘小天地,我內心雀躍不已,終于主動提出去看看。小林子分外幽靜,鳥語花香,溪水泠泠,如她一般恬靜幽美卻鮮為人知。我是幸運兒,有幸來此相會,聆聽風聲、低語淺談。

我帶上了照相機,趁她不注意,在林中給她照了一張行走中的側影,巧笑嫣然,漫步林中,全然一副融入天地的美景。

除了環境清幽,小林子還有個地方特別吸引我,再去那裏我帶上了個小魚網,幽蘭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一看就知道她沒吃過香辣小魚仔,否則怎麽能眼睜睜看着它們在眼皮子底下游來游去。

幽蘭的媽媽親自下廚,吃完我們仍意猶未盡,她的一雙小外甥還纏着我下次再多撈些,幽蘭在一旁自顧哀悼那些小魚,真是沒口福呀。

連下了三天的雨,雨勢漸歇,幽蘭的小弟邀請我去水溝裏摸田螺網小蝦米。戴着草帽、穿着一身透明塑料薄膜制成的簡易雨衣,我在幽蘭和她弟弟巍巍的指揮下,卷起褲腿負責站在水溝的下游用網擋住她們在上游不斷趕下來的蝦米。看着滿滿一桶、密密麻麻的小蝦米真是說不出的滿足,果然勞動最光榮呀。

田螺多陷在泥巴裏,徒手挖指甲裏全是泥。突然一陣大雨,水溝水勢湍急,我不小心腳滑摔了一跤,全身濕透濺了一身泥巴。幽蘭和巍巍指着我狼狽的模樣,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來。

一人倒黴叫倒黴,全都倒黴不叫倒黴。我手伸進水裏抓起泥巴就往他們身上丢,像被噴糞一樣,滑稽的很。哈哈......

最後田螺沒摸出幾個,倒是網得水中泥人三只。

我從不知道鄉村生活是如此多姿多彩,趣味無限,野外随處可見不知名的野花、野果、野菜,走在鄉間小道一路上總能看見一些能吃的小野果,好幾種長得不一樣的植物長出的果子卻都像桑葚,味道也像。幽蘭随手抽了幾根藤條,一會兒就編出了兩個小籃子,她和我拎着小籃子去摘野果。一個小土丘上到處長滿了藍莓,幽蘭說是山撚子,我實在看不出來有什麽區別。不過這不重要,好吃就好。

跟着幽蘭,我常有一種我是白癡的錯覺,例如看到幽蘭拔出一株草,草根上居然挂着好多花生,我連連驚嘆,被她笑話了好久。玉米居然也開花,一株玉米樹上能長兩三個玉米;番石榴有大有小,有紅心的還有黃心的,而它的葉子可以止咳;芒果肉十分熱氣,吃多了容易上火,但它的皮是涼的......

秋天的時候,幽蘭和巍巍帶我去她們家的菜地裏窯番薯。用鋤頭鏟出一塊塊土塊,再搭成一個小土窯留一個口,撿來柴火放進窯口燒,等到土燒紅了就撿出柴火,把番薯丢進窯口,打碎窯子埋着,過了一會兒翻開土就能吃了。

時光飛逝,和幽蘭在一起日子過得飛快。11月的小鎮晝暖夜涼,才傍晚7點左右天就黑了,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昏暗的路上有一個人趴在那裏哭,竟是藍雨!

作者有話要說:

☆、尾章 白清自白(三)

藍雨在醫院躺了将近半個月,高燒反複,身體虛弱,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她要求單獨見我,事情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藍天宇這禽獸不如的東西,害死了親弟弟仍不善待他的女兒,恐怕他肯撫養藍雨也是因為可以從她身上獲得錢財。

生母成了藍雨唯一的指望,可惜這暗夜中燃起的微光很快就破滅了。她哀求我帶她離開,看着她絕望中那一點希冀的目光,我實在不忍心說不。我出國後,也可以把她托付給親朋好友照顧。換一個新環境,開拓一下眼界,也許能換另一種生活态度,勇敢地活下去。

追求我的女孩多得數不清,可從沒一個這麽露·骨。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我簡直以為白日見鬼,旅社的服務員脫·光了躺在我的沙發上。God ,are you kidding me 我的沙發套剛換!

我拎起她和她的衣服一起丢出了門。女變态!

我向旅社表示,我不希望這個女人再踏進我的房門一步,最終她被開除。沒想到她就是梁國華的新歡,不得不說品味低俗。

這個女人手段拙劣,她偷走我的鋼筆要挾我晚上和她見面。那支鋼筆是我高考那年媽媽送的,那時候她仍有清醒的時候,去到哪裏我都随身帶着它。

上海來了電話,已知林微波和甘嵘嵘的下落,我即将離去。躺在船上看着湛藍的天空,湖上刮來冷風,我問:“幽蘭我準備走了,想不想去拜訪我的家鄉,換我給你當向導。”

晚上我按馬翠蘭的要求赴約,等了很久未見蹤影,我往村子方向走去,遠遠看見火光,空地上燃燒着玉米杆,當時我并未在意,當晚警方找到我得知火堆下竟燒着她的屍體。

第二天我被帶走,現場發現的鋼筆确認是兇器,鋼筆上刻着一個字“清”。雖然白清是假名,但我的真名裏确實是有一個“清”字。我被拘留了一個晚上,第二天被藍天宇保出。

梁國華也被列入嫌疑人,是他約死者外出,加上政府宿舍門衛作證看見他當晚回來時衣服背後有血跡,經過審訊他俯首認罪。我怎麽會敗給這樣的人渣呢?他根本配不上幽蘭。

幽蘭去探監回來就躲起來了,每天傍晚我都去湖邊等她,等她釋然,等她說想跟我走。只要她開口,我就馬上帶她離開這是非之地。

她放不下。

同樣放不下的還有藍雨,前天我跟她說做好離開的準備,那時分明看到了她眼裏的期待,後天清晨我面對的卻是她的屍體。

在藍雨的葬禮上,我見到了藍雨的母親,相似的面容截然不同的人生,她浴火重生,而藍雨卻燃為灰燼。這個僅存在于女兒生命之初和生命終點的母親,卻是藍雨一生最期待的愛。

我原以為我是藍雨最後的救命稻草,有救贖她的責任,可原來藍楓才是。然而就是這最後的救命稻草最終壓垮了她。

也許是因為藍天宇,我一直對藍楓懷有偏見,事實上她并不像他父親那樣冷酷自私,藍雨的死令她難以承受。我騙藍楓,藍雨經常喜歡來這水邊,她應該是失足落水,只是不知藍楓是否肯放過自己。

我孤身前來,離開時卻欠下一堆情債。

幽蘭不明白,幸福要靠自己去創造,而不是等待別人的施舍。離去時,我送了她一幅畫,畫的是她,在畫的背面我留了一行字——夏日吾愛,章彥淸。

最後一次問她是否跟我走,她微笑送我,回應我的只有沉默。這朵空谷幽蘭,終究留在遠方。

我打算送藍天宇一個禮物,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幾個同僚和村民舉報他濫用職權貪污受賄,并涉嫌利用職務之便誣陷他人、使人入獄。

回到上海,在媽媽的病床前,我背對着林微波,他定定地站了很久,無聲無息。良久,我沒有回頭;“認出來了嗎?”

“她是,冰沁?”聲音裏含着一絲慌張。

“找你來,不是為了敘舊。你應該知道原因。這麽多年縮頭縮腦地做人,就這麽怕我媽報複你嗎?”找林微波沒有想象中容易,他早已改名,在家鄉杭州只剩些遠親,活得不算落魄,但比起我爸也算是無名小卒了。

他原是一家國企的職工,可惜去年倒閉,他下崗了。甘嵘嵘早幾年就和他離了婚,兩人育有兩女,現在兩個女兒都跟着他還帶着一個生病的老母親,如今大女兒已經出嫁,小女兒讀高中,全家靠着他的積蓄養活。甘嵘嵘搭上個在深圳開工廠的香港老頭,如今在深圳呆着。

爸爸進來時,他跪在媽媽的床前。爸爸把我打發了出去,他們在屋裏聊了很久。

爸爸給家裏的司機、阿姨放了假,晚上家裏只有我們父子兩人。坐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爸爸抽着煙:“其實我老早就知道了,你媽也知道我找到了他,她當時讓我放過他。至于洛香鎮,你想去做什麽爸爸都會支持你,包括收拾藍天宇。你媽能攔着我,還能攔着兒子嗎?

藍天宇就是那水庫的看守人,你媽一直都是他幫姓林的看着的。你媽她當時懷着姓林的孩子,姓林的一心想回城裏,巴結上了千金小姐,若是你媽懷了他的孩子,他就只能在小鎮落戶了。

在你媽肚子大前把她弄到了小水庫關起來,給她喂打胎藥,誰知沒打下來,就一直關着。你媽足月生産,知道孩子生下來死了就瘋了。

今天林微波告訴我,孩子沒死,當年他把孩子給了隔壁鄉鎮的一個老稣夫幫養着,他靠着甘嵘嵘通過招工回到城裏。幾年後老稣夫死了,他回到洛香鎮帶走了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就是他的大女兒,林洳。”

媽媽癡心錯付,到頭來卻還是放過這個摧毀自己的男人。真就那麽愛他嗎,所以即使後來可以,卻還是狠不下心報複?

對女人來說愛情究竟有多重?即使被深愛的男人傷得體無完膚,仍舊癡心不改。媽媽是這樣,幽蘭也是這樣。

如果說林微波是□□,那麽林洳就是良藥,她長得與媽媽至少有六分相似,只不過媽媽氣質溫婉而她看起來要強勢倔強。在她的陪伴下,媽媽的病情日趨穩定,有了明顯的改善。

我什麽也沒做,愛恨情仇讓上一輩人自己抉擇。

我還好心給林微波安排了個工作,讓他當我媽的護工,端茶遞水再容易不過。

作者有話要說: 平生第一部小說,由次入主 練筆之作。

☆、番外 訴說當年

銀靈江的江水被鮮血染紅,每天都有新的屍體被抛下去,也有不是屍體,但很快就是了。林微波想,不用多久或許他的血水也将與銀靈江的江水“水乳交融”。

其實他已經失眠很久了,很多個夜晚他都是卷縮着遍體鱗傷的身體睜着眼睛度過的,他怕死,死也不甘心。

沒來前他不明白來這邊陲小鎮和去新疆有什麽區別。現在他才曉得“南蠻”的野蠻落後是一把多麽鋒利的殺人刀。

他後悔讓冰沁跟他來。他怎麽這麽天真呢?沒來前,母親被扣着“官太太”的帽子,整日裏被人扇耳光、打罵,被趕去和壯年男子一起做鍋爐工人。

林微波的父親出身農家,祖父窮困受人欺淩,為了讓唯一的兒子将來不像他那樣飽受風霜相欺,看盡世态炎涼,毅然賣掉家裏所有的田地供兒子讀書。林微波的父親林凱也争氣,不負衆望進了國民政府工作,直至縣長。

林微波的母親寧偲是林凱的第三任老婆,嫁過來時林凱的兩名亡妻已給他生了四個兒女。平凡人家的姑娘飛上枝頭做鳳凰,很是風光了一陣。

可惜好景不長,1949年母親寧偲準備臨盆時,父親林凱匆忙之間帶上一家老小逃往臺灣,除了身懷六甲的母親。

解放遭了一回罪,好不容易死裏逃生,□□來了。短短兩年的富貴,付出的代價是二十年的苦難。母親一直不相信是父親抛棄了她們,她總說他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來不及帶她走。

她深深戀慕、仰望的那個優秀出色的丈夫,深夜帶上一家老小和所有錢財逃走,早上她從睡夢中醒來發現人去樓空。來得及帶走家裏每一樣值錢的東西卻來不及帶走她?微波為母親感到悲哀。

以前冰沁的愛讓他多堅強,現在就讓他多害怕,她的深情不移也許會害死她自己。他真害怕冰沁成為另一個母親,代替自己深愛的男人承受苦難,是時候讓她遠離他這個“災星”了。

......

因為遺棄他的生父,微波每每在生死邊緣徘徊。那些粗鄙的農民,高喊着翻身做主的口號,一邊施行罪惡一邊宣告他充滿罪惡。微波看着來不及愈合又添新傷的肉體,深知冰沁跟着他會墜入地獄。

甘嵘嵘同情他,對他英俊的外表有一絲絲迷戀。她是他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的父親是窮苦出身,從軍打仗從戰場殺出了一條富貴路。雖說如今只是公安局裏的一個小隊長,但卻有不少擔任要職的戰友,人脈甚廣。

什麽“翻身做主”,不過是權利更疊罷了。逝去的權勢地位害了他,現今的權勢也能救他。有了甘嵘嵘這把□□,果真沒人再敢動他。

他向冰沁道明厲害,提出分手。她無論如何不肯,一天農閑微波帶着她走了幾公裏的路去銀靈鎮看江上漂浮的屍體。她吓得面色青白,嘔吐不止。

......

一天晚上冰沁約他出去,面容憔悴,同意分手,贊同他分手就是保全對方的言論,神色悲哀。但她有一個請求,她希望她最珍貴的純真屬于他。他看着心愛姑娘的眼淚,同意了。

在知道冰沁懷孕的時候,他覺得就像命中注定的輪回。父母的悲劇在他身上重演。

那時的他缺乏生理知識,根本不知道懷孕是這麽容易的事。他冒着風險找到赤腳醫生假意學習藥理,在一本軍隊1966年出的介紹南國本土藥材的書上找到了幾味堕胎的藥。

在野外幹活的空擋偷偷摸摸找到了藥,曬幹研磨,冰沁卻拒絕服用,她決心生下這個孩子。

微波感到絕望。若她執意生下這個孩子,那他們只能結婚,在此地落戶,這輩子都休想逃離小鎮了。

何必,何苦!

生下這個孩子,讓他像他的父親一樣來到這世上受人折磨嗎?

二人為此陷入冷戰。

事情出現轉機來源于一次意外。冰沁和甘嵘嵘的“跟屁蟲”藍氏兄弟在放牛時,一頭牛因打雷受驚發狂撞死了和他們一同放牛的姑娘。雙方相互指正,一時僵持不下,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生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藍天宇準備去做白石坑水庫看守人,水庫人跡罕至,讓冰沁去那裏藏起來打掉孩子!

幫他掩蓋這個秘密就能擺脫嫌疑,藍天宇沒有斟酌就同意了。微波出面為藍氏兄弟作證,他不敢看冰沁不敢置信含着刺痛的目光。

......

當晚他和藍氏兄弟聯手将冰沁綁去藍家關起來。藍天宇被調去守白石坑水庫,三更半夜他們三人提心吊膽地把冰沁挪到水庫的看守屋。

也許是藥量不夠,冰沁只肚子疼了半天,孩子沒有打下來。經此一事,冰沁開始有些癫狂。雖不忍心,但苦難還是讓他硬起心腸。

孩子頑強地呆在母親的肚子裏,他的孩子也像他父親一樣渴望活下去嗎?微波決定順從命運的安排,讓他出生,他打算把孩子送人。

經過一番打聽,他找到了一個合适的人。歷陽鎮的李二叔無兒無女,又是赤貧,背景清白,遠離政治鬥争,把孩子交給他是最好的選擇。到時只說是撿來的棄嬰,他那樣的條件,就算孩子來歷不明,也沒人忍心為難他。

他跟冰沁說,讓她躲在這裏好好養着把孩子生下。當她說她願意躲在這裏帶孩子的時候,微波的心絞痛不已。

......

躲躲藏藏的日子并不好過,好不容易熬到孩子生下。微波親自給他們的孩子接生,赤腳醫生也接生過不少孩子,微波跟着他學了不少東西,套了不少關于接生的孩子的話。

看着昏睡中對他滿是信任的冰沁,微波感到痛苦無奈。他抱着孩子連夜趕去歷陽鎮,跪在李二叔面前,他看着懷裏的親生骨肉痛哭流涕。

你為什麽偏偏投錯了胎。世上那麽多好人家,為何投到冰沁的肚子裏受苦,為何要投生來做他的女兒。

李二叔接過孩子,語重心長,“我們小隊裏正好有一只母牛剛産下小牛,孩子不會沒有奶喝,你放心吧。快走吧,天一亮你還要下地幹活呢。”

“李二叔,将來,将來我若再來,求你讓我看孩子一眼。千萬別告訴她,她的父母是誰。”林微波給李二叔磕了幾個頭,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冰沁醒來找不着孩子,拖着虛弱疲憊的身子要爬出白石坑水庫。微波站在她面前,心裏五味雜陳,他說:“孩子死了。”

“不可能。”

“冰沁,這下我們之間的關系就真的斷了。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如果可以,就當我是陌路人吧,是我配不上你。”

她抖着聲,“是不是你弄死了她?你是不是怕我們母女妨礙你攀高枝?”

“冰沁,孩子生下來沒一會兒就斷氣了。我還不至于對自己的骨肉下這樣的毒手。冰沁,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偷偷跑回杭州吧,甘嵘嵘答應幫你回家鄉安家落戶。她舅舅在杭州公安局,會有人給你開一份傷病證明讓你回家鄉治療。… …我走了。”

身後傳來冰沁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微波,微波,林微波… …啊~”他頓了一下,逃也似的跑了。

離別時,看着她神思恍惚的樣子,微波揪着心。從此就不要和他有什麽關聯了吧,躲得遠遠的,就不會受苦受難。離開他,人生還會擁有希望,只要還活着。

他要平安地回去見他的母親,他要努力活下去,活着回到母親的身邊,保護她不再讓她受苦。

… …

冰沁離開一年多以後,在甘嵘嵘父親的安排下他和甘嵘嵘通過招工進了蘇州的一家國有制藥廠。他不再是那個受人欺淩的林微波,而是在恬靜的蘇州生兒育女的林醉。他不希望冰沁再找到他。

他也曾暗地裏向家鄉人打聽她的消息,聽說她嫁進了上海一個有頭有臉的人家。知道她過得好,微波如釋重負。

… …

收到李二叔病逝的消息,微波坐上往南國的火車,帶走了他和冰沁的女兒。襁褓中的孩子已經是個到處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她以為他是李二叔的兒子,之後她仍一直心心念念“爺爺”好多年。

把孩子帶回家中,甘嵘嵘問他這是誰的孩子,他原以為他會找個借口,他沒有。他對甘嵘嵘坦白了一切。

甘嵘嵘沒有他想象中那樣氣怒交加,她靜默良久,紅着眼眶問他,究竟有沒有愛過她。

他猶豫了片刻,說,一直對你心懷感激。

婚姻在相對無言中漸漸消亡,兩個女兒慢慢長大,有一天他下了崗。同事們怨憤、恐慌,他在他們當中顯得格外冷靜,失去工作,并不會使他喪失尊嚴,對他來說活着就好。

… …

他沒有想到有天冰沁的丈夫會來找他,原以為他會利用權勢整治他,替她出氣。但他只說,“一個弱女子都比你有直面苦難的勇氣。她說,不必找你麻煩,當初種種都是她在成全自己的心,與你無關。”

他把一切歸責于苦難,而他确實從未抗争。

......

多年後冰沁的兒子又找到他,他發現病床上的那個熟悉的面孔不再年輕,他才感知歲月遠走,而他依然有罪。

成為章家的傭人,伺候冰沁,他并未像那個年輕孩子想象中那樣感到屈辱。這是給他還債的機會!

孩子是她多年的心魔。當那心魔還活生生地在她眼前,陪伴在她身邊,她終于日見好轉。

有天他在擦桌子,身後有人遲疑地問:“微波?”

他緩緩擡頭,對她說,“太太,我是林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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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娛之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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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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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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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