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試鏡

她感到一丢丢的內疚。

蘇培風倒是無所謂。

極少有人願意跟他讨論修仙的話題，所以一談起這個畢生理想，他整個人就來了精神。

在旁觀者看來，這兩人坐在距離衆人七八米遠的一個角落裏，一直竊竊私語，不知在談論些什麽。蘇家公子的目光專注而又深邃，配上唇邊的淺笑和微紅的臉頰，活像是看到了夢中情人一般。

反倒是紀維容，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就連笑容都欠奉。

這樣看來，在兩人的相處模式當中，雖然蘇培風是有錢的那一個，但是到底誰在追誰，誰說了算，誰更有地位，真是一目了然。

衆女星又是嫉妒又是驚訝，又是不以為然又是躍躍欲試，一個又一個的眼刀甩了過去，還夾雜着各種各樣的複雜情緒和想法。

人人都知道，娛樂圈的現狀就是，找金主難，找一個年輕英俊的金主更難，而找一個年輕英俊溫柔體貼還願意無條件包容你的金主就更是難上加難。

紀維容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吧，名聲都差成這樣了，還能找到蘇培風這種績優股。

又或者說，其實是小蘇公子太過純情，經驗欠缺，才會輕而易舉地就掉進了這個女人刻意設置的溫柔陷阱裏去。

這麽一說的話……

她們是不是也可以加加油，努把力，取而代之呢？

衆女星陷入了沉思。

紀維容無意之中收獲了大量的奇怪眼神，有的甚至惡意滿滿。

如果她沒有放出神識的話，只要不看，就感受不到那些目光的存在了。但是可惜，她的神識已經放了出去，感覺便格外敏銳。

她覺得莫名其妙，之前得罪過的那一批人裏面不包括這些十八線小明星啊？那麽這些人看她不爽，為的是哪般？

她的一貫做法就是：有話便說，有問題便問，從不藏着掖着。

這次也一樣。

她正要開口問蘇培風，只聽謝棋說道：“好了，各位，我們開始吧。”

第一個上臺的女孩子長着标準的大眼睛，瓜子臉，高鼻梁，妝容精致，腰細腿長。

她表演的是千泠雪回答主角問題時候的場景。本來臉一直繃着，說着說着，笑場了。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劇組的工作人員和競争對手們都寬容地笑了笑。

現場氣氛一片和諧。

大家心知肚明，這種看起來自然可愛的笑場，九成九是演出來的，所以他們當然要稍微配合一下。

謝棋沒做任何點評，面無表情地說：“下一個。”

第二個女生仍然是尖下巴，高鼻梁。但是化妝技術明顯不如前一個，眼線太濃，把眼睛本來的形狀都掩蓋住了。

單從形象上來看，不像是千泠雪的高冷範兒，倒像是哪個千年的女僵屍，跑來為禍人間了。

謝棋皺了一下眉。

雖然知道她們都是來走個過場的，想要在臺上秀的不是演技，而是其他東西，但是好歹也應該裝得像一點嘛。

這個女星的臺詞還沒有念完，就被謝棋喊了暫停。

接下來出場的是許詩楊。

她在着裝上面花了一番心思，衛衣，運動褲，登山鞋，從頭到腳以黑色為主。一看就是那種便于清洗，穿着舒适，完全不講究外在美觀的妝扮。

謝棋點了點頭。

雖然原著裏面沒有詳細地描述千泠雪穿什麽，但是作為一個長期在戶外活動，經常與各種人物打鬥，日常活動不是鑽洞就是爬山的角色，這樣的衣着顯然更能滿足她的需求。

緊接着出場的石佳旋則是完全相反的風格。她不但穿了裙子，而且是類似于旗袍款式的緊身短裙，腳上還蹬了一雙足有十厘米高的細跟淺口鞋，吧嗒吧嗒地走上臺去，身姿搖曳，風情萬種。

謝棋扶額。

“我就問你，打架的時候怎麽辦？”他直言，“千泠雪是不是還得回去臨時換身衣服？”

“謝導，”石佳旋的聲音又軟又嬌，“我以為，穿着連衣裙打鬥，更能顯示出千泠雪女性化的一面。而且具有一種獨特的美感。”

“是嗎？你做一個踢腿的動作，我看看有什麽美感。”謝棋不買帳。

石佳旋溫溫柔柔地笑了笑，道：“現在還不會呢。需要武術指導老師想想辦法。老師們這麽厲害，一定會有辦法的，對不對？”

她一邊說話，一邊看向了劇組裏的工作人員，有意無意地抛了一個媚眼。有幾個直男的臉頓時紅了一紅。

謝棋恨不得爆粗口。

他大概了解這個女孩的想法了。

的确，在很多商業片的套路之中，一個過于陽剛的主角隊伍裏面，總少不了這樣一個純粹女性化的角色，基本沒有什麽實際性的功能，更多的是充當花瓶的作用，賣賣萌啊，撒撒嬌啊，露露肉啊，可以成功地吸引一大批直男觀衆。

問題是，她要演的是千泠雪啊千泠雪，傲氣如女王，清冷似神仙，憑本事吃飯的千泠雪啊，怎麽可能是一個花瓶？

身為導演兼書粉的謝棋很想叫她馬上滾蛋，卻聽馮毅笑道：“謝導，我覺得吧，小姑娘說得還挺有道理的。我們還是看看她的表演吧。”

謝棋只得勉強同意。

沒想到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臺詞功底基本沒有，面部表情倒是挺豐富，不但聲音又嗲又嬌，而且眉梢眼角一直蕩漾着一股春意，這是咋回事？

她知不知道自己要演的是千泠雪，而不是夜店的外圍女！

謝棋的拳頭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正要暴走，卻聽馮毅又笑道：“謝導啊，我看還行，挺有女性魅力的，是吧？”

謝棋：“……”

你特麽在逗我？

他陰沉着臉不說話。

馮毅仿佛沒有覺察到他的情緒異常，只是笑眯眯地，大大地稱贊了石佳旋幾句，引得她一陣嬌笑。

接下來又是幾個演員登臺，單從表演的角度來說，基本上乏善可陳，毫無亮點可言。

謝棋一邊心不在焉地評判，一邊慢慢地反應過來了。

從馮毅的表現來看，只怕那個石佳旋就是內定的人選了吧？只是不知道搭上了哪一個關系。

至于為啥演成這個慘不忍睹的德性呢？怕不是投資商的本意，而是她壓根兒就不會演戲，所以只能本色出演的緣故吧？

一想到這裏，他的心裏拔涼拔涼的，想着如果現在撂挑子不幹的話，也不知道賠不賠得起違約金。

但是……

他轉念一想，馮毅并沒有對他挑明這一點，所以石佳旋的內定身份大概還沒有塵埃落定。

這麽說來的話，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嘛。

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據理力争，選誰都行，只要不是那個女的。

其實吧，那個許詩楊也不錯……

紀維容是最後一個憑關系加入進來的，所以也是最後一個登臺亮相的。

當謝棋說出她的名字的時候，全場都安靜下來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那裏面，有好奇，有探究，有嘲諷……

石佳旋看了看素面朝天，卻清麗如芙蓉的競争對手一眼，嫉恨地咬咬嘴唇。坐在她身旁的馮毅似是察覺到了她的心思，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紀維容淡定自若地起身，不疾不徐地一步一步朝着臺上走去。

剛下凡時，為了更接近凡人，她刻意收斂了周身的氣勢，所以在一般人看來，她除了淡漠一點之外，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

此時此刻，随着她的步伐，潛藏的威壓被一點一點地釋放出來，劇場裏面的空氣都像是下降了幾度。

衆人都覺得心中一凜。

紀維容上臺，站好，眼神朝着臺下一掃，然後固定在了一個方向，既像是在看什麽，又像是什麽都沒看。

配合她周身的氣場，和筆挺的站姿，頓時給人一種奇特的感覺。

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俯視衆生一般的眼神！

那是不屬于凡人的，只有享受漫長生命的神祇才能擁有的眼神！

謝棋激動了！

他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對，這就是千泠雪！

這就是他要的千泠雪！

就是這種眼神，太特麽符合原著的描述了！

演技啊，人家這就是演技啊，居然在一句話都沒說，一個動作都沒做，既沒有化妝，也沒有刻意穿衣打扮的情況之下，活脫脫地演出了一個千泠雪！

這是何等的演技！

這是何等的天賦！

聯想到她之前演過的那一大堆傻白甜角色，謝棋覺得，要麽就是那些導演通通眼瞎，沒有開發出人家的演戲天賦值，白瞎了這麽一匹千裏馬。要麽就是紀維容不上心，用這樣一種獨特的方式來表達對于那些爛片的憤怒之情。

反正，不管是哪一種可能，絕對不會是紀維容的演技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