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鬼火

襯衫男忿然道：“大師，您不要被她騙了。她根本就不是來買東西的，她剛才說過，她是來找您算帳的。您要是不信，自己問問她。”

紀維容被當場拆穿，也不驚慌，反而面色如常。

水大師不答話。

倒是男侍者，冷笑一聲，“那你剛才怎麽不說。”

襯衫男“我……”

人家擺明了不相信他的話，他也不敢再說什麽，再說下去，搞不好就和那個女的下場一樣了。

他同情地看了看許詩楊。

這時，紀維容開口了，“價格好說。”

“哦？”水大師悠悠道，“但是，這裏面有幾個東西，不單單是用錢就能買到的。”

“我懂，”紀維容笑了笑，“不過，我能不能先請問大師一個問題呢？”

“說。”

“據我所知，養小鬼之術，是驅鬼之術的一種。當人變成鬼以後，突破了肉身的局限，更容易吸收天地靈氣，于是能夠做到一些身而為人之時做不到的事情。修煉時間越長，本事就越大。對不？”

水大師點頭。

紀維容又道：“說是驅鬼，其實人鬼之間不是主仆關系，而是簽訂契約的平等關系。人養鬼，鬼幫人，互惠互利。鬼能從人的供養之中獲得靈氣，人能從鬼的幫助之中實現目的，可謂是兩全齊美。”

水大師再次點頭。

“我想請問大師的就是，”她的話風一轉，“嬰兒鬼雖然也有法力，但是終究是從嬰兒變來的，生活習性什麽的，還是和嬰兒時期一樣，可以說什麽都不會，就連溝通都很困難。既然如此，為什麽您不能直接采用成年鬼呢？”

衆人：“……”

霧草，這個問題問得好有道理。

他們只知道養小鬼養小鬼，還從來沒有思考過，為什麽有大鬼不養，而要養小鬼。

水大師淡淡道：“自然是為了簽訂契約之故。”

“也就是說，”紀維容補充，“成年鬼不太願意簽訂契約，因為他們能夠找到其他的修煉法門，不是非得接受人類的供養不可。而小嬰兒就不懂這些，只要給他們一點好吃的好喝的，立即就靠過來了。”

水大師扯了扯嘴角，“有時候甚至連吃喝的東西都不用太好，只要抱抱他們，讓他們幹什麽，他們就會幹什麽。”

“這樣啊，”紀維容作恍然大悟狀，“說白了，你就相當一個鬼販子嘛，因為嬰兒鬼好糊弄，所以就用人家來牟利。和人販子幹的事情一樣一樣的。你這樣做，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衆人聽到這裏，終于發現不對了。

這個畫風……怎麽感覺她是來擡杠的，而不是真心來請教的。

李文旭則是壓低了聲音，“蘇總，紀老師她……”

她真的就是過來找這個神棍算帳的吧？而不是來買東西的吧？

不等他說完，蘇培風表示懂了，

進而攤攤手：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啊。

再點點頭：不過我贊同你的意見。

李文旭立時緊張得咽了好幾口唾沫。

另一邊，水大師自然也反應過來了。

不過，他沒有生氣，反而意味深長地說，“不怕。我養的這些小鬼，都是因為意外夭折或者母親堕胎而死，并非我故意殺害。老天爺就算要怨，也怨不到我的頭上來。”

紀維容馬上反駁：“但是你利用法術和他們的無知，困住了他們，使其無法前往陰間，投胎輪回。這不算傷天害理麽？”

說完，她轉頭，面向其他人，“你們把小鬼買回去，等同于幫兇。生死簿上，閻王爺會記你們一筆的。”

她之所以啰裏啰嗦講了半天的前因後果，其實就是講給這些人聽的。

畢竟賣小鬼的又不只水大師一個人，就算端了這個窩點，這些人如果賊心不死的話，仍然可以找到下一個賣家。

沒想到的是，話一說完，水大師還沒有回答呢，襯衫男接話了，“關你屁事啊，紀維容。我告訴你，真要是講仁義道德的人，根本就不會過來這邊兒了。”

“就是啊，再說了，閻王爺那麽忙，根本沒空管這些小事的嘛。”

“我擦，這女的還真把自己當根菜了。”

“奶奶的，我最讨厭說教的人了。”

“幹壞事的人多了去了，我們養一個小鬼而已，算什麽啊。何況，你不也說了嘛，互惠互利哈。”

“……”

“水大師，趕她出去！”

最後一句話是許詩楊說的。

此言立即獲得了衆人的贊同，紛紛道：

“對，踢她。”

“直接把她扔出去。”

“不用跟她客氣。”

“大師，上啊。”

男侍者面露兇光，摩拳擦掌，一連看了水大師好幾眼。

但是沒有得到他的點頭示意，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心裏納悶不已。

水大師當然也是這麽想的。

早在他看清這女子的真實意圖的時候，他就想要這麽做了。

問題是……

他不敢啊。

這些菜鳥不知道，他這個半只腳踏入修道之門的能不知道嗎？

對方身上那股從未見過的靈氣……充分說明她也是一個修道之人，

只是不知道法力如何，萬一比自己高的話……

自己就會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行，此時不宜輕舉妄動。

水大師一邊和她周旋，一邊思考應對之策。

與此同時，室內繼續群情激憤。

紀維容這是要斷了他們的捷徑啊……能不激憤嗎？

蘇培風和李文旭有好幾次都想要怼回去，但是剛一張嘴，紀維容立馬一個眼神抛了過來，還微微搖了搖頭，他們只得保持沉默。

終于，衆人的聲音慢慢小了下去。

紀維容一句話，又激起了他們的怒火。

只聽她閑閑道：“不管你們是怎麽想的，反正，我決定把這些小鬼全都帶走，找個高僧超度一下，讓他們早日投胎。”

“……卧糟！”

“姓紀的，你不要太過分。”

“你自己不想養就算了，不要壞了我們的好事。”

“紀小姐啊，我奉勸你一句，哪邊涼快，就往哪兒呆着去，不要在這裏多管閑事了。”

“……”

好不容易，衆人終于激憤完了。

水大師淡淡一笑，“既然紀小姐有這種宏圖大志，那就亮亮你的本事吧，讓我們瞧瞧，你有沒有資格多管閑事。”

他決定，先摸清楚對方的實力，再思索下一步的應對之策。

紀維容也笑了笑，緩緩道：“這樣不好吧，我怕動手的時候掌握不好力道，在場諸位都得完蛋。”

衆人一愣，随即炸了。

“媽的，口氣還不小，以為自己是誰啊。”

“吹牛的吧，你有什麽本事啊。你不就是一個小明星嘛，要真有本事也不當明星了。”

“哎，可能是在哪裏學了一點三腳貓的功夫吧，就以為自己是武林高手了。”

“切，就算真是武林高手，在我們水大師面前，也得甘拜下風。”

水大師不說話，只是微笑。

意圖非常明顯：你要是不動手，這事兒就沒得商量。

李文旭的眼珠子亂轉，四下尋找逃跑的通道。

嗯，門口是不行了，那個大師的手下站在那兒呢。

東邊那幾扇窗戶也不好使，人多。

西北邊那一扇窗戶還可以用一用……

蘇培風則是握緊了拳頭，死死盯着水大師，繃緊了身上的肌肉，準備一有意外，馬上出手，擒賊先擒王。

紀維容長嘆一聲。

真是冥頑不靈。

好吧，既然你們都是那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性子，那麽，我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麽叫做真正的高手。

她跺了跺腳，吐出一個字：“起！”

只見從青磚鋪成的地面上，晃晃悠悠地升起了一團青磷磷的鬼火，約莫拳頭大小，懸在一人高的地面上，在衆人眼前不住地跳動。

“咦？”

“這是什麽？”

“看着還挺玄乎的！”

緊接着，一團又一團的青色火焰持續不斷地從地面冒了出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那火是怎麽出來的，但是看來看去，也看不個理所然來。

只見青磚光滑，一塊緊貼着一塊，縫隙細得幾乎看不見。

而那火焰便從磚塊的正中、邊緣等各個地方突然一下子冒了出來，就像電影裏的特效鏡頭一樣。

不過片刻，整個屋子裏面，充斥着幾十團青火，照得衆人的臉上、頭上、衣服上，全都綠瑩瑩的。

與此同時，不知為什麽，窗外投進來的日光似乎也黯淡了許多，顯得那些青火分外地突出。

此情此景，實在是有違一般常理。

有人驚疑不定，有人故作鎮定，還有人欲語還休……

突然，襯衫男笑了起來，“哈哈，紀維容，原來這就是你的本事。這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磷火嗎？書上早就說過了，是因為那個什麽……那個什麽東西遇熱燃燒的，有科學依據的。”

許詩楊補充：“氧化磷。”

“對對對，氧化磷。”

其他人一聽，紛紛松了一口氣。

“就是哈，裝神弄鬼，唬誰呢。”

“嘿嘿，一切封建迷信，都是紙老虎。”

“還是這位兄弟聰明，一下子就看穿她的花招了。”

“沒錯，肯定是她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在地板上面做了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