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023】相伴

【023】相伴

**[死亡來臨的時候，任誰都無能為力。]**

越前龍馬大腦嗡的一下空白一片。

他強裝淡定地停下動作，抿着唇一臉肅穆地進行心肺複蘇——這個他只聽老師教過一次，那還是在急救課上的時候，他打着哈欠半夢半醒，沒想到有一天他真的用得上這項技能，但這并非好事，他寧願自己一輩子用不上。

涉谷涉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越前龍馬一語不發地繼續動作，琥珀色的雙眼中暗潮湧動，帶動了晦澀不明的情緒。心中的螞蟻不停地啃噬着焦灼的內心，在網球場上遇上強敵都能面不改色的越前龍馬此時卻不由自主地慌了神。

原來在生與死的距離之前，人類的力量渺小如斯。

原田雪奈也處于昏迷狀态，但是喝進去的水都已經吐了出來；伊月梨乃把涉谷涉江拖上岸之後就脫力地倒在一邊，被別人擁簇照顧着；绫濑杏拼命打着電話，每隔幾分鐘就去催醫院的救護車，但還是硬逼着自己冷靜下來；只有涉谷涉江……

只有涉谷涉江。

不可能的，涉谷學姐怎麽會死呢？昨天，她還說：“我是和朋友一起來玩的。”連玩都沒有好好玩過的涉谷學姐，怎麽可能就這樣走了呢？還有，涉谷學姐，你不是說過你很喜歡畫畫的嗎？僅僅走到了東京比賽二等獎的位置你就滿足了嗎？你願意就這樣放棄嗎？

越前龍馬還記得，涉谷涉江說起畫畫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像是一下子被什麽打亮了一樣，大多時候都散漫的藍色的眸子亮得不可思議。

她說，她堅信畫筆可以繪出我生命中最美麗的顏色。

有天賦有熱情，為什麽就不繼續下去呢？你就真的忍心丢下你最愛的畫畫和你的朋友親人們一走了之？

拜托了，呼吸吧，讓心跳恢複吧，沒有人可以承擔失去你的痛苦。

——拜托了，涉谷學姐。

越前龍馬咬着牙，手上心肺複蘇的動作一刻未停，卻因為太過緊張而讓手開始抽筋。很多人圍到了這裏來，不二周助平日笑意盈盈的表情此時也是難得的嚴肅。他握住越前龍馬的手：“越前，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給我，你需要好好休息。”

不二周助比越前龍馬擁有更多的醫學知識，再說此時越前龍馬也确實有些累了，點點頭就換給了不二周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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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谷涉江躺在地上，散亂的頭發沾上了沙子，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雙眼緊閉的安靜模樣和平日裏別無二致。越前龍馬走出包圍圈，回頭看了一眼，恍惚間還以為涉谷涉江只是在睡覺——可是實際上，涉谷涉江的心跳停止了。

伊月梨乃在白石藏之介的攙扶下跪倒在涉谷涉江身邊，握着涉谷涉江的手，虛弱的語氣中帶了一絲哀求的味道：“涉江，你醒醒啊，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來的……你要是就這樣……我可絕對不會饒過你！聽見沒有涉江——！”

說到最後竟有些脫力地咳嗽起來，伊月梨乃含着淚捂住發疼的胸口。

绫濑杏見狀，沒忍住，握着手機對醫院那邊拔高了音量：“你們什麽時候到，涉江她快不行了……她快不行了……”

她們四個在一起呆了很久，從國中走到高中，盡管性格差異很大，盡管世界觀價值觀不盡相同，可是她們早已把對方揉進了自己的生命裏。涉谷涉江、原田雪奈、伊月梨乃、绫濑杏，少了誰都不行，少了誰這個團隊都是不完整的。

她們從未争吵過，偶爾有拌嘴的時候，但總是尊重對方的選擇對方的想法。在四個人的心中，她們早就把彼此當做了親人。

把親人從她們身邊奪走，這是在她們心上剜肉的行為。

越前龍馬坐在一邊默默地看着，把視線轉到了原田雪奈身上，模模糊糊地想：如果她還醒着的話，這個時候應該是哭得連力氣都沒有了吧？畢竟，她和涉谷涉江的關系不是一般的好。大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越前龍馬只覺得身體深處有一陣疲憊湧上心頭。

死亡來臨的時候，任誰都無能為力，人類本就是渺小的生物。

沒有人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開玩笑，原本該熱鬧的沙灘上有的只是愁雲慘霧一片。與此同時，救護車終于閃着燈沖進沙灘裏，雖然姍姍來遲，卻讓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伊月梨乃和绫濑杏都要求陪着去醫院，跡部景吾也當仁不讓地抱起原田雪奈。菊丸英二和桃城武放心不下涉谷涉江，吵着嚷着要一起去，但是救護車裝不下這麽多人。越前龍馬深吸一口氣，安撫着自己的兩位前輩：“我去吧。”

坐在救護車上、涉谷涉江的身邊，越前龍馬垂下眼簾，伸手拂開涉谷涉江額邊的碎發。

涉谷涉江戴着呼吸罩，胸口沒有一點起伏，看起來睡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安靜。

救護車像是脫缰的野馬一樣，咆哮着沖向了醫院。

****

急救室外，所有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待最後結果。伊月梨乃和绫濑杏緊靠在一起，頭挨着頭，似乎這樣的動作就可以給彼此帶來無盡的力量。恐慌席卷了心髒，伊月梨乃只覺得無比疲倦，無數個不好的念頭在腦海中盤旋，又被她硬生生地掐滅。

涉江會沒事的，她是這麽福大命大的人。

但是這是不可抗力，如果死神是真的想和她們搶涉谷涉江的話，她們也無力反抗。

绫濑杏顯得很冷靜——本身，她就是個很冷靜的人，表面上的輕佻和紳士并非她的本質。所以這個時候，身體平靜下來之後，绫濑杏反過來安慰一直都很淡定的伊月梨乃：“涉江不會有事的。”

這句話仿佛是一顆定心丸，绫濑杏認真的眼神和握着伊月梨乃的手都給了她這樣的訊息：“涉江舍不得我們。”

這世上很多事情都無法預料，無法确定。绫濑杏卻能以這樣确信的表情和肯定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因為她了解涉谷涉江，就像她們四個人之間一直都彼此了解一樣。

“是啊，”伊月梨乃聲音低低的，但是她展開了一個柔和的微笑，“涉江怎麽可能舍得得了我們呢……”

也許在別人看來，涉谷涉江性子冷淡，面癱、毒舌、不近人情、臉盲，但是真正靠近和了解她的人才會發現，涉谷涉江的內心有着非常柔軟的地方——只是這個地方，涉谷涉江只對自己認可的人開放。也許在為人處世方面，涉谷涉江做的不好，但是對待自己認可的人，涉谷涉江做得無可挑剔。

越前龍馬似乎隐約可以理解為什麽她們四個的關系好到這個地步了。

消毒水的味道彌散在空氣之中，哪怕是火熱的夏季也無法讓冰冷的空氣暖和一分。白色的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毫無阻礙地落進越前龍馬睜開的眼中，凝成細小的光圈。那一扇手術室的門，隔絕了兩個世界，手術室裏氣氛緊張，手術室外卻散落着惴惴不安的心。

紅燈轉綠，戴着口罩的醫生眉目帶染上了疲憊的神色，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的衆人都圍了上去詢問結果。醫生摘下口罩，松了口氣：“請不用擔心，病人暫時脫離危險了。”

越前龍馬心中的大石頭頓時落了地。

****

在重症監護室裏觀察了幾個小時後，戴着呼吸罩的涉谷涉江被轉入普通病房。長時間的緊張讓伊月梨乃和绫濑杏都倍感疲憊，一早脫了力的伊月梨乃撐不住就在椅子上睡了過去，绫濑杏在涉谷涉江和原田雪奈兩個病房之間來回走動，就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她們倆就有一個醒了過來。

越前龍馬坐在涉谷涉江的床邊，看着她微微有些紅潤的臉。

绫濑杏通知了涉谷涉江的父母，得到消息的他們吓得連手頭上的工作都丢下了直接往這裏趕，好在此時涉谷涉江已經脫離了危險，绫濑杏在手術結束後又給他們打電話報了平安。但是伴随着涉谷涉江沒事的好消息而來的，是一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壞消息：

“如果不是有人一直在做心肺複蘇，恐怕我們也無能為力。然而你們需要知道的是，病人雖然救回來了，但是心髒暫停的時間有些久了，心髒功能受損，或許以後都會有心髒方面的問題出現，最壞的結果就是發展為心髒病……這些，你們都得做好心理準備。”

這就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消息了。

但是至少涉谷涉江撿回了一條命，在鬼門關走了一圈之後，什麽病都是不值得在乎的小問題，有命活着比什麽都重要——此時此刻，他們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越前龍馬給菊丸英二打電話說明了這裏的情況，那一頭的菊丸英二聽完也明顯松了一口氣，若是越前龍馬在他身邊估計就可以看見他喜極而泣的模樣了：“呼——太好了，我就知道涉江沒那麽容易出事嘛！喵~”

擱下電話，他看着呼吸平穩的涉谷涉江，低低地開口：“看吧，所有人都相信你可以醒過來。所以你沒有不醒過來的理由。”

話音剛落，下一刻，床邊的儀器上，涉谷涉江心電圖出現了微妙的波動。呼吸速率有些亂了，涉谷涉江顫抖着眼皮，最後重獲新生似的睜開了雙眼，迷茫地看了看天花板，随後把臉轉向一邊的越前龍馬，口中喃喃着熟悉的音節：“雪奈……”

四目相對的時刻，越前龍馬卻覺得自己的驚喜都被涉谷涉江的話當頭潑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