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不走尋常路
對于之前為了和楚暮辭怄氣而故意拖楚文卿下水的事情,沈玉照始終對後者抱有歉意,冷靜下來後,她感覺自己幹的真不是人事兒,簡直應該被抽倆耳光才解恨——但難處在于,她并不知道該怎麽跟楚文卿開口道歉。
這種糾結情緒晝夜困擾着她,直到選拔秀女的當天,都和楚文卿的距離近在咫尺了,她也還是沒琢磨好。
最後還是楚文卿先行看透了她的心思,将手擱在她頭頂淺笑開口:“怎麽,在想和本王如何解釋的事情?”
“……”虧她一向自诩足夠聰明,結果依然在男神面前沒有秘密。
“本王很樂于為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因此你也不必太往心裏去,難道本王還會記恨你不成?”他帶着些調侃口吻故意打趣她,“說實話,那天你的手指格外用力,是不是比本王還要不安?”
“……”
他順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強迫她坐在了水曲柳臺案前:“待會兒人都來了,趕緊提起你執柯女官的氣勢,別再想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須知本王從來沒生過你的氣。”
從來沒生過你的氣。
沈玉照心口一暖,禁不住低聲道:“多謝五爺。”
“你我之間何必言謝,只是……找個時間,和三哥把心結打開吧。”他悠然回答,“能找個真心以待的人,并不容易。”
這句話,沈玉照曾經和無數人說過,為的是促成那一段段美好的姻緣,可換到她自己身上,她卻總是參不透這其中道理。
或許,她根本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聰明。
“臣明白了。”她穩了穩神,重新擡頭看向他,“要不要叫人再搬一把帽椅來?五爺還站着,臣怎敢坐着呢?”
楚文卿笑道:“你是執柯女官,選拔秀女是你份內之職,你才是主角,本王不過是陪着你罷了,無需麻煩。”
她剛想再說點什麽,忽聽遠方太監通報聲,緊接着二十餘輛轎辇排得整整齊齊停駐在東直門外,再由兩位掌事嬷嬷将被選中的嫡女們引到面前,只等着看誰最好運能被選中——哦,其實根本就是一個也選不中的。
玉筆在纖長指間穩穩停着,沿那些官員家嫡女的名字一路點過去,沈玉照複又拿出平日裏的威嚴架勢,擡眸依次掃過姑娘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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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司直郎關颍之女關欣緋。”
“臣女在。”
“名字犯沖,都要關上心扉了,将來怎麽和陛下溝通?”她素手一揮,“帶下去吧。”
于是關欣緋還沒來得及說句話就被掌事嬷嬷拉走了。
沈玉照繼續念:“右清紀郎齊鳴之女齊琳琅。”
“臣女在。”
她神色微頓,随即倒轉筆尖指向對方:“唇角有黑痣,克夫痣,屬于不吉之相,可不能讓陛下冒這個險。”
然後齊琳琅也悲催落選。
“太醫院院使賈榭之女賈柔。”
“臣女在。”
此刻隐藏在暗處的江塵,遵照自家主子吩咐,将早已準備好的大黑貓放出,那只黑貓兇悍異常,“喵嗷”一聲瞬間就蹿到了賈柔腳邊。
賈柔登時慘嚎出聲,不僅是她,身後好幾個沒被點到名的秀女也是驚慌失措,有的甚至直接摔倒在地,儀态盡失。
這招果真好用。
沈玉照在心裏默默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而後秀眉微蹙,演繹得恰到好處:“當真是人如其名,賢淑溫柔都是假的,在我面前尚且如此失儀,見了陛下還不知是什麽樣子——把剛才那幾個不識禮數的都帶走,到敬事房領賞賜,各自送回家去吧。”
這樣一來,名冊上的秀女已經被篩減了将近一半,她算大功告成。
待環境安靜下來,周圍又只剩下了兩個人時,她出神片刻,忍不住轉過身去看着楚文卿。
“五爺,你說臣這樣做會不會有些過分?”
她倒不是覺得自己哪裏錯了,只是身為執柯女官,在看似圓滿完成這種任務後,無論如何都感到有些荒唐。
“現在看來,讓她們落選似乎有些不人道,但以後她們會感激你的。”楚文卿緩聲道,“嫁入帝王家,哪裏就是那麽值得慶幸的事情了?深宮後院佳麗三千,如花容貌終将老去,多少女子就此孤獨一生,倒不如嫁個尋常人家,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他也是皇家中人,卻能去除偏見講出此種言論,沈玉照心中釋然,語氣便也輕快起來:“那麽接下來,就要看其他人的執行效果了。”
“也好,本王便于沈大人共同拭目以待。”
事實證明,沈玉照這裏确實是實打實的第一關,連難度也是初始水平,她所謂的嚴苛找茬,跟後面把關的那幾人相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全然不值一提。
就拿柳如櫻來說,原本沈玉照最擔心的就是她,誰知平日裏謙和溫柔的柳太醫,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領也是爐火純青——分明都是各方面都挑不出毛病的女眷,非說人家膚色太白氣血兩虧,說人家膚色過黑肝髒有問題,說人家胸部太大容易早夭,說人家臀部過窄難以生育……她甚至還說其中一名秀女身材比例不好,大腿肌肉也不夠緊實,将來有可能影響和皇帝的魚水之歡……
被淘汰秀女們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至于楚之昂,他就更離譜了,他直接用托盤端了熱茶在附近游蕩,盯着個秀女就大搖大擺走過去,走到跟前自己腿軟摔倒,而後指責是對方不長眼睛故意撞上來,還說自己被燙傷了,要罰對方的錢、治對方的罪——和大街上那些地痞無賴也沒什麽區別了。
沈玉照聽完事情的全部過程,表面自然是波瀾不驚表示贊許,心裏卻在抓狂地想着,這位祖宗當真是被他三哥教出來的,連流氓氣息都如出一轍。
“沈大人,琇滢沒在宮裏,是去準備了嗎?”
“啊,回九爺的話,是的,公主早就走了。”
沈玉照回想起剛才楚琇滢全副武裝興高采烈走出殿門時的樣子,不禁連寒毛都豎起來了,公主殿下真是個慣于尋求刺激的奇女子,這麽有損形象的事情,居然也能做得喜氣洋洋。
難道這計劃的提出者不是她嗎?為什麽到最後好像她是段位最低的那個?
三人又閑聊了幾句,見沒什麽其他事需要幫忙,楚之昂就陪着柳如櫻離開了儲秀宮,沈玉照獨自對着名冊盤算着,目前中選的只有僅存的四位秀女了,按理說這就是要被嬷嬷們□□.好後,送到皇帝面前去等待受封的人選了,不過很遺憾,她們注定都熬不過今晚。
她完全信任楚琇滢整人的能力,無須擔心,明早就能得出結論了。
所以說畢竟是衆人拾柴火焰高,看起來挺複雜的一件事,愣是被一群臭皮匠給整得有模有樣——好吧,她承認這并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戰績,須知她可是執柯女官,皇城中牽紅線的月老,莫名其妙來一出拆散姻緣的戲碼,算什麽啊。
回頭非得狠狠敲詐皇帝那老頭一筆,權當作精神補償。
燭光搖曳,映照着偌大的內殿有些寂寞,不知怎的,在這樣過于靜寂的氛圍裏,沈玉照想起了之前住在太子府時的情景,那時楚暮辭從來不管時間早晚,總是硬闖她的房間,美其名曰“本宮需要精神安慰”,而後纏着她一直海闊天空聊到深夜。
那個男人啊……
她不禁嘆息一聲,鬼使神差的,突然就想溜達出去散散心,不為別的,只是為了自己夜裏不會壓抑到失眠。
誰知剛到禦花園,借着月光,她就看到了倚在假山旁的楚暮辭,他仿佛是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來,狹長的眸子像是蘊了星光,深深淺淺叫人移不開視線。
“原來是沈大人啊,真巧。”
不是巧合,沈玉照知道不是巧合,他是在等她。
是不是今夜格外富有魔力,心裏想念的人,會猝不及防出現在面前。
但她依然從善如流地點頭,語氣平靜:“是啊,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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