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平地一聲雷

自回返帝都之後,葉菁兒曾以玉鏡郡主的身份來過幾次太子府,說是想找楚暮辭談談。對此,楚暮辭的回答始終只有一句“玉鏡郡主誰啊?不認識”,拒不江面,強行給對方吃閉門羹。

而沈玉照這段時間也稱病不去早朝了,盡量避免和皇帝見面尴尬,不僅如此,連說媒這一終身事業都暫時擱置,因為沒心思。

後來不知為何,葉菁兒就沒再出現了,兩人總算得到了一段安靜清閑的日子,加之楚琇滢楚之昂他們時不時來串門喝茶,生活倒也并不無聊。

唯一讓沈玉照介意的,是關于楚文卿被任命為欽差去徐州治理瘟疫的事情,偏偏在這種時候,偏偏在對方找俪妃深談之後,不得不令人懷疑,這其實是俪妃有意撺掇皇帝安排的。

俪妃可以有很多種理由,譬如身為皇子,應該讓楚文卿經受歷練之類,但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她不希望兒子和自己對着幹,她不能讓他妨礙自己。

楚文卿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那麽無聲無息離開了帝都,若非楚之昂提及此事,楚暮辭和沈玉照甚至都不知道——當然,知道之後,兩人都心塞了很久,

“我對自己這個弟弟啊,虧欠甚多。”梧桐樹下石桌前,楚暮辭滿斟兩杯清茶,将其中一杯推給沈玉照,“你當初會那麽喜歡他,現在想想,确實有道理。”

沈玉照故意問道:“哦?你也覺得五爺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

“……然而我也不差,我也值得你托付終身。”

“口說無憑,誰要信你。”

楚暮辭認真道:“等你以後嫁給我,我自有辦法慢慢證明。”

“你這麽說,我倒真有點期待。”沈玉照禁不住唇角微揚,“但願風波快些平息,我等你去向陛下提親,不過……”

“不過什麽?”

翦水雙瞳墨色純粹,她似笑非笑看向他:“我是不會和其他人分享丈夫的,說我固執也好,任性也罷,但這一點的确是娶我的底線。”

他突然擡手,用力捏了一把她的臉頰:“我喜歡的就是你這點啊,除了你,我這輩子也不打算娶別的女人了。”

“說話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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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不騙你,不信我們來拉鈎。”

沈玉照差點要被他孩子氣的舉動逗笑:“拉鈎就不必了,反正只要你食言,我也是随時可能反悔的。”

楚暮辭搖頭,語氣篤定:“你逃不掉的。”

沈玉照俏生生橫他一眼:“窮盡全皇城,還沒有人敢對我說這種話。”

“所以我才是最特別的,所以我才俘獲了你的芳心。”

她簡直要為他厚顏無恥的程度拍案叫絕。

楚暮辭最喜歡看她明明無語,卻硬要擺出一副不愛搭理自己的模樣,他托腮凝視她半晌,終于還是沒忍住,探過身去作勢想要親她。

“別鬧,待會兒塵塵要是看到了,我又得扣他工錢。”

“……呦,這真是個拒絕的好理由呢,沈大人。”

“殿下謬贊。”

倆人正有一句沒一句胡扯着,忽聽庭院外腳步聲急促,緊接着剛剛提到的江塵小護衛就闖入視線。

“殿下,主……主子!”

按照慣例,沈玉照肯定是要調侃他幾句的,不過這次她一眼看出了江塵的不對勁,知道肯定是有要緊事,神色微沉。

“說。”

江塵額上出了一層細密冷汗,畢竟他很清楚說出這事的後果是什麽,說不定自己又要被殃及,很大可能會被這倆祖宗聯手揍一頓。

但是……皇命如山。

“陛下請殿下和主子去一趟宮裏。”

楚暮辭眼神一凜:“為的什麽事?”

“是因為……”江塵長出了一口大氣,帶着赴死般的決然神色,“玉鏡郡主有喜了。”

宛如晴空霹靂,瞬間在楚沈兩人耳畔炸響。

葉菁兒果然是上天派來考驗兩位活祖宗的,這個奇女子既能設計楚暮辭跟自己上床,也能用皇家後裔公然和沈玉照搶正房,實在段位高超。

而此刻的楚暮辭和沈玉照正站在承德殿內,各自沉默着與皇帝對峙。

皇帝很為難,為難到五官都快扭曲了,他接連喝了三四杯茶,直至肚子漲得再也裝不下,這才苦着臉開口:“那個……暮辭,玉照啊……”

沈玉照冷聲打斷他:“郡主懷孕了,是誰的孩子?”

“……”皇帝差點被噎住,“當,當然是暮辭的了……”

“兒臣根本就沒跟她發生任何事!”楚暮辭毫無征兆一聲大吼,登時把自家老爹吓了一跳,“退一萬步講,即使真發生了什麽,那也是茶中被下了藥,這一點就直接忽略了嗎?連個說法都不給就讓對方如願以償了?!”

皇帝擡手撫着心口驚魂未定:“別喊別喊,一會兒俪妃在裏面聽見了。”

楚暮辭眼中厲色更甚:“直到現在,父皇你也還是全心全意替俪妃着想是嗎?兒臣想要什麽根本不重要,兒臣的幸福也可以随意葬送,只要你的女人高興,對吧?”

“……”

“你的女人是得償所願了,那麽兒臣的女人呢?自沈大将軍戰死沙場後,玉照她一直将你視作生父,誰知最終就換來了這麽一場鬧劇做收場?”

面對這番質問,皇帝第一次覺得無言以對。

可是卻有人代替他回答了。

“何為鬧劇?太子所言差矣。”俪妃一撩軟簾從內殿款款走出,雲紋千水裙勾勒出曼妙身形,她微微揚起精致下颌,語調婉轉,“陛下正是因為心懷大愛才會做此決定,須知人生來不分貴賤,民間女子也未必就比皇城女眷差在哪裏,更何況玉鏡郡主腹中的孩子,确确實實屬于皇家無疑。”

楚暮辭的眼神已經要殺人了:“娘娘怎麽就能确定,那孩子一定屬于皇家呢?”

“郡主本是清白之身,這點本宮可以性命擔保。”俪妃語氣篤定,“更何況那一夜發生的事情大家都是親眼所見,就算太子再怎麽為自己解釋,恐怕也難堵住攸攸衆口。”

她始終堅持用那一晚說事,然而這招的确百試百靈,因為沒有誰能夠證明楚暮辭是被陷害的,也沒有誰有膽量去質疑葉菁兒被楚暮辭破了清白。

是各人心知肚明的秘密,可偏偏就是沒有辦法澄清那份肮髒的真相。

手指在身側寸寸攥緊,楚暮辭額頭青筋暴露,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情緒了,關鍵時刻卻被沈玉照攔下。

沈玉照将手扶在他腰間,她沒有看俪妃,只擡眸平靜望向皇帝:“陛下的意思是,必定要讓郡主嫁進太子府了?”

皇帝沉聲嘆了口氣,看起來雖是愧疚,卻并未否認。

“玉照,委屈你了。”

“陛下何出此言?”俪妃在旁佯作驚訝,“郡主嫁給太子只能當側室,可她分明是先懷上子嗣的,那可是未來的龍子啊,若說委屈,也該是郡主委屈了才是。”

沈玉照不說話,仍一瞬不瞬盯着皇帝看,像是要從他臉上找出哪怕一絲動搖猶豫的痕跡,可皇帝除了歉意更甚之外,并沒有給她所期望的答案。

“陛下,如果将來郡主的孩子生下來,不是太子的後代又将如何?”

皇帝本能反駁:“不可能的,這孩子明明就是暮辭的,再不可能有其他人了啊。”

“世間萬事皆有可能。”

俪妃冷眼瞥過來,秀媚的杏子眼中隐現愠色:“沈大人此言何意?方才本宮已經保證過郡主的清白,沈大人此刻若再質疑,質疑的就是本宮的人格。”

“臣不敢質疑娘娘,但此事關乎臣日後是否要與另外女子共侍一夫的問題,恕臣自私,必須徹底問詢清楚。”

“沈大人的确很自私。”俪妃嘴上也絲毫不饒人,若說她原先還知收斂着,現在內心藏着的那些固執和嚣張,則全都能從眼神中體現出來了,“為了獨占太子,就不擇手段排擠身懷六甲的郡主,這當真是執柯女官應有的氣度?要知道,至今為止陛下還沒有正式給你和太子賜婚,所以你也不能算是名正言順的準太子妃,有何資格對此指手畫腳?”

沈玉照深吸一口氣,這才勉強壓住了胸腔中洶湧的火氣,她非常能理解剛剛楚暮辭的表現,平心而論,他與她在此時此刻還能保持心平氣和,已然算是奇跡了。

然而俪妃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底讓她僞裝的從容表象分崩離析。

“當年沈将軍戰死沙場,沈夫人随之而去,沈大人自那時起孤苦伶仃十餘年,應該最能體會失去父母的感受吧?郡主懷着太子的後代,你卻執意阻撓她嫁給太子,真的忍心?孩子出世之後沒有父親,将來如何在皇城立足?”

皇帝敏銳察覺出沈玉照一瞬變得鐵青的臉色,連忙攔住俪妃繼續說下去:“談暮辭就談暮辭好了,何必牽扯上玉照的父母呢?”

他知道,沈玉照最忌諱別人議論自己的父母,更忌諱別人當面揭傷疤說自己無父無母,這簡直就是她的禁區,觸碰的後果不堪設想。

誰知俪妃越說越激動,完全無視掉他的警告,只一門心思瞪着沈玉照:“虧得沈大人自稱皇家第一媒,竟然做這種拆散姻緣的事情,就不擔心折了福壽嗎?” “蓄意陷害且惡意中傷的人,才要擔心被折了福壽吧?”楚暮辭猛地把沈玉照扯到身後,狹長雙眸墨色陰沉,寒意逼人,“更何況就算要折壽,也都由兒臣代為承擔,反正孤星命硬,無所謂——但玉鏡郡主這個人,兒臣是絕對不會娶的!”

俪妃怒道:“你的孩子也不要了嗎?”

“要說兒臣無情無義也好,有辱皇家體面也罷,兒臣心意已決,非玉照不娶,即使父皇不肯賜婚!”

“……”

“娘娘若是覺得不解氣,不如向父皇進言,削去兒臣的太子之位就罷了,反正娘娘舌燦蓮花心思缜密,這點小事當然不在話下!”

俪妃猛然擡手護住心口,她渾身顫抖着指向楚暮辭:“你……好!陛下教出的好兒子啊!”

話音未落,她人已頹然後仰,閉眼軟倒在皇帝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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