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心酸澀
天還未展一絲光線時,司季夏敲響了冬暖故的門扉,輕喚了她幾聲,待得冬暖故屋中亮起了燈火,他才道他已經準備好了早飯,待她洗漱完便可用飯。
透過窗戶看向外邊仍黑沉沉的天,冬暖故揉了揉眼角,眸光微沉,她不知司季夏究竟是什麽時辰起的床,竟已都做好了早飯。
打開屋門,門檻外已放着兌好了水溫的銅盆及一杯溫水,看着銅盆中映着廊下風燈火光的水面,冬暖故道不明自己心中的感覺。
穿戴好洗漱罷,用過早飯也收拾好路上能換洗的衣裳,冬暖故從疊放在床頭矮櫃上的衣裳裏拽出一條紅斑小蛇塞進衣袖裏,在将那枚蛇狀厚重銀指環收到腰帶裏,這才打開門走出屋。
院裏樓前的桂樹下,司季夏已在等她,只見他左肩上挎着一只黑布包袱,因着肩上挎着包袱,是以他的鬥篷往外掀開露出他的左臂與左半邊身子,瞧得清今日的他穿的是一件淺灰色的廣袖長衫。
他穿手裏提着一盞陳舊的風燈,肩上系着的鬥篷是一領藏青色綴白絨毛邊的連帽厚鬥篷,冬暖故一眼便瞧得出這是她在呈祥布莊特意讓掌櫃照着她所描述的司季夏的身高做的,她一共讓店家給他做了三領新的厚鬥篷,知他喜歡連着風帽的鬥篷,便點明了每領鬥篷都要有風帽連着,實是她所見他所用的鬥篷都洗得發白,且太過單薄,在這樣濕冷的冬日裏實在是不能禦寒,好歹他也是她名義上的丈夫,且待她着實周到,她有些回報該是理所當然的。
冬暖故還看到了司季夏圍在脖子上的圍巾,不由微微笑了,昨日未見他穿一件她特意讓人為他裁制的新衣還以為他不喜歡或真是想與她劃清關系,如今看來倒不是,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罷了。
許是還不習慣圍圍巾的緣故,司季夏脖子上的圍巾圍得有些歪扭,冬暖故走到他跟前,在他正張嘴要說什麽時擡手替他理了理他脖子上的圍巾,待整齊後才對他淡淡一笑。
“阿暖姑娘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司季夏的身子又開始繃得僵直,并未看冬暖故的眼睛,問。
冬暖故點了點頭,只見司季夏看了她肩上的包袱一眼,朝她擡了擡提着風燈的手,卻在擡到一半時将手垂下轉了身,聲音頗為冷淡道:“走吧。”
冬暖故并非沒有注意到司季夏方才的目光及舉動,是以她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包袱,又将目光移到已經背對着她往月門移步的司季夏提着風燈的左手上,眸光晃了晃後跟上了他的腳步。
他方才的眼神及舉動,是想幫她提包袱吧,可他只有一只手,提了風燈就不能再伸手來拿她肩上的包袱,他心裏的感受,該是怎樣的?
忽然間,冬暖故覺得她心裏那種奇怪得說不清的感覺又出現了,似乎還帶着一小抹的……酸澀。
酸澀?為了他?
冬暖故看着司季夏的背影,兀自微微搖了搖頭,不可能,她不過才與他相處幾日,怎會有這樣的感覺?
上一世,只有在面對平日裏與她親近的手下死訊時她才會有這樣的感覺,就算是在面對六娘時她都沒有這樣的感覺,并非是她對六娘無情,而是六娘心中所想她都能猜得到捏得準,她能掌握好六娘的命運知道她會好好的,可他不一樣,她不了解他,也分毫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他除了與她有着夫妻之名兼同住在一個院子裏之外,再無其他關系,正是如此,她心裏又怎會有酸澀之感?
定是她自己的錯覺。
冬暖故未與司季夏并行,只是隔着三兩步的距離跟在他身後,他的腳步很快,卻又會在走出一小段距離後稍稍停下腳步,并未轉身回頭,但冬暖故知他是停下腳步在等她,就像成婚那日他用編花的紅绫帶着她走進這座府邸走到這座寂藥小院一般。
他也沒有喚她快些走的意思,只是在前邊打着燈照着路,周遭還是黑漆漆的,從燈罩裏透出的火光泛着昏黃,鍍在他的周身,将他的背影襯得有些朦胧,他背上的鬥篷随着他的腳步微微晃動,右邊臂膀的地方向裏壓塌得有些厲害,讓人覺得他本就單薄的身子更單薄了。
他就這麽提着風燈獨自走在前,那籠罩在鬥篷下的單薄身影讓冬暖故覺得他猶如一個孤獨的夜行者,好似他随時都會融入周圍的黑暗消失不見般。
冬暖故稍稍加快了腳步,趕上了司季夏的腳步來到他右身側,司季夏微微側頭看了她一眼後往旁移了移身子,冬暖故則沉了沉眸光擡手抓住了他的鬥篷,只見司季夏手中的風燈突地晃了晃,目光再一次落到了她身上,眸中那不自在的感覺似又漫了上來。
“阿暖姑娘可是瞧不清路?”司季夏聲音有些僵硬,似乎她每一次離得他近了他總會顯得不自在,冬暖故也不在意,只是順着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司季夏便将左手提着的風燈往她這個方向盡量移了過來。
冬暖故站在他右側,而他左手打着風燈,為了讓冬暖故能清楚地瞧清路,他的左臂已完全伸到了她面前來,冬暖故垂眸看着她面前那只指骨分明卻白淨修長的手,擡手握住了挑着風燈的杆子,一用力便從司季夏手中将風燈拿了過來,在司季夏還在怔怔時将自己肩上的包袱挎到了他手臂上。
“阿暖姑娘……”司季夏挎着冬暖故包袱的手臂在這一刻顯得有些僵直的擡不起也垂不下,只微微蹙起眉看着冬暖故,卻見冬暖故微昂起頭朝他輕輕一笑,司季夏正要出口的話便截斷在了喉嚨裏,說不出來,也沒有正視冬暖故的眼睛。
司季夏沉默了,冬暖故則是拉着他的鬥篷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少頃才聽他道:“既是阿暖姑娘瞧不清路,便由阿暖姑娘代勞打燈吧。”
時辰尚早,府裏下人卻都已經起身,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冬暖故及司季夏打着風燈一路從寂藥走到偏門,路上所遇下人皆在他們身後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守着偏門的家丁正倚在門邊打盹兒,聽着司季夏喚他開門的聲音半睜開眼正要罵,卻在看到他身旁的冬暖故時一個抖擻,連忙變得恭恭敬敬,話也不敢多說一句,忙給他們開了門。
司季夏像是沒有發現到家丁态度的轉變一般,目光移也未移,跨步出了門檻。
待他們出了門漸漸走遠了,家丁連忙換上一副嫌惡的嘴臉,邊關門邊朝他們的背影啐道:“晦氣!這天還未亮就遇到倆晦氣的人!”
家丁拴上門闩轉過身時被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的人吓了一跳,一改臉上的嫌惡之色立刻點頭哈腰道:“奴才見過小王妃!”
身上披着織錦牡丹大氅的柳漪看也未看門邊的家丁一眼,只目光冷冷地盯着已然緊阖上的門扉,美眸深處閃着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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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他看着滿宮素缟,聽着那無情女子的遺言,譏諷的笑。若有來生——
“絕不相見。”
五年後,他看着手中信紙,頹然閉眼——
不要再想騙他。
……
五年的光陰,他性情大變,她滞留原點。他已妻妾衆多,她卻将将及笄。斷掉的緣如何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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