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相遇
一路風餐露宿,旱路水路,直走了一個多月,于十月十六來到了應天府城門口。
此時天色已晚,一路上緊趕慢趕,錯過了宿頭,就盼着能在城門關閉前進城。
只是望山跑死馬,遠遠地看到了城門,但是走了半天才到了跟前,已是掌燈時分。
望着巍峨的帝闕,王氏激動地兩眼都是淚花。
夫君離家三年,終于功成名就。如今她們母女也跟着夫貴妻榮,從此後就是官家的太太小姐了。
女兒還會嫁進安國侯府,自己一家子日後就能邁入京中的勳貴圈子,再也不必窩在鄉下過着那些無滋無味的日子了。
她想想那些自己帶着女兒獨自撐起一個家的一千多個寂寥無邊的日夜,就覺得心頭一陣泛苦。
只要進了城,她就能見到那日思夜想的人了。
擦一把淚,她吩咐車夫加快速度往城門裏趕。
蔣詩韻也挑了簾子往外看,不同于王氏那般激動地熱淚盈眶。望着巍峨俊秀的帝闕,她只是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按說,前世裏她也沒有來過這裏,怎麽會這麽熟悉?仿佛這樣的事兒她已經經歷過一次一樣?
隐隐約約的,她覺得自己這具身子裏定然隐藏着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馬車得得前行,眼看着就要來到城牆根下。
不遠處,兩扇沉重的城門竟然慢慢地被守城的兵丁合攏,發出轟隆隆的低響。
而此時,已是日落西山。
深秋的季節,應天府雖然沒有大名府那般寒冷,可路兩旁也是黃葉飄飛,枯草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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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從挑開的車窗簾子縫兒裏瞧見城門閉合,不由大急。
窦成顯然也看到了,忙大聲喊道,“守城的大哥,等一等,容我們進去!”
那守城的兵丁看到這兩輛風塵仆仆的普通馬車,哪裏會放在心上?
有人就伸脖子吼了一聲,“都什麽時辰了,還往裏趕?明兒再來吧。”
王氏不由大驚,若是今晚進不了城,他們就得露宿城外了。
因着貪路,錯過了宿頭,離這兒最近的一個客棧也要五十裏外。
這兩家人多是婦人,只有一個窦成是個頂事的,萬一夜裏有個什麽意外,可怎麽是好?
何況,蔣德章信上說會派人在城門內候着他們的,她日思夜想恨不得插翅飛到他的身邊,怎能不急?
情急之下,她不由脫口而出,“守城的老爺,我們是今科春闱進士的家眷,能不能通融些?”
那些兵丁聞聽,手裏關城門的力度絲毫不減,尚自哈哈大笑起來,“這京裏漫說進士,就是幾品大員的家眷也多着呢。人人都像你們随意進出,那還得了?”
分明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裏。
王氏氣結,面色漲得通紅。
窦成從前邊馬車繞過來,隔着簾子問她,“蔣二嫂,要不,咱們給他們點兒酒錢?”
他到底在外頭行南闖北過幾年,這些見識還有的。
自古縣官不如現管,就算是進士又如何?在這個掉一塊磚頭就能砸中好幾個大官兒的京都,進士可算個什麽?
王氏也沒有法子,可她心疼那銀子。想想這城門的兵丁這麽多,也不知道得給多少才夠。
一路行來,兩家的吃住已經費去了幾十兩,她的錢袋裏也就剩了不到五兩的碎銀子。
窦成雖然是鄰裏,但人家一路又是趕車又是探路,還給她們母女擋了不少事兒,漫說他沒有幾個銀子,就算是人家有,也不能讓他出啊。
何況這幾兩銀子還不夠那些兵丁塞牙縫的呢。
掂了掂手裏的錢袋,王氏到底沒有松口,“算了,不行的話,我們就先在城外将就一夜吧。”
這話已經說死了,窦成也沒有多說,就退了回去。
車內,蔣詩韻也沒有吭聲,她心知肚明她娘這是沒銀子了。
家裏的祖産賣了一千兩銀子,都讓王氏換成了銀票。
王氏又給她做了兩套時新的夏裳,打了兩副銀頭面,給兩個丫頭每人做了一套衣裳,剩下也就百十來兩。
一路上的花銷又費去了約莫九十多兩,手裏肯定是所剩無幾了。
算着今兒能進城的,沒想到還是差了一步。如今就算是回去住客棧,也得花幾兩。
看來,今夜,只能露宿野外了。
這城外都是荒地,方圓幾裏也見不着個村莊,吃苦受累倒不怕,就怕到時候遇上什麽壞人。
蔣詩韻悄悄地嘆了口氣,扭頭看向窗外。
和小墜子擠在角落裏的慧兒,聽了王氏的話怯生生地看過來,“太太,在城外要怎麽過夜啊?萬一……”
話沒說完,就被蔣詩韻給截過去了,“沒什麽好怕的,窦大伯身上的功夫也不是白搭!”
雖然這麽說,但她心裏還是打鼓。
萬一真的攤上事兒,窦成一個人也不見得能應付,只能祈求今夜平安了。
正愁着,忽聽城門處傳來一陣雜沓的馬蹄聲,本來已經合攏的城門又徐徐打開。
王氏一見立馬又來了精神,喜得朝蔣詩韻大喊,“秀姑,你快看,城門怎麽開了?是不是那些兵們良心不安又放我們進去了?”
蔣詩韻眉頭一挑,唇角揚起,“娘,怕是有什麽大人物要出城吧?”
果不其然,話落,就見城門內,一隊披着白色披風的黑衣人騎在高頭大馬上直奔城門而來。
王氏也不管有什麽大人物了,見狀,立即吩咐趕車的老蒼頭,“快,我們趁機會擠過去!”
蔣詩韻正要說“不行”時,馬車已經跑起來了,把她一下子甩到了板壁上,恰好撞在了頭上,疼得她好半天都沒緩過勁兒來。
窦成沒想到王氏這麽大膽,喊了兩聲見馬車疾奔而去,只好也駕車跟上。
到了城門口,那隊外白內黑的馬隊正要通過,兩造裏恰好對上。
城門的兵丁一見,立馬執刀過來,“呔,不要命了嗎?敢擋指揮使大人的路?”
“憑什麽他們能出去,我們就不能進去?”王氏急于想見到窦德章,那股子鄉下婦人的潑辣勁兒上來,不管不顧地跟人吵起來。
蔣詩韻此時急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知道怎麽勸慰正往外冒火的親娘。
她又是閨閣女子,更不能抛頭露面,只能幹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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