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幾個朋友與鐵門

沐笙和母親定了行程後,談話到此告一段落,沈母說她剛下飛機,想要回屋睡一覺,讓兩個兒女自己去玩吧。

沈家兄妹,跟着母親一起離開書房。

母親下樓回她和父親的房間,兄妹倆則留在二樓。

雖然向母親道歉,母子倆的關系和好如初,但沈沐筝看起來并不開心的樣子。

他回頭,盯着一直跟着她的妹妹,語氣不爽地說道:“你跟我幹嘛?”

沈沐笙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沈沐筝的房間,離書房更近一點,沈沐笙想要從書房回自己的房間,沈沐筝的屋子,是她的必經之路。

沈沐笙知道,她要是實話實說,二十歲的兄長,肯定會炸毛,于是她換了一種說法:

“你是我哥,我不跟着你跟誰啊。”

“切,說得好聽,剛才都不知道幫我說句好話。”

沈沐筝撇撇嘴,但并沒有露出生氣的神色,顯然,他對妹妹的回答非常滿意。

但是,這種滿意僅僅持續了半秒,沈沐筝的臉又臭了,他盯着妹妹,“你真要跟咱媽去看那個徐姨的女兒?”

“是啊,”沐笙涼涼地說道,她擡頭,看向蠢兄長,“你去嗎?”

沈沐筝鼻孔都快揚到天上去了,“我才不去!徐姨的女兒臉大,要我們一家子去看她,切,真不知道媽怎麽想的,自己兩個孩子還養不過來,還打算養別人家的孩子。”

說着,沈沐筝又有些納悶,“你說那個徐姨也很奇怪,女兒是她的,就這麽丢到別人家,還說不要了,生了不養,她當初生這個孩子幹嘛,還有徐姨那個前夫,跟死了似得,前妻出國了,他直接将女兒丢在了鄉下,這都什麽人啊。”

沐笙有點意外,她一直以為,沈沐筝是個直男癌,沒想到,沈沐筝還挺有想法的,認為孩子應該由父母共同撫養,而不是丢給媽媽。

“誰知道呢,或許這裏面有內情,只是咱媽沒有告訴咱。”沈沐笙随口應道。

“肯定是一筆爛賬!嘉信集團那麽牛逼,國內也有分公司,讓她下屬養呗,幹嘛丢到咱家,煩死了。”沈沐筝的想法還挺堅決的,就是不要別人家的孩子,進他們家的大門。

沐笙看着當前一臉憤憤不平的哥哥,對比記憶中,恨不得天天将溫怡挂在嘴邊的蠢兄長……覺得前後這般鮮明的變化,還,蠻有意思的。

她雙手環于胸前,再一次向兄長确認,“你後天真不打算跟媽一起去?”

“我不去!”沈沐筝冷笑,這個笑容,莫名和二十八歲的沈沐笙重合了。

單從五官上看,沈家兄妹并不是十分一致,比起網上許多複制黏貼的兄妹倆來說,兩人的相似度,撐死只有百分之三十,可是當兩人同時微笑,或是冷笑,他們的相似度,一下子就提升到百分之七十。

哪怕不認識他們倆,也一眼能夠猜出,他們之間有親屬關系。

沈沐笙聳聳肩,看着态度如此決絕的沈沐筝,“好吧,那跟我跟媽去。”

說完,她擡頭,意味深長地看向兄長,“那你可別後悔。”

“她算老幾,也值得我後悔!”沈沐筝不屑地說道。

沈沐笙搖頭,鑒于記憶中,沈沐筝對溫怡那莫名其妙的執念,她還想給沈沐筝争取個機會,幫他在溫怡面前刷個好印象,沒想到沈沐筝自己不争氣,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追不上溫怡,都是沈沐筝自己的鍋,怪不得別人。

兩天後,司機準時到沈家接她們去機場。

臨行之前,沈沐筝還在叮囑沈沐笙,到了機場給他發個短信,飛機落地再給他發條短信,見到徐姨的女兒後,給他打個電話。

當然,返程的時候有,也別忘了電話,他去機場接他們。

如此啰嗦的沈沐筝,讓沈沐笙心裏直翻白眼。

不過她還是接受了蠢哥哥的好意。

畢竟,她也是很久沒有享受過兄妹情的可憐妹妹。

沈母一直在車裏,看着兄妹倆在車外嘀嘀咕咕。

沈沐筝耽誤的時間太久了,沈母忍無可忍,直接将女兒拉走了。

沈沐筝的表情,還挺惆悵的。

司機開車之後,沈母涼涼地看着女兒,“你和你哥關系變好了?”

“我們什麽時候不好了?”

沈沐笙笑眯眯地反駁母親。

沈母盯着女兒看了一會兒,長嘆一聲,“算了,你們倆關系好,我這個當媽媽的也放心,等我們老了,你照顧着點你哥,你哥人不壞,就是……”

沈母揉揉額頭,承認自己的長子,腦子不夠用,對她這個當媽的,是個致命的打擊。

都說兒子的智商,是随母親來着。

沈母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聰明人,但她也沒覺得自己不聰明,但在兒子身上,沈母無數次懷疑自己。

她是不是真的,很不聰明。

要不然,兒子怎麽這麽傻呢?

想着,她又看向身邊,望着自己的女兒,卻聽女兒說道,“媽,我知道,我會照顧好哥哥的。”

一切盡在不言中。

沈母長嘆一聲,同樣都是她的孩子,這差距……

呃,果然還是兒子自己的問題吧。

記憶中,母親提到她去接溫怡那次,是說“叫了幾個朋友”,雖然前兩天沈母用“帶幾個人去”這樣的措辭,可沈沐笙還是在腦子裏自動翻譯成“帶幾個朋友”。

到了機場,沈沐笙看到了一排身穿套頭衫,衣着很休閑,但舉手投足間,揮不去江湖氣的男人們,才意識到,母親口中的“人”并不是“朋友”,而是……打手。

沈沐笙垂下眼皮,遮住了目光中的驚訝。

記憶中,母親一直都是溫柔賢淑的,雖然沈沐笙知道,這不過是表象,但親眼見到母親“大姐大”的一面,沈沐笙還是挺新鮮的。

母親帶了七個人,為首的男人,肉眼可見的身材健壯,但面容卻異常憨厚,仿佛一個不太會打扮的IT男。

看到沈沐笙,男人眼神驚詫地望着母親,“夫人,這位是?”

沈母攬着沐笙的背,輕輕一笑,“這是我的女兒沈沐笙,以前總是跟着她爸,今天難得她出來陪我,這趟行程也不太孤單。”

說着,輕拍沐笙,“阿笙,這是你張伯伯,幫了咱家不少大忙。”

“哪的話,夫人客氣了,都是些分內的事兒,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男人擺手,笑得一臉坦誠。

沈沐笙笑了,十分有禮貌地說道:

“張伯伯,好。”

“哎,大小姐好。”男人客氣地說道。

沈母聽言笑道,“叫什麽大小姐,叫阿笙就行,阿笙,記住你張伯伯啊,以後你進了公司,麻煩你張伯伯的地方多着呢,你張伯伯可厲害了。”

“夫人快別那麽說,真是的,阿笙小姐,以後有需要我的地方,直接打電話叫我就成……”

男人特別謙遜地說道,還給阿笙留了他的私人號碼。

雙方寒暄過後,男人将随行的另外六人,叫到沈沐笙面前,讓她認認人。

此行,沈母和沐笙都沒帶什麽行李,也不用托運行李,與男人同來機場的另外六人,前往各處辦理手續,男人留下來與沈母說話。

表面上,沈沐笙一直呆在沈母旁邊,當一個乖巧可人的女兒,實際上,她一直在暗中觀察這個陌生的“張伯伯”。

沈沐笙印象中,由母親負責打理的慈善基金,有一個姓張的主管,很有能力,幫着擺平了許多事,因為沈沐笙一直在國外生活,對方也很忙,一直沒有碰面的機會。

直覺告訴沈沐笙,眼前這個張伯伯,與母親手下那位很有能力、自己卻無緣得見的張主管,是同一個人。

不過多時,前往別處辦手續的六人陸陸續續回來,張伯伯對沈家母女說,“夫人,阿笙小姐,可以登機了。”

這時,沈沐笙才知道,母親此行,動用了家裏的私人飛機。

沈家有一架私人飛機,是幾年前,沈父花了數億元購置的公務機,但這架飛機,通常都不會用于私人行程,而是作為公司的商務飛機使用。

沈沐笙正式成為公司副總後,才開始頻繁使用這架飛機,之前她都沒怎麽坐過。

用父親的話,不給家裏賺錢的啃老族,沒有資格用家裏的飛機。

不讓你騎自行車回國,已經是給你額外優待了。

還想坐私人飛機?做夢去吧!

沈母會動用這架飛機,着實出乎沈沐笙的意料。

她一直以為,母親是見到溫怡之後,才決定将她帶回自己家。

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母親對溫怡的看重,遠超沈沐笙的估量。

可見,哪怕溫怡并不符合母親期待,母親也不會置之不理,她同樣會帶走溫怡。

只不過是“另行安置”而不是“養在身邊”。

二十分鐘後,飛機落地。

一行人組成一個小型車隊,到機場接人。

沈母帶着沐笙和張伯伯,坐中間那輛最寬敞的車,其他人則分開坐入另外幾輛車中。

沈母帶領的一行九人,加上接機的十一人,組成了二十人的隊伍,在沈母的指示下,直奔溫怡的老家,那個沈沐笙聽都沒有聽過的小村莊。

這架勢,不像是來接人,反倒像是來打架。

沈沐笙沒有說話。

她一路上表現的十分乖順。

剪裁和做工俱是上層的小西裝,搭配黑色的尖嘴鞋高跟鞋。

就像沈母身邊,不愛說話的年輕助理。

但越是這樣,同行的男人越是驚訝。

這個年齡的小姑娘,看到這個陣勢,早就叽叽喳喳地開始問東問西了,就算沒有很多問題,至少也會詢問一句,“怎麽來了這麽多人”。

至始至終,女孩一句話都沒問。

她一直坐在母親身邊,扮演着“背景板”之類的角色。

偶爾低頭看一眼手機,手指動一動,給對方發着信息。

男人完全猜不出,女孩發信息的對象。

因為沈夫人這個女兒,從頭至尾,都是一個表情。

微笑,恬靜。

仿若一個“教科書級別”的大家閨秀。

這就是沈家未來的繼承人?

先生和夫人究竟是怎麽培養的?

太可怕了。

有錢人家的小孩,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男人不得而知。

飛機從起飛到落地,不足二十分鐘。

轎車卻總共花費了三個小時的時間,才将他們從機場,帶到溫怡的老家。

後半截路,颠簸的簡直可怕。

沈沐笙系着安全帶,還有一種随時會被颠出車裏的感覺。

但她只是微微蹙眉,很快又恢複了恬靜的表情。

沈母拉着女兒的手,問開車的司機,“還有多久?”

“夫人,至多十分鐘,我們已經進村了,還有一段路,才到您說的那個地方。”

“好吧。”沈母握了握女兒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再忍忍,我們就快到了。”

沈沐笙雖然感覺颠簸,但她的注意點,卻放在另一個地方,剛才開車的男人描述溫怡的老家,用得是“您說的那個地方”,而不是“溫小姐的家”、“徐女士女兒的家”這類的描述。

這是不是意味着,哪怕是母親公司的親信,如張主管之流,也不太清楚,溫怡的身份?

十分鐘後,車隊緩緩停在一處破敗的房子前。

這房子的位置十分偏僻。

哪怕在這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村子裏,都屬于人跡罕至的地方。

進村以後,前半段路,沈沐笙還看到牛羊之類的牲畜,車越往前開,人越少。

到他們下車的地方,別說牲畜,連間房子都沒有。

就這麽一間破破爛爛的屋子,孤零零地建在道路上。

沈母帶着沈沐笙下車。

她看着破敗的屋子和鏽跡斑斑鐵門,眉心緊皺。

沈沐笙望向母親,眼中流露出難以抑制的震驚,溫怡?溫怡就住這裏?!

這樣的地方,居然可以住人?!

沈母沒有回應女兒。

只見沈母指着鐵門,朱唇輕啓,吐出一字:

“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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