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老師
第二天上午,張經理拉着沈母和沈沐笙,帶着溫怡,前往派出所指定的醫院做鑒定。
做完鑒定後,溫怡和沈沐笙去了洗手間。
沈母和張經理在醫院外面等待。
“便宜了那幫人!”沈母冷笑。
張經理長嘆一聲,“意料之中的事情,法律對傷情鑒定有嚴格的規定,輕微傷不涉及刑事責任,想要那夥人進去,只能從非法拘禁和溫怡未成年,這兩個方面入手。”
說完他微微欠身,“不過,您放心,不會讓他們好過的,無論是民事還是刑事,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他們好不好過關我什麽事?”
沈母恨恨地說道,“你是沒看到,溫怡胳膊上,背上,腰上都是傷,他們竟然敢用火鉗子燙她,都一年了,那些傷居然還在!”
“他們就是傾家蕩産,也比不得溫怡一根頭發絲!”
張經理點頭,附和地說道,“您說的是,好在有驚無險,沒有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說完,張經理又開口道,“阿笙小姐好像情緒不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溫怡小姐的關系。”
“很正常。”沈母淡淡地說道:“小姑娘家家沒見過世面,還有的磨煉。”
張經理笑了笑,沒有接着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
醫院洗手間外,溫怡洗過手後,從沈沐笙手中接過手帕紙,擦拭手上的水漬。
縣城的小醫院,設施很簡陋,沈沐笙進去轉了一圈,就被裏面的味道熏出來了。
說什麽也不肯再踏進裏面半步,只說在外面等溫怡。
溫怡知道,沈沐笙沒上過這樣的廁所,嫌髒嫌臭。
她不嫌。
她上過比這更惡心的廁所,呆過比這更惡心的地方。
甚至在一天前,她剛剛從這樣的地方出來。
“走吧,媽還在外面等我們。”
沈沐笙将溫怡擦過的紙,丢進廢紙簍裏後,轉頭看着溫怡。
“好。”溫怡乖巧地點頭,跟上了沈沐笙的步伐。
上車後,沈沐笙沒有說話。
就像張經理說得那樣,沈沐笙确實“情緒不佳”。
溫怡身上的陳年舊傷,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并非全部。
從小到大,沈沐笙都有很強的優越感。
她瞧不上自己的同齡人。
總是以成功者的姿态,居高臨下的俯視別人。
沈沐笙一直認為,自己的優秀,源于父母給予的優良基因,源于自己的努力。
縱使沒有家庭背景為助力,她成功也只是時間問題。
但溫怡的遭遇告訴沈沐笙。
并不是這樣。
這世上有太多,比自己努力,比自己有毅力的人。
他們永遠等不到施展才華的舞臺,永遠等不到大展拳腳的空間。
命運對他們太苛刻了。
他們人生大部分時光,都在與命運抗争。
連基本的生存都無法保證。
他們輸在了起跑線,并永遠沒有邁出腿的機會。
就像溫怡。
她用一根長釘,夜以繼日,挖了那麽長的一條隧道,也僅僅是為了獲得一份原本就屬于她的自由。
沈沐笙覺得心裏有點堵。
她看着十八歲,青澀的溫怡,仿佛凝望十年後,那個金絲雀般,禁锢在華麗牢籠裏的溫怡。
命運何等殘酷。
十八歲的溫怡,為自由抗争。
二十八歲的溫怡,還是為自由抗争。
有那麽一瞬間,沈沐笙想對溫怡說,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只要你願意。
但是沈沐笙知道,她沒有承諾底氣和資格。
畢竟,十八歲的沈沐笙,也只是個依靠父母的米蟲。
沒有了父母的扶持,她什麽也不是。
回酒店的路上,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沈母,突然想到什麽,轉頭對溫怡說:
“溫怡,咱們下午就走了,你還有哪個想要道別的朋友嗎?要是有,咱們抓緊時間見一見,咱們回家後,你就忙起來了,基本沒機會再來這邊了。”
此時,溫怡正望着微笑不語的沈沐笙,雖然沈沐笙一直在笑,時不時地和自己說話,但溫怡就是覺得,阿笙并沒有很開心。
因為注意力都在別處,所以當沈母開口詢問時,溫怡沒有當場給出反應。
小姑娘先将注意力,從沈沐笙身上艱難抽離後,才開始琢磨沈母的話。
兩秒後,溫怡心裏有了答案。
她擡頭,猶豫不決地看着沈母。
在沈母鼓勵地目光中,小姑娘輕聲說道:
“阿姨,我想去學校看望我的老師,可以嗎?”
沈母一愣,顯然不曾想到,小姑娘臨走前,最想見的人,居然是自己的老師。
不過轉頭一想,這個要求也很正常。
小姑娘有個老師,對她不錯,不僅幫她交了一年的學費,還想方設法救她出來,是個好人。
“好啊,”沈母應道,“哪個學校,初中還是高中?怎麽走,知道嗎?”
聽到沈母如此痛快地答應下來,溫怡眼睛亮晶晶的,她語氣帶了一點點興奮,又帶了一點點激動地說道,“初中,我的初中班主任劉老師,我知道路!”
沈母忍不住笑了,“好!我們這就去。”
說着,沈母對開車的張經理說道:“麻煩你了張經理,咱們去趟學校,溫怡,給你張叔叔指路。”
溫怡的初中,是附近十裏八村,唯一的初中。
劉老師,是學校唯一的數學老師。
因為學校師資有限,學生也不多。
一個老師,要負責給年級所有的學生講課,且薪水少得可憐。
拖欠是常有的事,他們這個貧困縣,縣裏老師的工資都發不下來,別說村裏建的初中了。
這樣惡劣的環境下,溫怡的班主任,堅守了十幾年的講臺。
從二十幾歲的青蔥少女,變成了三十多歲,就兩鬓發白的中年婦人。
沈母一行人來到學校後,正趕上劉老師上課。
溫怡他們由校長領着,站在教室門口。
劉老師在黑板上寫着數學題,寫着寫着,側頭看到了教室門口的溫怡。
她筆尖一頓,接着書寫板書。
“這道題,哪位同學自告奮勇,上來做一下?”
劉老師的聲音顫抖。
溫怡看着黑板上熟悉的字體,眼眶微紅。
“老師……”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下課鈴響起。
講臺上的劉老師連課本都顧不上收起,直奔教室大門。
“溫怡,你,你出來了?”
劉老師神情異常激動,她抓住溫怡,上上下下的檢查着。
課間十分鐘,教室裏的學生,魚貫而出。
學生們圍着溫怡一行人,表情好奇又興奮——
“他們是誰啊。”
“城裏檢查的嗎?”
“是明星吧,來做活動的?”
“我知道,有錢人來捐款的!”
……
劉老師注意到場合不對。
她對溫怡說,“我上午沒課了,到我辦公室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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