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自律

第二天，六點十分，沈沐笙準時睜眼，她是個極度自律的人，有着極強的生物鐘，對于沈沐笙，懶床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

此時，天還沒有完全亮。

拉着窗簾的屋子，更是一片昏暗。

耳畔，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小姑娘側卧在沈沐笙身邊，還在好眠。

沈沐笙輕手輕腳地起身，小姑娘輕輕哼了兩聲，翻身繼續睡。

擔心吵到溫怡，沈沐笙走到盥洗室，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打開房門，到樓下的公共區域，做個人清潔。

清晨，沈家別墅很安靜，除了張姨，準備早餐的食材，其他人都還在睡夢中。

沈沐笙下樓發出了輕微的響聲，在廚房裏聽到動靜的張姨，走出來，和沈沐笙打了個照面。

“張姨。”

沈沐笙主動打招呼。

張姨一點不奇怪在這個時間看到沈沐笙。

沈家兄妹，哥哥像太太，生活比較随性，睡覺睡到自然醒，什麽時候餓了什麽時候吃飯，妹妹更像先生，有着極強的自我約束力，自律又嚴謹。

張姨的記憶中，阿笙自上小學，就沒有懶過床，無論上課與否，都是六點起床，刷牙洗臉鍛煉學習，十多年，風雨無阻。

“我今早做打鹵面，是你和阿筝愛吃的口味，溫怡吃面嗎？有忌口的嗎？”張姨問道。

“她不挑食，吃什麽都行，”沈沐笙快速回道，“張姨把她當家裏的小孩就行，不用處處顧忌。”

“那我知道了。”想到溫怡那小胳膊小細腿，張姨露出憐惜的目光，“小姑娘可有禮貌了，是個好孩子呢。”

……

八點多，沈家人陸陸續續起床。

沈母看到女兒在院子裏背書。

她背的是法語。

沈家并不奉行精英教育。

沈父曾說，他努力賺錢，就是希望兩個孩子長大後，不用像他年輕的時候，起早貪黑的工作。

可随着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沈家夫婦發現，哪怕他們滿足了兒女們的物質需求，孩子們還是不能無憂無慮的生活。

比如——

阿筝八歲，阿笙六歲那年，跟着沈家夫婦參加一個商業晚宴，那是個很大的聚會，許多人攜家帶口出席宴會。

大人們有大人們的社交，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社交。

沈家兄妹，向來是圈子裏的“孩子王”，但那次活動卻表現的異常沉默。

沈母私下問女兒，女兒不說，又問兒子，兒子沒沉住氣，哭哭啼啼地說出原因。

“一開始都好好的，後來，他們知道我和妹妹不會英語，他們就不說中文了……媽媽，我讨厭他們，我再也不去了……”

沈母心疼極了。

她忙不疊的安慰兒子，哄兒子說，“對不起，媽媽再也不讓你們去了”。

沒想到第二天，女兒主動找到她，“媽媽，給我和哥哥，找一個英語老師吧，我還想學鋼琴，哥哥也要學……”

沈母心疼又無措，她問六歲的女兒，為什麽要學這些，是不是還在介意宴會上發生的事情。

那時，年僅六歲的阿笙，掰着胖胖的手指，無比認真地說道：

“爸爸媽媽生意越做越大，我和哥哥不可能躲一輩子，我讨厭插不上話，哥哥也不喜歡……”

女兒紅着眼，聲音一哽一哽的，“媽媽，我一直都是最好的。”

是的，她的女兒，一直都是最好的，為了這個“最好”，她付出了異常艱辛的努力。

甚至失去了，本該無拘無束的童年。

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沈沐笙停止背書，擡頭，發現是母親，展顏一笑。

“媽！”沈沐笙大步走到母親面前，“昨天晚上休息的怎麽樣？”

“還行，算是緩過來了，你呢，病剛好就這麽折騰，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嗎？”沈母關切地問道。

“我好着呢！”沈沐笙說完，又問道，“爸呢，昨晚回來了嗎？”

沈母搖頭，“昨晚十點多，你爸給我打電話，說睡公司了，今早我看到助理發短信說，你爸一晚上沒睡，待會吃完飯，我去公司看看你爸。”

“你呢，今天有什麽安排？”

沈母問女兒。

“我帶溫怡買東西，她東西太少了，要什麽沒什麽。”沈沐笙回道。

沈母點頭，“是該買東西，我給你安排倆人跟着，錢夠用了嗎，到公司後，我再給你轉點錢。”

“夠用的，除了日常用品，還得給溫怡買床蠶絲被，咱家人都有，沒道理溫怡沒有。”

沈母大手一揮，“你看着辦吧，溫怡的事交給你了，不用刻意挑最貴的，你用什麽，給她準備什麽就行，不要讓溫怡覺得拘束。”

“我明白的，放心吧。”

沈沐笙應道。

沈母和女兒說話的空檔，溫怡也醒了。

剛睡醒的溫怡，腦子裏懵懵的。

窗簾遮光性好，哪怕外面已經大亮，房間依然灰蒙蒙的。

有那麽一瞬間，溫怡以為自己還在那個不見天日，狹小破敗的屋子裏。

不過，當她的手，觸摸到柔軟細滑被褥時，她知道，噩夢已經成為過去。

因為在那間狹小黑暗的屋子裏，不會有這麽柔軟的大床，不會有這麽輕薄又柔軟的被子，也不會有香香的，屬于阿笙的味道……

就在這時，屋子裏響起“咔嚓”的聲音，門開了。

熟悉的輪廓，出現在溫怡的視線中，她爬起來，看着來人，脫口而出，“阿笙！”

沈沐笙看到床上突然坐起的溫怡，吓了一跳。

定了定心神，沈沐笙望着床上穿着兔子睡衣的小姑娘，“哎？醒了？是我把你吵醒的嗎？”

“不是，我在阿笙進門之前就醒了。”

溫怡甕聲甕氣地說道。

“那就好，”沈沐笙松了一口氣，腳步變得輕快起來，她先把洗漱用品放回原來的位置，徑直走到窗邊，“要拉簾子嗎？”

“要！”

溫怡飛快地回道。

房間的窗簾是兩層的，外面是厚窗簾，裏面還有一層白色的薄紗。

沈沐笙拉開外層的厚窗簾，陽光透過薄紗，撒入房間。

透過輕薄的窗簾，隐約可以看到外面的青翠。

溫怡情不自禁的眯起眼睛，“天氣真好！”

她吶吶低語。

沈沐笙走到床邊，輕聲問道，“昨晚睡得好嗎？”

“好！”小姑娘高興地說道，剛起時，她的嗓音還有一點沙啞，“阿笙的床好軟好軟，被子香香的，好輕好輕，跟沒有一樣，還特別暖和！

“那就好，”沈沐笙放心了，她為小姑娘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輕聲說道，“起床吧，簡單漱漱口，喝點水，下樓吃飯，張姨做得打鹵面，吃完飯，收拾收拾，咱們出去買東西。”

“好！”

小姑娘麻利地掀開被子。

她精神很好，陽光讓她精力充沛。

她快速沖到洗手間，呼呼嚕嚕開始刷牙。

“擦擦擦”的聲音，讓沈沐笙覺得，小姑娘在刷鞋。

“輕一點，別刷破了。”

沈沐笙忍俊不禁地說道。

簡單地刷過牙後，溫怡照了照鏡子，确定沒有眼屎一類的東西，就跟着沐笙下樓了。

客廳的餐桌前，沈母已經坐在了主位，長長地餐桌上，有兩個很大的碗，裏面的食物散發着誘人的味道。

好香！

溫怡嘴裏開始分泌口水。

眼睛也亮晶晶的。

聽到聲音的沈母回頭，一眼就看到穿着小兔子圖案睡衣的溫怡。

沈母心情大好，她招招手：

“溫怡，快下來，讓阿姨看看！”

溫怡看了看沈沐笙，猶豫着向沈母走去。

沈母将小姑娘拉到身邊，好好端詳了一番，喜滋滋地說道：

“哎呀，誰家小姑娘穿得這麽俊啊！真好看！”

沈母抱了抱溫怡，還親了親溫怡的面頰。

女孩又開心，又害羞，她覺沈母的懷抱好溫暖。

好像，她憧憬中，媽媽的樣子。

在沈母抱着小姑娘表達自己的親近時，沈沐筝打着哈欠，從樓上走下來。

一邊走，一邊嘟囔，“張姨，你做得什麽東西，太香了，居然把我饞起來了！”

揉着惺忪的睡眼，沈沐筝趿拉着拖鞋，從樓上走下來。

然後……

他看到了沈母身邊，瘦巴巴的小女孩。

她正用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望着他。

他。

呃……

沈沐筝瞬間清醒。

意識到，自己現在形象不佳，沈沐筝撓了撓頭發，他本意是想将頭發壓平整一點，但不知為何，經他一撓，頭發更像雞窩了。

從窗戶的反光中，沈沐筝看到了自己的模樣，于是，他路線一拐，快速轉向洗手間。

“咔嚓——”關門。

當沈沐筝再次出現，又是那個俊朗帥氣的陽光大男孩。

至于剛剛那個鳥窩頭……

錯覺而已！

“面來喽！”

張姨麻利地端上一盆熱氣騰騰的湯面，緊接着，又拿上來一雙很長的筷子和漏勺，“趁熱吃，不夠我再下！”

沈母擡頭：

“張姨，辛苦了，你也去吃飯吧，別忙活了。”

“夫人，您別管我了，快吃吧，趁熱吃。”

張姨爽快地說道。

沈母拿起碗，用長筷給自己夾了一碗面，“溫怡，自己盛，不夠再問你張姨要，這是你張姨擀得面條，嘗嘗看。”

溫怡本能看向沈沐笙，沈沐笙鼓勵地笑了笑，讓小姑娘自己給自己盛面。

沈沐笙已經不記得，記憶中的溫怡，後來是如何融入這個家的。

但眼下，小姑娘最好是趕快适應這個家的氛圍。

沈沐笙有種感覺，因為自己的介入，溫怡的命運軌跡似乎出現偏移。

明明母親如記憶中，一樣喜歡溫怡，卻遲遲沒有提出收養一事。

沈沐笙了解母親。

母親是個很幹脆的女人，她想到就去做，從不拖泥帶水。

母親遲遲沒有宣布溫怡是“自己人”，說明，母親在猶豫。

猶豫後，最有可能出現的結果——

小姑娘大概率，做不成自己的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