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采藥
小築主人取出一個精致小匣,讓方岩脫掉上身衣服,然後取出一瓶碧綠的藥液,在方岩身上塗抹均勻。方岩只覺得像是披了一件厚皮襖,又悶又熱。
接着,小築主人又拿了銀針,在方岩身上連紮了十八處,方岩絲毫不懂醫理,但銀針紮過之後,皮膚下那種痛癢好象減輕了許多。
“果然是世間的神醫,手段非凡,這痛癢折磨了我這麽多天,經她一紮,竟然好了不少。”
銀針紮完,方岩身上的碧綠藥液已經完全滲入皮膚內,小築主人不知道用什麽東西,在他身上來回的刮,每刮一次,黑鴉那漆黑的痕跡就減輕一分,從肌膚下逼出一股黑色的體液。連刮了二三百下,方岩身體上連片的黑鴉印記已經只剩極淡的一些痕跡。
“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小築主人籲了口氣。
“這已經很好了。”方岩看看自己身體,頗為滿意,雖然還留着淡淡的痕跡,但總比先前那種一片漆黑時的狀況要好的多。
小築主人突然有些猶豫,因為治完了上半身,就改刮下半身,男女有別,即便小築主人真如她自己所說,七老八十,也不可能對着方岩的光屁股就直接下針。
更何況,方岩知道,這小築主人年紀絕不會大,因為玲兒平時一直對她稱呼姐姐。
“這個……上半身弄好也就是了。”方岩連忙說道:“反正也沒有人看。”
“我平時從來不給人治病,既然接手,就不會馬馬虎虎敷衍了事。你把外面一條褲子脫掉吧。”小築主人吩咐道。
方岩總是有些不好意思,磨磨蹭蹭脫掉了一條褲子,小築主人醫術精純,隔着方岩貼身的長褲,玉手如電閃一般,飛快而又精準的連紮了十幾針。
“藥水給你留下,塗抹之後,自己刮掉黑鴉印記就是了。”
方岩剛想道謝,有回想起小築主人的怪脾氣,所以咽下準備說出的話,拿了藥水,轉身離開。出門之後躲的遠遠的,塗抹藥水,刮去黑鴉印記。等他手忙腳亂的弄完,太陽都已經落山一半。
晚飯時,玲兒有偷偷給他們送來兩碗飯菜。鬥雞眼大叔在這裏住的實在郁悶,每天除了睡覺還是睡覺,忍不住跟方岩打聽,到底還要多長時間才能把攝魂黑鴉的毒醫治痊愈。
“小築主人給了三顆藥,每顆能保我一個月安然無恙,可能最多也就是三個月時間吧。”
“三個月!”鬥雞眼大叔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在這種地方風餐露宿的住上三個月,等再出谷的時候,估計已經變成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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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天,方岩發現小築的主人竟然罕見的離開小院,而且還随身帶着一些東西,仿佛要出門的樣子。玲兒憂心忡忡跟在她旁邊,對着方岩一個勁兒的打手勢。
玲兒的手勢打的又急又快,方岩實在是看不明白,玲兒急了,忍不住開口叫道:“笨蛋!打了這麽久你都看不明白,姐姐要到落龍山去給你采藥。”
“落龍山?”方岩這才明白,小築主人原來是要出門采藥。
“是啊,就是落龍山。”玲兒看看小築主人,皺着眉頭說道:“落龍山不但離這裏路程遙遠,而且那裏妖獸衆多,姐姐一個人過去……”
“玲兒。”小築主人淡淡打斷玲兒的話。
“我修為并不高,但也能跟在姑娘身邊稍稍盡一點綿薄之力。”方岩看到小築主人到落龍山那種危險境地是為了自己采藥,自然義不容辭。
“姑娘?我這把年紀,做你姑姑都夠了。”
“好吧,姑姑,小侄願意跟随你到落龍山去。”方岩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位小築主人,只好随口叫了一聲。
玲兒滿臉愁容,卻是忍不住一笑,連那小築主人也微微咳嗽一聲,掩飾笑意,對方岩的請求,就沒再拒絕。
“姑姑,我們來的時候正好騎了兩匹好馬,你我一人一匹。”
“何需騎馬。”
玲兒掏出一根小管,放在嘴邊一吹,頓時發出類似鶴鳴的聲音,不多時,遙遠的天邊也跟着傳來一聲鶴鳴,一只體态碩大的灰鶴飄然飛來。
“這鶴兒經不起兩個人,你就騎馬吧。”小築主人說完,也不等方岩答應,翻身登上鶴背。灰鶴一聲清嘯,展翅飛上高空。方岩看小築主人端坐在灰鶴之上,身上白衣随風翩翩舞動,真如同傳說中仙界中的仙子一般。
“還不快去追?鶴兒飛的極快,一會兒就沒影了。”
玲兒一聲提醒,方岩才回過神來,對鬥雞眼大叔交待一聲,快步上前,解下缰繩,啪的抽了一鞭。那駿馬連着修養了數天,精神飽滿,一聲嘶鳴,四只馬蹄宛若不沾塵土,飛馳而去。
一只灰鶴在天空引路,一匹駿馬在地上緊緊跟随。這駿馬雖然腳力極強,但跟灰鶴相比卻是差了很多,灰鶴輕輕一扇翅膀,馬兒都要累死累活的跑上半天。
就這樣走走停停,直過了五六天,方岩倒沒什麽,只是那馬兒簡直要累垮了。
“姑姑,離落龍山還有多遠啊。”
“不遠了。”小築主人悠然答道:“按你這速度,再有五六天就到了。”
方岩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再有五六天,胯下的馬兒可能早已奄奄一息。
小築主人指令灰鶴落地,靜靜看了方岩一眼,說道:“上來吧。”
“我也上去?灰鶴不是經不住嗎?”
“讓你上你就上,那裏來的這麽多廢話。”
“哦。”方岩知道她脾氣怪異,所以不敢還嘴。解下馬兒的馬鞍和缰繩,拍着馬背說:“馬兄,多謝你駝我一路,現在姑姑好心,也讓你得了自由,快走吧,逃到山裏,再別被人抓住。”
馬兒一跑,方岩小心翼翼登上灰鶴的脊背,小築主人等他坐穩,便指令灰鶴高飛。方岩長這麽大,第一次坐着珍禽上天,灰鶴沖天而起,方岩淬不及防,後背一仰,差點摔落下去,手忙腳亂中随手一抓,恰好抓到小築主人盈盈一握的腰上。
“亂抓什麽!”小築主人不由怒道。
“對不住……”方岩也覺得自己雙手抓的确實不是地方,嘴裏連忙道歉,卻不敢松手,唯恐從灰鶴身上跌落下來。
幸好小築主人一驚之下,就知道方岩并非出自本心,雖然心裏仍然微微發怒,但卻沒有再出聲呵斥。
一直到了灰鶴飛上高天,飛行平穩時,方岩才趕緊松開雙手,連連解釋:“姑姑,真是對不住啊,剛才我是怕摔落下來,所以才抓了你的腰,你是我的前輩,必然不會跟我計較的,對不對?”
“還用你來說?”小築主人頭也不回的冷哼道:“若你是有心而為,這時候已經死了幾次了。”
“這麽狠。”方岩腹诽道,卻在心裏暗想:這小築的主人也不知道究竟多大年紀,剛才我抓到她腰身,只覺得只有盈盈一握,想必年紀不會太大,否則不可能身材保持如此完好,我叫他姑姑,是不是有點吃虧了?
小築主人這只灰鶴雖然看上去不如蕭岳離開雲京時所乘的那雲鷹兇猛,但真正飛翔起來,卻絲毫比雲鷹不為遜色。比之方岩的快馬,更不知道迅疾了多少倍。方岩坐在鶴背之上,感覺耳邊勁風呼呼作響,稍稍低頭一看,離地面足有百丈高低,不由心肝噗通一跳。
這幽蘭小築的主人生性孤冷,雖然允許方岩乘坐灰鶴,卻是只顧趕路,一句廢話也不多說。方岩坐的好沒意思,便沒話找話問道:“姑姑,這次咱們到落龍山,要尋找什麽藥材?”
“我翻遍了古籍,始終沒有确切的解藥配方,只要根據攝魂黑鴉的毒性,自己研磨出一個配方,需要一味龍舌碧草,這種草藥,只在落龍山才有生長。”
“已經有了解藥配方了?”方岩不由的一陣驚喜,心說幽蘭小築果然名不虛傳,雖然主人有點孤冷,但手上本事卻是毫不含糊,傳聞中無藥可解的攝魂黑鴉,也難不住她。
“先不要高興的太早。”小築主人冷冰冰說道:“我也只是三分把握,七分猜測,配制出的解藥究竟好不好用,還沒有準。”
“唉……”方岩正在興頭上,冷不防被一盆冷水澆的心裏拔涼,頓時說不出話來。
其實,這小築主人外表雖然看上去不近人情,但她被方岩身上所中的罕見奇毒所吸引,自從答應替方岩醫治後,可以說得上盡心盡力,嘔心瀝血。攝魂黑鴉是從中古時南沼洲傳到東平的一種奇毒,會用的人少之又少,尤其這幾百年來,幾乎已經銷聲匿跡,根本沒幾個人見過。小築主人祖上世代都是精研醫術與巫毒,但仔細查看了方岩的症狀後,還是被這攝魂黑鴉的毒性給難住了。廢寝忘食的接連翻閱無數古籍,想從中找到一點可用的線索,但是所獲不多,只能自己揣摩着,定出一份解藥的配方來。
“你究竟是得罪了何方的高人?要知道,這種攝魂黑鴉可不是一般的毒藥,平常人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一言難盡。”方岩不可能把自己跟龍江候的恩怨原原本本說出來,只能嘆息一聲。
“好了,你既然不願說,我也不再問。還有不少路要趕,你坐穩,我要鶴兒加快飛行。”
方岩一聽又要加速,心裏噗通噗通亂跳,他畢竟頭一次飛上高天,這麽高的地方,萬一失足摔下,那肯定是必死無疑,因此立即下意識伸出雙手,想再在小築主人腰上抱上一把。
“把手拿開!”小築主人雖然一直未曾回頭,但對方岩一舉一動竟然了如指掌,他剛一伸手,小築主人就立即出聲制止。
“姑姑,對不住,我膽子有點小,唯恐掉下去,你知道的,這絕非我的本意。”
“油嘴滑舌。”小築主人輕輕嘟囔一聲,不再理他,催促着灰鶴全力飛行。
從幽蘭小築到落龍山,其間的路程比方岩從雲京趕到無名谷也只遠不近,足足有萬裏之遙。若是方岩一路騎着快馬,就算中間換馬不換人,日夜兼程,也得十天左右時間才能趕到,但有了小築主人的灰鶴,行程大大縮短,前後兩天時間,那落龍山已經遙遙在望。
“快要到落龍山了。”小築主人幽幽說道。
“恩。”方岩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倒不是他有意怠慢,而是這兩天裏,一只鶴載着兩個人,幾乎全在高天飛翔,未曾落地。也不知道這灰鶴的耐力為何如此之佳,但方岩為後天武者,每日裏需要的食物量大,但灰鶴一直未曾落地,而方岩臨行前又沒有帶任何幹糧,兩天兩夜下來,直餓的他前心貼後背。雖然兩天不吃飯還不至于把他餓死,卻也非常難過。
咕嚕……
“什麽聲音?”小築主人耳力極好,皺眉問道。
“這個……姑姑,是我肚子在叫。”方岩無可奈何答道。
“你身上的毛病還不少,這是種什麽病?”小築主人問道。
方岩一時語塞,心說這位姑姑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兩天兩夜沒吃飯,自己又不是神仙,肚子肯定咕咕叫。但看着對方好象并沒有說笑的意思,方岩也只好實話實說:“這不是什麽毛病,兩天沒有吃東西啊,姑姑,我是餓的肚子咕咕叫。”
“慚愧……”小築主人面色一陣微紅,她出遠門,從來都不帶幹糧,只随身裝着幾顆自己煉制的藥丸,服下一顆,就足能頂得幾天不吃不喝,卻把方岩給忘了。
“接好。”小築主人抛給方岩一顆藥丸。
“這是什麽?”
“問那麽多幹什麽,若是餓了,就把它吃了。”
藥丸足有龍眼那麽大,清香誘人,方岩知道這肯定是小築主人煉制的秘藥,随口便丢到嘴裏。藥丸順着唾液滑入腹內,不多時,方岩肚中的饑渴一掃而光,只覺得好象剛剛大吃了一頓山珍海味一般。
“這是什麽藥丸?竟然比飽餐一頓還要管用,要是能大批煉制出來,那不是天下窮人,人人都不用再挨餓了?”方岩不由問道,他雖然長在繁花似錦的帝都,但天下的窮人總是多過富人,就算雲京城內,也有不少天天為一頓飽飯而上下奔波的苦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