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二天等到中午時分, 重淵才去了街外晃蕩。

昨天施展樓把城主府的酒全部還回去了, 并且承諾再雙倍補償他們, 三天之內定抓到栽贓陷害城主府的兇手。

因為施家的名聲一向不錯, 酒城的城民們基本還是信了, 這裏住的修士大部分都好酒,幾天不喝酒已然是全身難受,昨夜就開了一次酒宴,全城狂飲,醉到中午才斷斷續續有人出來。

他本打算一路溜達到城主府去,順便了解一下城中的情況,然而沒走了幾步,前邊不遠處的一座酒樓忽而響起一陣吵雜的聲音, 他扭頭看去, 便見一大漢抓着一青衣男子的衣領, 滿臉都是猙獰扭曲,咆哮的聲音都帶着滿滿的憤恨, “你堂堂青山宗大弟子,要什麽樣的美人沒有, 為什麽還要找我媳婦?她都已經嫁給我了,卻還心心念念着你, 以往老子忍了,現在我忍不下去了, 我殺了你!”

他說着, 手中金光凝聚成刀刃, 就要對着那男子砍下,被那男子身邊的師兄弟攔下了。

但那青衣男子顯然也是不肯罷休的,揮開身邊的一堆人,冷笑道“我與她早就兩情相悅,就因為她出身低微,父親便不允她嫁我,強制把她許配給你,你算個什麽東西?就因為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就可以娶她?以往我顧念她的情緒沒有發作,但既然你鬧到這裏,我也不必再繼續忍!”

說着,召出法寶就和那大漢互怼起來。

重淵“啧”了一聲,搖了搖頭,“又是一出現實版狗血大劇。”

身旁有聲音問“狗血?”

“大劇?”

重淵側頭一看,就見身邊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個黑衣劍修,還有條卷毛黑龍。

……這倆神出鬼沒的程度都比得上道尊了。

一人一龍齊齊朝他看來,兩雙黑色的眼睛裏同樣的疑惑。

重淵咳了一聲,微笑,“沒什麽,就是感覺這種事情看得有些多,有點麻木。”

黑龍“哦”了一聲,擺擺尾巴,眼神亮的就像在發光,“是挺麻木,一早上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架了,光是為情打架的就有十來起,我看都看不過來,太熱鬧了。”

重淵瞥瞥它,“你不是出城了嗎?怎麽還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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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龍尾巴一僵,拿龍爪撓撓頭,嘿嘿笑道“這不是昨晚有個免費的酒宴嗎,我一時喝多了就沒走,今早一起來到處都在打架,我就光顧着看熱鬧了。”

……真是條流氓黑龍。

重淵不欲理它,又看向卿止,這一看就看出了點問題,這人昨天還一頭飄逸垂順的長發,今天變得有點……卷?

也不是很突兀的大卷,只是發尾末梢翹起來一小點調皮的弧度,額頭上兩縷垂順的劉海也向內彎曲,看起來……嗯,有點異域?

這是看黑龍卷發好看,自己也把頭發弄卷了?

卿止見他一直盯着自己看,耳朵有點緊張的抖了一下,面上還是一副面無表情不太在意的模樣,沉默的被他看。

直到重淵看夠了,“啧”了一聲,一手摸着下巴沉吟。

卿止緊張的手都握的有點痙攣——怎麽樣,好不好看?

重淵沉吟半響,得出結論,“不錯,挺有風格的。”

卿止微不可察的松出一口氣,輕輕颔首,矜持冷淡,“多謝。”

重淵嘴角一抽。

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特別想笑。

黑龍又繼續晃蕩着去看戲了,卿止跟在重淵身後一起往城主府走。

路上又遇到五六起暴力打架事件,各種各樣的原因都有,有的是媳婦兒出軌了,有的是借了靈石不還怒而揍人,有的是自家靈獸魅力太強把別家靈獸勾搭走了,主人找上門打架,有的是十幾年前的爛賬被重新翻出來,沒 理由也要找理由揍人。

這酒城簡直就像中了詛咒,到處都在打架。

重淵明顯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他想了想,一道傳訊發出,召來萬魔宮駐守酒城的管事,吩咐道“派弟子下去探探,城裏的人是不是被引動了心魔,昨晚酒宴喝的酒仔細徹查。”

管事恭聲應是,立刻下去照辦。

卿止看着他,道“你覺得這是心魔?”

重淵點點頭,“魔帝不會做一些沒好處的事,他既然偷了酒,就一定是有用處,我擔心昨晚的酒恐怕不太簡單。”

卿止“唔”了一聲,有點疑惑,“心魔這東西無形無質,他們怎麽找?”

重淵微微一笑,“這倒是不必擔心,萬魔宮的宮主有一雙可看透天下心魔的天魔眼,以他之血,輔以特殊的功法,可以制造低配版的天魔眼,萬魔宮的弟子人人都有一雙,雖然不如真正的天魔眼好用,但一些剛剛形成的心魔還是很好揪出來的。”

卿止再一次對日新月異的魔道表達了深深的欽佩。

而這一切,都是眼前這人一手創造出來的。

卿止側過頭深深看了眼重淵,然後一甩頭發,卷翹的發梢頗有彈性的在尾端一彈,又恢複了原狀,頗有種調皮可愛的感覺。

重淵忍不住伸出罪惡的手,摸上了那縷卷翹,輕輕揉搓了一下。

唔,順滑順滑,手感不錯。

因為滿大街的打架鬥毆事件,兩人暫時沒有去城主府,打算等萬魔宮弟子的調查出來之後再做計劃。

然後走着走着,就遇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仙帝磐銀正坐在一間酒樓之中,整間酒樓已然被他全部包下,空蕩蕩的大堂中央只坐着他一個人。

白玉制成的桌子,白玉制成的椅子,腳踩的地上還鋪着一塊白色的地毯,白衣白發白眸白膚,整個人坐在那裏像是一尊毫無溫度的冰冷雪人。

他面前的白玉桌上鋪着一塊布,布上放着一壇酒,正是昨晚的酒宴上剩下來的酒。

他靜靜的看着那壇酒,白色的眸子裏是霜雪一般的溫度,淡色的嘴唇緊緊的抿着,垂放在腿上的手指已然握的有些痙攣。

面前光影一閃,一紅一黑兩道人影不請自來,随意在空氣裏化出兩把椅子,就這麽坐了下來。

磐銀白色的眼睫微微動了一下,淡淡一擡眼,眸中的情緒有一瞬間的波瀾,随即又恢複了沉寂。

重淵微微一笑,“我們不請自來,仙帝會否介意?”

磐銀淡淡道“便是介意,你們已然來了,我又能如何?”

重淵“唔”了一聲,遺憾道“是不能如何,所以你只能接受了。”

磐銀閉上了眼睛,不說話了。

重淵微笑道“你似乎很讨厭魔修,不過別介意,我們修真界的魔修都是三好學生,不搞擄的那一套,相信仙帝在外游歷的這一個多月應該有所了解。”

磐銀這次終于睜了眼,良久,點了點頭,“的确很令人意外,魔尊好手段。”

重淵謙虛接受,“還好,只是科技與修真的結合。”

初步關系搞好,他微笑問道“不知仙帝陛下緣何對着這壇酒發呆?可是酒有什麽問題?”

磐銀看了眼那壇酒,緩緩開口,吐出四個字“心魔酒蟲。”

重淵和卿止同時一蹙眉。

磐銀淡淡道“魔界有一種蟲,乃是魔帝以血而養,無形無質,無色無味,無聲無息之間侵吞人的靈臺神智,誘發此人潛藏的心魔,并以此吸收力量,心魔發作越大,酒蟲可吸納的靈氣越多,最後全部返還到魔帝身上,助他修煉。”

重淵心裏“咯噔”一跳,和卿止對視一眼,心裏都有了些不好的猜測。

磐銀繼續道 “這種蟲傳播的唯一途徑,便是酒,以酒而生,以酒而養,再以酒發作,便是仙人神識也難以發現它的存在,能讓它顯形,只有一種方式。”

他看了眼重淵,眸光重新落到酒壇上,緩緩道“仙人血。”

重淵閉了閉眼,站起身來,一揮手打開彈蓋,指甲在指尖一劃,一滴鮮紅飄落而出,“滴答”一聲落在了酒裏。

那縷鮮紅在酒中泛開,飄飄悠悠,漸漸觸到了某種似存在,又不存在的東西上。

血幽幽的飄着,慢慢把那存在的身形勾勒了出來,是一只指甲蓋大小,渾身紫色的小蟲。它就如一條魚一般在酒裏慢悠悠的游動,神識掃蕩過去卻偏偏是一片虛無,若非肉眼看得到,根本無法發現它的存在。

重淵嫌惡的一皺眉,立刻把壇蓋封上了,問道“中了心魔酒蟲的人如何取出來?”

磐銀淡淡道“無法取出來,一旦強制取蟲,酒蟲會瞬間把人吸成人幹,除非找到魔帝,讓他自己取。”

重淵眉間山川疊的更深,沉吟一會,問道“我們有多長時間?”

磐銀道“心魔酒蟲的發作時間只有一天,一天之內不取出,人會完全被酒蟲掌控,”

他緩緩站起身來,兩手按着白玉桌角,慢條斯理緩緩道“我們做個交易,我幫你們找他,找到後我會讓他取蟲,你們負責禁锢周圍空間,不要讓他逃脫,我要親自……”

他眯了眯眼,語氣瞬間森寒若冰,幽冷殺氣直刺人心,“殺了他!”

“咔擦”一聲,兩片白玉桌角生生被他掰了下來,落在手中化成齑粉。

這是要報二擄之仇了嗎?

重淵表示理解,點頭,“可以。”

交易達成,磐銀臉上的冷氣退了不少,輕輕颔首,“既然如此,我帶你們去他氣息最濃郁的地方。”

他一彈指,一片雪花飄飛而出,落到酒壇之上,霎時酒壇,白玉桌,白地毯,連同他身下坐的白玉凳子都化為冰屑,就此散落在空氣之中。

他擡步,往前走去。

卿止緩緩站起身,一甩頭發,跟了上去。

重淵落在最後,盯着卿止發梢尾端那卷起的一小撮看了又看,忍不住想

今天這人可真愛甩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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