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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家有意結親,在這春日宴上相看,汲侯夫人算又促成一樁姻緣,真真功德無量。門第相當的人家,要是各自都稱心,少了多少麻煩!汲侯夫人有玉成的美意,自然辟出清淨的地方來,幾戶望族坐在一起品茶說笑,等着開國伯大公子露面,瞧瞧兩個年輕人,是否對得上眼。
清圓原本縮在人後,可她的有心避讓,并沒有打消貴婦們拿她做談資的興趣。
那麽多雙眼睛,有意無意地向她望來,暗暗的耳語加上飛來的眼風,便是不聽說話內容,也知道她們在議論什麽。清圓畢竟年少,這種關頭難免局促,謝老太太自然是察覺的,嘴裏沒有說什麽,甚至連頭都沒回一下,放下手上茶盅,嚴嚴蓋住了蓋子。
透光的帳篷,像一口注了水的鍋,閑言碎語便是底下燃燒的小火。火頭溫吞,四壁撩起一簇簇氣泡,不能沸騰,卻也熱鬧得厲害。衆人都是有頭臉的,竊竊私語究竟不大好,汲侯夫人越性兒敞開了,偏頭細瞧清圓,對老太太道:“先頭老太君倒說這是四姑娘來着,節使家有三位姑娘我是知道的,不知這位……”
再尊貴的女人,也繞不過窺探隐私的愛好,汲侯夫人當然不例外,恰好也給了老太太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機會。
“這是我謝家小女兒,早前流落在外,今年府裏得了消息,方才接回來的。”謝老太太并不諱言,橫塘這地方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一家有點子風吹草動,眨眼便滿城皆知了。這裏在座的,其實個個都對清圓的來歷心知肚明。因為死了的姨娘不算良妾,憑謝家關起門來消化,但外頭誰不知道,分明二妾争寵,一個下毒毒死了另一個。
可是謝老太太不在乎,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無人說?大戶望族,比這臭的事多了去了,不過時間一長洗刷淨了,轉頭就去瞧別人的熱鬧。
老太太臉上挂了點飄忽的笑,“上輩裏的恩怨,和她是不相幹的,她回府這麽長時候,我冷眼看着,是個齊全孩子。我們謝家,雖不是顯貴之家,卻講究天倫同氣,哪裏能叫骨肉飄在外頭呢。我常和跟前人說,我們盡了人事,餘下看她的造化。若她造化深,聘得高官之主是她的福氣;若造化不深,就是留在謝家一輩子,咱們也供養得起。”
這話自有一段不向人低頭的氣度,哪怕是養個老姑娘,謝家也認了。外人聽來,可能覺得老太太重情重義,很有大家長的風度,但清圓卻知道裏頭的僞善占了幾成。要不是為了安宅,謝家想不起她來,當時陳家二老不肯放人,他們又是怎樣登門上戶,連吓帶搶的。
不過老太太有句話說得對,她并不指望這裏哪位貴婦能看上她,因此倒也落落大方,不作小家子扭捏之态。
原本在座的夫人們是抱着看戲的心态,有意把這個半道上回來的孫女提溜出來,且看看謝老太太怎麽應對。結果人家坦蕩得很,沒有畏縮求全之态,一時竟叫人不解了,老太太這是完全不憂心這孫女的将來啊,倒像真有高官之主,在哪裏等着他們似的。
不過瞧瞧姑娘本身,年輕歸年輕,容貌真是出奇的好,怪道謝老太太底氣足呢。這又讓有兒子的人家懸起了心,女孩兒相貌好,多少捷徑走不得?萬一糊塗兒子糊塗孫子叫花迷了眼,吵着鬧着要讨這麽個出身的姑娘回來,那家宅可就不太平了。
一時衆人各懷心事,含含糊糊支應了兩句,各自都端起了茶盞。唯有刺史家的老夫人,年輕時起就和謝老太太交好,望着清圓客套了兩句,說姑娘也不容易,等得了空,和姐姐們一道上他們家玩兒去。
恰在這時,開國伯家的大公子來了,衆人視線便調到他身上去了。清圓看了眼,那人中等的身材相貌,五官端正,雖不算風流倜傥,但很有讀書人的清氣。
要說這樣門第裏,能出一個正經貢士,且不長得歪瓜裂棗,已經是稀罕的了。先前清如翹首以盼,盼着開國伯長男不盡如人意,也好填平她失之交臂的遺憾,誰知越怕什麽越來什麽。她暗裏氣惱,又見清和含羞帶怯的模樣,愈發覺得紮眼,便牽着一邊唇角,無聲地嗤笑了聲。
清圓跟在老太太身後,她不過是姐妹中最小的一個,還能裝兩年憨,只管應景地笑着。那開國伯公子知道家裏正為他說親,這回當面瞧人,也難免尴尬。他母親讓他見過謝老太君,他叉手行了禮,再讓他認識妹妹們,他就有些局促起來。
對面的四位姑娘一字排開,各色的裙角逶迤,他甚至沒敢擡眼望一望。這一禮行得稀裏糊塗,姑娘們向後撤了一小步,颔首低眉,屈腿向他回了個萬福。到這時他才瞧見謝家大姑娘的樣貌,不算頂美,也是個清秀佳人,只這一眼,便差不多了。
長輩都是過來人,用不着追問好不好,單看神情就已經知道結果。孩子們既要結親,婚前就該略處一處。開國伯夫人含笑問清和:“大姑娘可喜歡蹴鞠、捶丸?”
清和低頭道:“我們姊妹在家時也常玩。”
開國伯夫人笑得更敞亮了,“那正好,讓觀靈帶着你上外頭瞧瞧去,興許還有你認得的姑娘呢。”
清和有些不好意思,遲遲看祖母的意思。謝老太太樂見其成,颔首道:“你去吧,難得出來,各處逛逛才好。”
只是姑娘家單獨跟着男人跑,總不成樣子,清和得拉一個妹妹作伴。清如有撬牆角的嫌疑,清容陰陽怪氣唯恐天下不亂,算來算去只有清圓了,便拽了她的手道:“四妹妹同我一道去吧!”
清圓不過是十四歲的孩子,外人看來多少有些懵懂無知。她眨着一雙大眼睛,也要聽祖母的示下,等謝老太太松了口,方跟着清和走出青帳。
外面正是春晖燦爛的時候,放眼望去,桃林層疊,簡直要成災似的。有風吹過的時候,帶來滿鼻的香氣,清圓攙着清和的胳膊,低低贊嘆:“這裏的景色多好看!”
清和這個時候是很溫和可親的,她嗯了聲道:“汲侯夫人經營這裏,經營了數十年。”
李觀靈聽她們姊妹細語,笑道:“這原是地方官為貢士舉人設鹿鳴宴的地方,後來這項禮節廢除,汲侯夫人買下這裏,着人在周圍種了大片桃林,七八年下來才有這番盛景。四妹妹是頭一次來?”
清圓笑着點了點頭。
她的來歷大多數人都知道,但男人較之女人,沒有那麽迂回的心腸,李觀靈也一樣。他負着手道:“我連着來了兩年,本不願意的,是我母親硬逼着……往後好了,再也不必來了。”再木讷的男人,遇到娶妻這種事都會激發出無窮靈感。他說完了細斟酌一下,自覺說得很透徹了,姑娘應當聽得明白,無論如何不會給人留下書呆子的印象了吧!
蹴鞠場就在前頭,場上的人跑得酣暢淋漓,場邊觀戰的或近或遠,或坐或站,群情十分激昂。左右看看,似乎沒有多餘的馬紮,他便讓她們少待,自己跑去替她們張羅了。清圓同清和相視一笑,“這回真要恭喜大姐姐了,李大公子對大姐姐很有意思。”
清和臊起來,紅着臉反駁,“沒有的事。”
清圓笑着說:“怎麽沒有?他才剛說往後再也不必來了,可就是告訴大姐姐,遇上了合心意的,再不用年年來這裏相看了。”
清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說實話赴宴之前她也擔心,李觀靈是開國伯嫡長子,本該作配清如那樣的嫡女才對,不知為什麽這門親事會落到她頭上。她再三的憂心過,也許他當真有什麽缺陷,或是相貌奇醜,或是人品欠佳,或是真如清容說的那樣,是個傻子……如今看到了,那青年是個本本分分的人,身上也沒有伯爵公子的驕矜,就憑他親自為她們姊妹找馬紮的舉動,便可看出将來是個體貼的人。
因為她最快樂的時候是清圓陪在身邊,同她一起分享喜悅,清和不像以前那樣讨厭她了。甚至比起清如和清容,這個四妹妹更有可取之處。她真的還是個孩子啊,心思單純得很,從李觀靈的話裏發掘出了更深一層的含義,自顧自說:“已經成家立室的人還來參加春日宴,大約有些別的想頭。還未成家便慶幸不必再來的人,将來一定不會納妾吧!”
夫君不納妾,幾乎是所有女人的願望。尤其她們這樣的,都是妾室所生,懂得妾的難處,也懂得為了生存,人願意怎樣不惜一切代價。所以避免丈夫納妾,和不去做別人的妾一樣重要,清圓的分析不管正确與否,至少在清和聽來是很受用的。
姐妹倆正喁喁低語,不防遠處的蹴球沖出場子朝她們飛過來,清圓閃避不及,被砸中了肩膀。
眼下時興的蹴球是用八瓣皮革對拼,塞進米糠做成的,分量雖不算重,但由人踢過來,也頗具沖擊力。她哎喲了聲,揉揉自己的肩頭,清和吓了一跳,忙問:“可要緊啊?”
她搖了搖頭,見蹴球落在自己足前,便擡眼四下看,究竟是哪個莽撞的,踢球沒個準頭!
那球行經的路線,把人自發分成了兩撥,人牆的盡頭有個年輕人匆匆趕來,他穿一身牙色如意雲紋緞裳,領袖綴紅絲鑲滾。那杳杳的一線赤色,映着白淨的面龐,有種五陵春都郎的清隽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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